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储物柜》锦书无画

13、木偶戏4

　　木偶侧着脑袋，嘴部机关向两边张开，接近耳根，诡谲的笑意令人不寒而粟，幕后洪亮悠扬的说唱声还在空中飘荡，台上的人形木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起来，相伴着演绎戏剧，木偶表情逐渐狰狞，那个代表管家的木偶始终眨巴着双眼紧盯程昭，程昭屏住呼吸，直视对方的眼睛，很快又败下阵来，潮湿阴翳的凉意直刺他的骨头，汇聚在那块伤痕处，和安定素相抗衡。
　　伤痕带来的疼痛蔓延全身，程昭细腻的皮肤被刺骨的凉风剐蹭，承受不堪沿着红痕翘起边缘，脱落起一块块红褐色的皮质，疼痛感终究抵过安定素的作用，一顿一下攻击着程昭内心最后的坚韧，细密的冷汗渗出皮肤攀爬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木偶面上的笑意更深，似乎在引导着程昭出声，程昭自然意识到这一点，咬着牙腮肉都在用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戏台红柱上悬挂的复古表盘一顿一顿爬过规整的格子，程昭目光逐渐涣散，在意识崩溃的前一分钟，指针刚好指向九点二十，四十四分钟的木偶戏落下帷幕，为首的管家木偶先行鞠躬，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程昭似乎徘徊着遗憾的情绪，随后丝线断裂降至台下。
　　程昭双目发黑，眼神空洞，身体里的骨头像是被抽离了，再也支撑不住径直往前倒了下去，路烬肖反应迅速，连忙跪地接住他瘫软的身躯，程昭笔直的双腿磕在硬实的地面，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周身的湿冷被一个温暖的怀抱驱散，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褪去他所有的戒备昏睡过去。
　　路烬肖眉头紧锁，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两人，示意他们跟上，揽过程昭的一只手臂绕过脖颈，一手衬在他的腿弯处，一手护住他的腰身，将他抱起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白笙和谷玄匆匆对视一眼，意识到不对劲，确定众人疑惑地看了几眼上楼去的两人，就都回自己房间去了，才转身从另一边上楼。
　　路烬肖将程昭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床上，像是怕一不下心摔碎了他，白笙站在房门口敲敲门拉着身后的人闪了进去，路烬肖坐在床沿面色沉重，俯身给程昭盖好被子，细致地挽起程昭的衣袖，露出那一块刺目的红印，伤口已经蔓延至手臂，那块原本细嫩的皮肤此刻血肉模糊，如同一块被剐割糜烂的腐肉，房间很快弥散着浅淡的血气。
　　“这是怎么了？”白笙站在床边，看清程昭的伤势，面露担忧率先开口。
　　路烬肖拿起手帕擦拭程昭额头细密的汗珠，“找线索的时候没注意，被一个老乞丐碰到了。”路烬肖抬眸看向两人，“你们之前有愈伤功能的道具还能用吗？”
　　白笙神色凝郁，“愈疗牌上次用完了，不过确实有一个道具可以用的，只是......”白笙犹豫半天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
　　白笙双唇抿成一条线，眼神躲闪，“只是操作有点麻烦，不太好用。”
　　立在窗边的谷玄自然知道白笙在忧虑什么，见她不好开口，站过来拉起白笙的手，牵着她往后退，随即直视着路烬肖，“她不好意思开口，我来说，枯荣代偿术，需要将一人的伤转至另一人身上代他受苦，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让他受的伤就得还到谁身上，但现在这个人不在，无法直接引入，只能有人操控将伤引入自己身体，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那个人，在源头之人两米范围内伤势会自动转移至那人身上。”
　　路烬肖微微颔首，“那我做那个中间人就行了。”
　　谷玄摇摇头，“你先听我说完，这个伤势代受体需要和受伤之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或血缘关系，不然伤势就会反噬代受体，二十四小时之内如若找不到源头之人，代受体就会暴毙而亡。”
　　“所以，我们不敢轻易使用，社长，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不能冒这个险。”白笙急切阻拦，实在为难。
　　路烬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感情基础是到什么程度？”
　　白笙愣怔了，她没想到路烬肖沉思半天实在思考这个问题，路烬肖以前在任何副本都不可能损失自身利益，可现在他竟然会为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考虑牺牲自己，哪怕会死，谷玄见白笙没说话，也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毕竟社里的人知道的话，谁都会那样想的，他幽幽回应道：“你可能不太行，至少得像我和白笙这样的，确定了或者确定过关系的。”
　　路烬肖低垂的瑞凤眼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目视着程昭紧蹙的眉头没再说话，正当两人以为他决定放弃时，却见他脱下外面的大衣放在一边，撩起毛衣袖子露出一截青筋明显、结实有力的小臂，“要怎么转移？开始吧。”
　　两人对视一眼，满是无奈，他们自知抵不过路烬肖的意愿，只好打开梦环空间，取出一个纯白色的小木盒，上面黑色的漆路描绘出一条锁链缠绕着一明一暗两个红色的小人，盒子打开一张黑金色的卡牌悬浮在半空，卡牌上金色的线条勾勒出两个相反倒挂的树，一枯一荣，白笙和谷玄十指相扣，示意路烬肖照着他们的样子牵住程昭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路烬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过程昭细白的指节，低声呢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醒你，不管是哪一次。”
　　他低沉的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伤感，和一丝看故人的微妙，没人知道他那些情绪从何而来，若是程昭看到，也会觉得莫名其妙，有时路烬肖自己都会恍惚，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和情愫是真是假。
　　白色的盒子放在程昭床头，白笙和谷玄一同捏住卡牌的边角，两人猛然睁开双眼，幽蓝的色泽萦绕着两人的瞳孔，霎时间盒子上黑色的链条纹路抖动起来，化作实物缠住两人的手腕，显现暗红色的流动体，程昭手腕上的血肉逐渐凝固，而后消失，形成一块完美无暇的皮肤，反观路烬肖原本光洁的手腕渗出一道暗红色的光影，化成一滩血水腐蚀细腻的皮肤，十秒内他那块完好的手腕漫出和程昭先前一样的伤口，黑红色的血光攀过皮肤肉质，他的小臂眨眼间溃烂了一大半。
　　转移完成后，白笙特意交代路烬肖一定要在明天日落前找到那个乞丐，路烬肖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白笙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从梦环空间里取出绷带，谷玄在白笙的吩咐下给路烬肖上好药，绑好绷带。
　　白笙临走前给路烬肖留了瓶止痛药，“反噬严重的话，伤口会腐蚀血肉，连带着胸口会有剜心般的疼痛，实在疼得厉害就把这个药含在嘴里，心绞会好一点，只是伤口我也无能为力。”
　　路烬肖送出两人，转身检查了一下房间的木偶也闭上眼睛，屈腿坐在床边的地上，路烬肖背靠着床沿，取下衣袖盖住绷带缠绕的手腕搁在屈起的大腿膝盖上，一手随意垂落在身侧，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透过单薄的窗户纸落在地上，映射出窗户边框的花样。
　　翌日清晨白笙就过来敲门，路烬肖从床沿上爬起，活动几下僵硬的身体开门，白笙扬言要和他们一起去找那个乞丐，程昭也在他们的说话声中撩起沉重的眼皮，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爬起身反应了半天才响起昨天的事，慌乱地抬手检查伤口，却惊奇地发现伤痕竟然全都不见了，要不是他知道自己疼晕过去了，那光滑无暇的皮肤都让他怀疑那个伤口是假的。
　　不过回想起来，他晕倒的那一瞬间跌入的怀抱总给他一种安心有熟悉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是寒冬里晒暖的被褥将他层层包裹，温馨舒适，还有种莫名的贪恋和久别重逢的安宁，就好像那个怀抱本就属于他，却丢失了好久，他心里很是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程昭掀开被子下床，走了几步才恍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房间，门口几人还在交谈，白笙先人一步看见路烬肖身后踱步走来的程昭，立刻止住话头，路烬肖疑惑地回头，就撞上程昭探究的目光。
　　程昭率先打破几人之间难言的寂静，抬手打招呼，“早上好各位。”
　　几人都心有灵犀地对昨晚的事闭口不谈，安静地环坐在餐桌上吃饭，今天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找到那个乞丐。
　　众人吃饱饭足后就起身出发，程昭总觉得几人之间飘荡着奇怪的氛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程昭忽地问起今天要去哪找线索，也只有路烬肖淡淡地回了句再去找乞丐一趟，也没说原因，程昭心有余悸地揉了揉手腕，跟着几人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白笙无意间瞥见周遭小孩手中一个藏青色服饰的木偶，幽幽开口，“你们还记得昨天的戏里讲了什么吗？”
　　程昭饶有兴趣地看向旁边的人，“没听，讲什么了？”也不是他故意不听的，这种东西一般都会传递一些线索，只是他疼痛难耐，实在专心不了。
　　白笙清清嗓子，故作神秘地开口讲述昨晚戏里的故事。
　　“话说有一个百年世家，多年前有个管家不甘心一直伺候别人，贪恋这家的财产，就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夺得这家的钱权，本来这家人待他不错，他自己过得也算是锦衣玉食，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贪欲只会越放越大，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一切，你猜是什么？”
　　程昭侧眸看她，缓缓地摇摇头。
　　“这个世家夫人格外喜欢朱槿花，那天他去后山替世家夫人摘几支开得正盛的朱槿，不小心踩空崴到脚，一路滚下山去，被一位妇人所救，不过戏里并没有说这个妇人是谁，还带了面具，不过我猜测这妇人应该是这家人的仇敌，观察了这家人很久，趁着这次机会，拉拢管家，给他出主意。最后，管家在一个晚上放了把火烧了一整个府宅，百年世家一夜之间被大火吞噬，燃成灰烬，金钱全被掳走，那位管家也一走了之，远走高飞，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程昭听完故事，心中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转头对上路烬肖清明的眸子，看样子两人都意识到这和那个乞丐讲的是同一件事，“这么巧吗？”
　　“什么啊？”白笙眼神里透出一丝不解。
　　“那个乞丐也跟我们讲了这个故事，只不过他不知道大火是谁放的。”程昭眉心皱成一个“川”字，眼珠左右转动几下，“那个乞丐绝对和这件事有关系。”
　　程昭转身握住路烬肖的胳膊，眼里亮起零碎的光点，“你还记得那个木偶吗？和那个台上扮演管家的木偶就是一样的，只是大小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