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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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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无光,纳兰洁茕茕孑立。
大典在即,此刻她本应清心静念,蓄势待发,然而……到底意难平。
帝国上位者大多认为皇帝陛下在新战术中将纳兰洁当作弃子,以此惩戒其狂妄犯上之罪,但纳兰洁心知肚明,皇帝陛下知人善任,分配给她的任务固然艰巨,却并未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反而最大限度契合她的功法特性。
真正令她心生郁结的,依然是宇文曦的结局。
惺惺相惜么?也许,但远不止如此。
的确,青苗会上,与她拼到两败俱伤,却以最后一击将假意援手、意图坐收渔利的路琪先行轰出战局,随即飘然远遁的他,真的很潇洒。
的确,俊才战时,明明可以一枝独秀、斩获无双战果后全身而退,偏要负重前行,与她交手时光雨泼溅、不时援护同胞的他,真的很耀眼。
的确,窥天局中,以光域笼罩全场,几乎凭一己之力抹平双方整体差距,却在她孤身冲阵时不避锋芒,予她以堂皇一战的他,真的很磊落。
又如何?
不过是三度交手的关系。
惊鸿一瞥,再而三,触动有之,震撼有之,可他们甚至谈不上认识。
当宇文曦注定败亡的结局近在眼前,纳兰洁回首望去,包含那人身影的画面不过寥寥几幕,她心海中翻涌不休的,尽是曾经的自己。
苦修神识,以期把握光之轨迹的她……
锤炼真气,誓要抵御光之冲击的她……
钻研自然,点燃本命之火,唯盼窥得几分光之法则的她……
磨砺真灵,不惜锥心之痛,只为破开光之领域,力证自己不弱于人的她……
堪破生死,甘愿自断仙途,也要在最终决战中射落骄阳、捍卫家国荣耀的她……
廿载隔岸对峙,这场较量早已取代飞升,成为她最根深蒂固的执念,最终却又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拨乱反正。
御座之下,她自忖只要不曾亲自出手,那卑鄙伎俩便于己无涉,此刻细思,若非她战力卓绝,足可以一己之力压制三位顶级强者,即便姜朋倒戈,皇帝陛下也无充足子力于巅峰对决中布局绝杀那位光之子。
甚至,若非帝国一方有她纳兰洁这个勉强匹敌宇文曦的破格人物,姜朋根本就不会铤而走险。
一世追光,只换得擦肩而过、死生陌路。
皆错付。
怎甘心?
道心剧颤,再难平抑,她破门而出,欲往皇宫,作最后力争。
既然姜朋会将宇文曦诱导至约定位置,那便毋需顾虑宇文曦绕过她对其她人出手的可能。
届时,由她一人迎战宇文曦即可。
她会先行佯攻姜朋,如此,姜朋自然无暇偷袭宇文曦,而宇文曦为保养父,定会全力向她出手。
一切顺理成章。
贯体。
锁灵。
俱焚。
如愿。
……
……
开门见人。
乍见纳兰洁破门,毕瑶了然一笑。
不等纳兰洁出言询问,毕瑶正色道:“看来你已想通,宇文曦此番屈辱败亡,横竖与你脱不了干系,既如此,不如你亲自出手。”
皇帝最初的布置,是纳兰洁、毕瑶、路琪三人联手伏击,与姜朋一道围杀宇文曦,余下七人阻挡联邦一方对宇文曦的援救。
以一击绝杀宇文曦为目标,由实力最为接近的纳兰洁担当主攻手无疑成算较大,另一边,七人结阵阻击,也更为稳妥。
只可惜,纳兰洁不肯。
虽说此一时彼一时,但纳兰洁很清楚,毕瑶所谓的“亲自出手”,和自己想要的公平一战绝不是一回事,因为一对一的情况下,自己的确没有十成把握与宇文曦同归于尽,而皇帝陛下几乎不可能接受这种不确定性。
问题在于,纳兰洁也无法接受与她人围攻宇文曦;借助联邦叛徒,与宇文曦单独对决,已是她的底线。
她不禁有些好奇,以揣摩人心著称的毕瑶,究竟炮制出怎样的策略,来破这两难之局。
“毋需击杀,”毕瑶果然胸有成竹,开口便令纳兰洁眼前一亮,“我等四人合力重创他,而后劝他退出大典。
“此计若成,我帝国此番必将大胜,待联邦战至最后一人,你可自行抽身,十年后,再为帝国,也为你自己,与那光之子公平一战吧。”
……
……
震惊、意动、困惑、疑虑……短暂混乱后,纳兰洁恢复冷静,从诸多问题中挑出最关键的那个:“宇文曦如何肯降?”
毕瑶淡然说道:“他骤遭至亲背叛,难免心防失守,重伤之下,惊、怒、哀、惧,诸般心魔纷至沓来,愈增迷乱,此时绝处逢生,犹如溺者眼前垂落绳索,他岂有不攀附之理。”
纳兰洁摇头:“宇文曦天赋异禀,虽不修灵术,真灵却通透至极,绝不会困于心魔。”
毕瑶微微一笑:“他一生顺遂,自然心高气傲,你怎知他身处绝境会否判若两人?”
纳兰洁皱眉:“他濒死反击,后果难料,若无十足成算,仅持一试之念,陛下岂会允准。”
“准。”
高挑身影无迹而至,皇帝一袭白衣,玄色大氅凌风飘摇,目光直落九霄,似在俯瞰骄阳,口中漠然说道:“此举虽险,也未必便险过你这位帝国主将道心生乱、临阵妄为。
“两害相权,朕也难以算清,但若宇文曦肯降,我帝国却有重利可图,如此,朕索性豪赌一局。
“稍后朕会在你真灵中封下灵印一枚,届时与那光之子缔约,若他此次退出大典,往后三年他在帝国时,朕待他以客卿之礼,赐他一座幽静府邸,任他安稳清修,断无受辱之虞。”
她收回视线,望向纳兰洁,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朕也会向他道明实情,教他知晓,他此番陷死地而得生,究竟承惠何人。”
说罢,她一指点向纳兰洁。
调整战术,归根结底是为纳兰洁考虑,但语出君口即为圣旨,毋需商议,更不容质疑。
包括纳兰洁在内,有资格面圣的帝国要人早已习惯皇帝言出法随的做派,今日纳兰洁犯颜直谏,实乃道心动荡,不吐不快,此刻皇帝已竭力遂她心意,此事理应再无波澜。
……
……
天地无光。
此间并无日月星辰,纵使有,想来也会被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遮蔽,不得与众生相见——便如她握于掌心的那缕火苗,还有那暗域秉烛的女子。
纳兰洁轻叹一声,抬头仰望那张绝美如故的面庞。
真灵显化,衬得帝国第一强者几如掌中虫豸……双极界内有此能为者,不作第二人想。
皇帝陛下的修为更在世人想象之上,纳兰洁却只觉失望。
“原来陛下并不能真正看透人心。”
如此措辞,堪称大逆不道,皇帝却并未计较。
真灵相见,双方判若云泥,但终究是在对峙。
当纳兰洁闭锁真灵,将御赐灵印拒于心门之外,她便已然形同抗旨。
臣不奉君,遑论面君之仪。
望着自己最得意的杰作,皇帝神情复杂,有欣赏,更多的却是纳兰洁难以理解的意味。
些许感慨,转瞬即逝,皇帝冷冷说道:“朕的确不知,朕已然迁就至此,你为何还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