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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晨光刺破迷雾 ...

  •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路晚晚压抑的抽泣声,以及两人交握的、指节泛白的手。

      江一尘的目光缓缓从窗外刺目的晨光收回,重新落回路晚晚身上。那眼神里的清明与痛楚交织,如同刚刚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梦魇中挣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逸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路晚晚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松开他,转身去倒水,动作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笨拙。她小心地将吸管凑到他唇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吞咽,喉结滚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她心跳如擂鼓。

      喝完水,江一尘闭眼缓了缓,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低哑,却清晰了许多:“我……睡了多久?” 这不是一个失忆者会问的问题。他记得“睡着”这个概念。

      路晚晚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用力抹去,声音带着颤音:“不是睡……是昏迷。从昨晚……游戏里,那个BOSS……”

      “游戏……”江一尘喃喃,眉头紧蹙,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些混乱的片段,“……声音……很吵……”他抬手,指尖按上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尖锐之物穿刺的余痛。随即,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自己的双腿,又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陌生感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我的身体……”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路晚晚急忙解释,握住他试图抬起却显得无力僵硬的手臂,“神经恢复需要时间,尤其是运动神经!你能醒来,能说话,这已经是奇迹了!其他的,我们慢慢来,一定会好的!”

      江一尘沉默着,目光垂落,看着自己无法自如控制的四肢,那眼神复杂得让路晚晚心痛。那不是茫然,而是清醒地认知到自身困境后的沉重。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一番详细的检查后,主治医生脸上也难掩震惊与兴奋。

      “江先生,欢迎回来。”医生语气郑重,“从目前的神经反应和你的意识状态来看,之前因创伤导致的神经功能性阻断和部分区域的血肿压迫,似乎在昨晚的强烈刺激下……出现了戏剧性的逆转和吸收。这简直是医学上的一个奇迹!你的高级认知功能,语言中枢,基本恢复了!”

      路晚晚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医生。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看向江一尘,语气带着提醒,“运动神经和部分深层记忆的整合还需要漫长的康复训练。而且,江先生,你缺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生活经历和记忆,可能需要心理疏导来帮助适应……”

      “我明白。”江一尘打断了医生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他原本性格的沉稳与冷静,“我记得车祸,记得之前很多事……但之后……”他看向路晚晚,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很模糊,像隔着浓雾。”

      他记得她,记得他们是恋人,甚至记得一些相处的细节,但那些她陪伴他度过的最艰难、最琐碎、最考验人心的日日夜夜,那些他依赖她、她教导他、两人在虚拟世界里并肩作战的点点滴滴,在他此刻清明的脑海里,却只剩下一些朦胧的光影和感觉。

      路晚晚的心微微缩紧,但随即又释然。只要他醒了,只要他认得她,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找回来。

      “没关系,”她握住他的手,笑容带着泪,却无比坚定,“你回来了,就好。其他的,我慢慢讲给你听。”

      江一尘凝视着她,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颊,眼下淡淡的青黑,以及那双盛满了疲惫、担忧,此刻却被巨大喜悦点亮的眼睛。他反手用力回握,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包含了太多情绪的叹息:“辛苦你了,晚晚。”

      这时,接到消息的双方父母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江母一进门,看到清醒的儿子,听到他清晰地喊出“妈”,当场便失声痛哭,几乎晕厥。江父也是红了眼眶,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不住地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路父路母同样激动万分,看着相拥的两人,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在一片激动与混乱中,江一尘的目光却始终大部分时间停留在路晚晚身上。他看着她和父母交谈,看着她细心地向医生询问后续注意事项,看着她因为他的注视而偶尔回望过来,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他的记忆仍有大片的空白,但他清醒的理智和残存的情感本能都在告诉他,这个女孩,在他迷失于黑暗的漫长岁月里,是如何用她单薄的肩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当病房内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江一尘靠在升起的病床上,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问了一个让路晚晚猝不及防的问题:

      “晚晚,”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种急于确认什么的迫切,“我们……订婚了吗?”

      路晚晚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酸涩直冲鼻尖。他记得他们相爱,却忘了他们曾那么接近幸福,忘了那场中断的仪式。

      她用力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枚他一直戴在脖子上、由她代为保管的订婚戒指,递到他眼前,声音哽咽:“当然。你看,戒指还在。只是……还没来得及完成仪式,就……”

      江一尘的目光凝在那枚素圈戒指上,久久没有移开。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触碰着那冰凉的金属,仿佛在触摸一段被迷雾笼罩的、珍贵的承诺。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路晚晚,眼神里之前的迷茫和不确定渐渐被一种重新燃起的、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等我好起来,”他握住她的手,将戒指连同她的手一起包在掌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们把它完成。”

      窗外的阳光愈发炽烈,彻底驱散了清晨的薄雾。

      他脑中的迷雾尚未完全散尽,身体的枷锁依然沉重。但最重要的那颗引路的星辰已经重新亮起,照亮了他回归的路。

      晨光,这一次,是真切地刺破了迷雾,落在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上,落在了那枚象征着未完承诺的戒指上,也落在了他们即将共同面对的、充满挑战却也充满希望的新生之上。

      康复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新的阶段——一个他清醒地、主动地参与进来的阶段。

      江一尘的苏醒,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医院方面组织了更精密的检查,MRI影像显示,之前那些顽固的淤塞点竟真的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疏通迹象,受损的神经通路如同早春的冻土,在惊雷过后,悄然焕发出微弱的生机。医学团队在震惊之余,迅速为他制定了一套全新的、更为积极的康复方案。

      然而,清醒,并不意味着轻松。

      江一尘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矛盾的牢笼里。他的意识是清明的,能清晰地思考,能组织语言,尽管还有些迟缓沙哑,能认出每一个人,记得起绝大部分的过往。可他的身体却像一个生锈的、不听使唤的机器。简单的抬手、屈腿,都变得异常艰难且充满挫败感。每一次试图发力,换来的都是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和神经末梢传来的、如同针扎般的酸麻刺痛。

      更让他无措的,是那段空白的记忆。

      他看着路晚晚,知道这是自己深爱并订婚的恋人,心底涌动着熟悉的爱意与依赖。可当他试图去回忆车祸后的具体细节——她是如何守在他病床前,如何教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他们之间那些无声的默契是如何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脑海却只有一片朦胧的暖色光晕,具体的画面支离破碎,难以捕捉。

      这种“知道”却“记不起”的感觉,比完全的遗忘更让人焦躁。他像是一个拿着残缺地图的旅人,知道目的地,却丢失了最关键的路段。

      清晨,物理治疗师来到病房,帮助他进行床上的被动活动和简单的肌力训练。江一尘紧咬着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用尽全部意志去调动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肌肉。

      “放松,江先生,不要对抗,感受肌肉的拉伸。”治疗师温和地引导。

      放松?他如何能放松?他迫切地想要重新掌控这具躯体,想要填补那段空白的时光,想要尽快摆脱这无能为力的状态,成为一个能保护她、而非拖累她的人。这种急切,反而让他的肌肉更加紧绷,进展缓慢。

      路晚晚始终陪在一旁,看着他因用力而泛红的脸颊和眼底那抹不甘与挫败,心如刀绞。她走上前,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不急,一尘,我们慢慢来。你看,你的手指今天比昨天能动得幅度大一些了,不是吗?”

      她引导着他的目光,去关注那些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进步。

      江一尘顺着她的指引,看着自己那微微颤动了一下的食指,紧绷的下颌线终于缓和了一丝。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努力压下眼底的焦躁,对她点了点头。

      下午,阳光正好。路晚晚征得医生同意,推着轮椅带他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透气。

      久违的阳光和新鲜空气让江一尘精神稍振。他看着周围葱郁的草木,嬉闹的孩子,散步的病人,眼神里带着一种重新审视世界的专注。

      路晚晚推着他走在林荫小道上,开始尝试着,用最平实的语言,填补他记忆的空白。

      “你看那边那个长椅,”她指着不远处,“你刚开始能坐轮椅的时候,我们经常在那里晒太阳。你那时候还不怎么会说话,我就给你读新闻,或者讲讲我们以前的事情。”

      江一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沉静,努力在脑海中勾勒那时的画面,却依旧模糊。

      “还有,《幻界》,”路晚晚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你为了救我,在游戏里失去了职业……后来,我转职成了【虚空行者】。”

      “【虚空行者】?”江一尘低声重复,对这个词感到陌生,却又隐隐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触及了某个沉睡的开关。

      “嗯,一个隐藏职业。”路晚晚看着他微蹙的眉头,没有深入解释,只是轻轻带过,“等你好些了,我们可以再登录看看。”

      她一点点地讲述着,讲他第一次含糊地叫出她的名字,讲他对着芒果千层露出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讲他在游戏里笨拙却坚定的守护……她没有渲染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像在拼凑一幅巨大的、缺失了关键部分的拼图。

      江一尘安静地听着,大部分时间沉默。他无法立刻将这些叙述转化为清晰的记忆,但那些话语,像涓涓细流,渗入他干涸的记忆河床,带来湿润的暖意。他能从她平静的语调里,感受到那段岁月里她所承载的重量,以及他们之间那无法被伤病磨灭的联结。

      回到病房时,江一尘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路晚晚将他安顿好,正准备去倒水,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晚晚。”

      她回头。

      江一尘靠在床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痛,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种失而复得后、愈发坚定的珍视。

      “虽然……很多事,我还想不起来,”他语速很慢,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但我知道……那段日子,一定……很艰难。”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极其郑重地,说出了苏醒后最完整、也最沉重的一句话: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路晚晚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这一句话,抵得过千言万语,将她过去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坚持,都熨帖地安抚了。

      她走过去,俯身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真实的气息。

      “因为你也没有放弃自己啊。”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在他耳边轻声回应。

      江一尘抬起尚有些无力僵硬的手臂,努力地、一圈圈地,回抱住她。这个拥抱,远不如从前有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路晚晚感到安心。

      记忆的拼图尚未完整,身体的枷锁依然沉重。

      但在此刻,他们清晰地感知到,那个在迷失与黑暗中指引归途的锚点,已经牢牢地、重新扎根于彼此心中。

      前路漫漫,康复维艰,但只要这个锚点还在,他们便有勇气,共同面对一切风雨,一步步走回属于他们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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