《纳兰洁传》捌捌肆壹

79、第 79 章

　　随着纳兰洁合道成功，天佑之事再无变数，至少纳兰洁绝不会再因此间之事道心失守。
　　留下那件以精神系三阶法则“操纵”为核心的三阶灵器，并将掌控权限移交给纳兰洁后，王众悄然离去。
　　纳兰洁早已习惯王众的忙碌，更明白众成此刻正处于非常时期，王众百忙中抽身来此，实属不易，好在如今她已合道，将自身紧要事务料理妥当之后，她自当为众成尽一份力。
　　相较于合道之前，纳兰洁处理信息的能力可谓天壤之别——真灵规模与灵力质量的全面提升，令她的基本算力水涨船高，更重要的是，晋升为规则生灵的她，对于庞大信息流中关键节点、事件要害、发展脉络以及主次轻重的把握，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小宇宙本源对于客观事实的记录，读心灵器从相关人物真灵之中提取的记忆，以及曦瞳分析后反馈的一项项结论与推测，于纳兰洁心中相互印证、高效整合，大致还原出她离开之后，天佑界中事态发展的全貌。
　　当初复盘时，纳兰洁已然预料到自己一手建立的秩序将会被天佑众生泛滥的欲念冲垮，也预料到那些权欲旺盛的野心家们会围绕人造人做文章；彼时她推测，为了夺权，那些野心家们会不遗余力地讨好民众，利用人造人满足他们突破底线的欲望，而这必将一步步扭曲人们的心态，令天佑众生日益漠视他人人权。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会太长，但也不至于太短——在纳兰洁看来，至少要经过一代人的时间，情况才会显著恶化，她有充足的时间合道，而后赶在局势彻底失控之前力挽狂澜。
　　诚然，当时的她大大低估了问题的严重程度，但天佑界秩序维持的时间与她预计的情况差距如此之大，根本原因在于庄游的不作为。
　　即便已经仔细研读过庄游的遗言与那本包含诸多隐喻的《兰杰传》，纳兰洁依然对庄游的心思存有不明之处，但在那一时期，方胜却认为庄游的意图可谓昭然若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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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方胜看来，面对来自各方势力的试探，庄游刻意表现得木讷无能、软弱可欺，放任自己的政治生命走向死亡，显然是为了摆脱被天佑界几乎所有势力、所有强者视为公敌的危险立场，顺便将自身由繁杂俗务中解脱出来。
　　当权力真空诱发欲望乱流，将修行界尽数卷入乱局之中，庄游正可置身事外，潜心修行，一举晋入真灵境；待各方势力于连番冲突中遭受惨痛损失，诸多强者彼此积怨深重、再难联手，庄游只需择一行事出格、众怒所归之辈，将其镇压，再对其余诸人许诺既往不咎，便可重掌大权，且威势更胜从前。
　　基于这番推测，方胜借故闭关，断绝了与各方势力的联络，避免自身被卷入即将到来的纷争之中。
　　期间，一众势力首脑煽动民众请命，要求他前往庄游居所，请庄游正面回应众生诉求；此举正中方胜下怀，在请示过庄游，得到“无妨”的回应之后，他顺应民意，带头闯入庄游居所，并坐视民众碾碎作为庄游替身的人造人。
　　彼时方胜认为，此举可谓一箭三雕。
　　其一，向民众示好，证明自己虽与庄游多有合作，但双方绝非利益捆绑、同进同退，自己始终站在公道一边。
　　其二，帮助庄游彻底退出公众视野，随后自己也在庄游死忠信徒的攻讦下顺势暂别信息世界——无论公众如何评判，至少他的拥趸们会将他的这次隐退解读为“宁可名望受损、狼狈谢幕，也不愿支持者为自己冲锋陷阵，与一群全无理性可言的网络暴徒短兵相接”。
　　其三，向修行界中因过往所受指点而对自己心存忌惮的一众强者示弱，让各方首脑认为自己既无定力、又无胆魄——本欲独善其身，却拗不过民意汹汹，待庄游神像崩塌，明明适逢其会、众望所归，却不敢登高一呼，取而代之，事后更是进退失据……这等优柔寡断之辈，纵然精于谋划，亦不足为虑。
　　如此一来，方胜得以相对体面地自舆论场中抽身，在“打消各方强者对自己的警惕”与“维持凡人对自己的信任”之间达成上佳平衡；在之后的一系列冲突中，他即便不能置身事外，至少也能避免如庄游一般，开局便沦为众矢之的，而当庄游再度君临人间，他依然具备充分的影响力，帮助庄游收拢人心。
　　此后，方胜将“隐忍”方针贯彻到底。修行界群雄聚首，确立新秩序时，他避而不出；舆论战阶段，他始终保持沉默；秩序崩溃后，面对一次次试探、挑衅、围攻，他一味退让，实在躲不过便勉力抵御，每每“重伤”逃遁……
　　尽管处境狼狈，但方胜心境始终通透，他确信这样的状况绝不会持续太久——除他与庄游之外，天佑界再无一人具备慑服群雄、一举登顶的实力与手腕，而包括一众修行者在内，天佑众生毕竟习惯了和平，争端未启时难免心存幻想，一旦切身体会到致命威胁，仅凭野心与权欲根本不可能支撑起在朝不保夕的残酷环境下作长期斗争的意志。
　　——如他所料。
　　当烈度达到顶点，冲突戛然而止，直面死亡阴影的各方首脑迅速达成共识——认错服输，请庄游迎回神明，或者由他自己重登王座。
　　再度收到“无妨”的回复之后，方胜欣然接受各方请求，以“领头人”身份，携一众真灵境修行者前去拜访庄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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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载筹谋隐忍，一朝鼎定乾坤，方胜虽心性坚韧，亦不免得意。
　　那一刻，他畅想未来，以为经此一役，庄游声望权势必将登峰造极，即便“神明”回归，亦难以匹敌，而自己凭从龙之功，稳居一人之下，届时实践法则自不在话下，圆满飞升亦指日可待。
　　跃出井口的青蛙，或许依旧无法与白鹤并肩翱翔，但鹤唳九霄之日，仰望高天清影，转头与身畔田鼠泥鳅道一声“我曾与他共天下”，想来亦是一桩美事。
　　怀着对美好明日的热切期盼，方胜雀跃着、激荡着、战栗着，踏入那座独属于光之帝王的骄阳天宫，如同一名历尽艰险却始终不曾变节的耿耿忠臣，恭迎主君由神国回归人间，再度辉耀天地。
　　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王于刹那之间真灵尽溃、自绝当场，只留给他一个意味难明的淡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