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奶妈》古风夜唱

39、坐标之下

　　约瑟夫家族提供的坐标，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深深地烫在路晚晚的心上——莫桑比克，太特省，卡布拉巴萨矿业旧址。这个名字带着殖民时代的残留和资源枯竭后的荒凉，光是念出来，就仿佛能闻到铁锈、尘土和危险的气息。这让她所有的准备都变得无比具体，也无比迫切，而这一切，都必须在她与星耀传媒签订的、密不透风的合约框架下，悄无声息地进行。

　　周三下午，路晚晚刚刚结束了一场与《晚晚的私房宴》导演组关于“火焰料理”专题的激烈讨论——她坚持认为过于追求视觉效果而忽略风味层次是本末倒置——便直接赶往市郊一个不对外的私人训练中心。这里，她的安全顾问，前SAS成员马库斯，正等着她。

　　没有寒暄，训练立即开始。今天的内容是在模拟湿热丛林环境的舱室内，进行狭窄空间遭遇战与脱离演练。舱室内闷热潮湿，故意制造出的昏暗光线和怪异的背景音效让人心浮气躁。马库斯扮演武装人员，在她试图通过一段模拟废弃矿坑通道时突然发难。路晚晚根据训练，迅速侧身寻找掩体，利用地形干扰对方视线，同时模拟使用非致命性武器进行反击。

　　“反应太慢！你的犹豫在真实情况下足够你死三次！”马库斯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冰冷无情，“记住，你的目标是信息，不是战斗。摆脱，隐藏，生存！再来一遍！”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训练服紧紧贴在背上。她咬紧牙关，抹了把脸上的汗渍，重新回到起点。淤青在小臂上叠加，但她眼神里的专注却越发锐利。每一次匍匐、每一次翻滚、每一次模拟射击，她都拼尽全力，仿佛通道的尽头，就是那个坐标所在。

　　训练结束，她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车上。助理递来湿毛巾和温水，小心地提醒她：“晚晚姐，晚上七点，‘雅璨’珠宝的晚宴，造型师已经在等了。”

　　路晚晚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轻轻“嗯”了一声。一个小时后，她已置身于市中心顶级酒店宴会厅的衣香鬓影之中。一身量身定制的星空蓝曳地长裙，颈间戴着“雅璨”本季主打的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她与品牌高管谈笑风生，应对着媒体闪烁的镜头，优雅地举杯，仿佛下午在训练场泥泞中摸爬滚打的只是她的一个幻影。

　　“路小姐对珠宝与美食的融合有什么独到见解吗？”一位记者问道。

　　路晚晚微微侧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思考表情，随即流畅地回答：“在我看来，它们都关乎极致的选择与平衡。就像挑选钻石要看切工、净度，烹饪也讲究食材的本味与调味的和谐……”她侃侃而谈，思维却有一瞬间的游离——平衡？她此刻的人生，何尝有过平衡？

　　晚宴进行到一半，她借着补妆的间隙，走到安静的露台。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宴会厅里的喧嚣和香氛气味。她拿出私人手机，快速浏览着加密邮箱。约瑟夫刚刚发来了一份补充资料，是关于“疣猪”向导的初步背景核查，以及几张卡布拉巴萨地区最新的卫星图片，上面用红圈标注了几个可能的车辆进出路径和疑似岗哨的位置。

　　她正凝神看着，助理寻了过来：“晚晚姐，王总过来了，想跟您聊聊明年品牌大使续约的事情。”

　　路晚晚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将手机锁屏，脸上重新挂上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转身迎向那位珠光宝气的品牌方女总裁：“王总，好久不见……”

　　这种极致的割裂，几乎贯穿了她接下来的每一天。可能在《Vibrant》杂志的摄影棚里，她刚穿着最新季的时装，在镜头前诠释完“都市独立女性”的干练与优雅，下一个小时，她就坐在语言老师面前，反复练习着葡萄牙语的应急对话：“Preciso de ajuda médica!”（我需要医疗救助！）“Onde está o homem nesta fotografia?”（照片里的这个人在哪里？）

　　可能在《晚晚的私房宴》的厨房测试间，她刚与制片人为了“是否应该为了镜头效果而使用非传统调味料”争执不下，展现着对美食不容置疑的专业坚持后，回到公寓，她会摊开地图，对着约瑟夫提供的坐标和卫星图，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出已知信息、潜在风险和备用路线，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注意事项和求生要点。

　　星耀传媒对她的状态非常满意，徐莉甚至在一次内部会议上称赞她：“路晚晚是我见过最拼的艺人之一，无论多累，面对工作和公众永远保持最佳状态，这才是真正的专业素养。”

　　只有路晚晚自己知道，这所谓的“专业素养”之下，是她用意志力强行焊接起来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世界光鲜亮丽，充满掌声与合约；另一个世界则隐藏在阴影里，指向荒芜、危险和一个渺茫的希望。

　　这天深夜，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秘密准备后，她身心俱疲地登录了《幻界》。她没有去做日常任务，只是习惯性地让【晚来风急】停留在静谧的月光林地。

　　【墨香】难得地主动发来了消息。

　　【队伍】【墨香】：晚晚，你在。关于那块【被祝福的梦境碎片】，我查到点东西。

　　路晚晚精神一振。

　　【队伍】【晚来风急】：是什么？

　　【队伍】【墨香】：图书馆的古籍记载，这种碎片有时不仅是钥匙或任务物品，它可能……与持有者的精神或命运产生某种深层次的共鸣。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甚至能微弱地感应到与碎片能量同源，或与持有者命运紧密相连的……其他碎片的存在。当然，这只是游戏设定里的玄学说法。

　　与持有者命运紧密相连的其他碎片？

　　路晚晚看着背包里那块静静躺着、偶尔流过一丝金芒的碎片，又想起现实中那个指向卡布拉巴萨的坐标，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仅仅是游戏的背景设定吗？还是某种……令人不安的隐喻或巧合？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联想。当务之急是现实。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约瑟夫发来的加密信息：
　　“路小姐，向导已联系妥当。对方绰号‘疣猪’，是太特省本地人，熟悉卡布拉巴萨地区，有与外界打交道的经验，信誉尚可。他同意在约定时间接应，但要求预付一半酬金，并明确表示不保证绝对安全，且只负责带路和基础翻译，不参与任何冲突。如确认，我将安排支付定金。”

　　路晚晚几乎没有犹豫，回复道：“确认。感谢，约瑟夫先生。”

　　放下手机，她走到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不夜城，而她目光所及，却仿佛已经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个遥远、荒芜而危险的坐标点上。

　　虚拟的碎片低语着模糊的预示，现实的网正在一点点收拢。三个月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坐标之下，是深渊还是希望，她都要亲自去看一看。

　　就在路晚晚为三个月后的行动进行着近乎疯狂的准备时，一个意外的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紧绷的生活中漾开了新的涟漪。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二下午，她刚结束了一组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回到公寓便收到了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匿名包裹。包裹很薄，里面只有一个普通的U盘。出于警惕，她没有使用自己的常用电脑，而是找了一台干净的备用笔记本，在断网环境下打开了U盘。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数据分析摘要】。点开后，路晚晚的呼吸骤然收紧。

　　里面是几份排版简洁却内容惊人的文档。第一份是对“霍克国际”及其关联空壳公司近半年资金流向的梳理，清晰地标注了几笔在酒店事件后、流向莫桑比克太特省周边地区的、用途不明的款项，金额与雇佣武装人员和维持短期秘密关押点的成本惊人地吻合。第二份是利用公开卫星图像进行的活动分析，标注了卡布拉巴萨矿区旧址特定区域在特定时间段内的车辆活动异常频繁，甚至推测出了几个可能的隐蔽入口。第三份，则是一份关于代号“灰狼”的已知手下的人员名单和简要特征分析，其中一人的活动轨迹与约瑟夫提供的、关于情妇的信息能够交叉印证。

　　这些信息，比她父亲动用庞大资源查到的更技术流，比星耀传媒提供的更深入，甚至比约瑟夫家族依靠人脉获取的更具象、更指向核心。它像一双隐藏在数据深处的眼睛，冷静地剖析着迷雾后的真相。

　　没有任何署名，没有任何要求。只有信息本身，像一份无声的馈赠，或者说，一个引人深思的谜题。

　　路晚晚立刻联系父亲，将资料转发过去进行核实。路明远很快回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晚晚，这份资料……来源是哪里？里面很多关联性分析，需要极强的数据挖掘和跨域情报整合能力，这绝不是普通商业调查能做到的。对方是敌是友？”

　　“我不知道。”路晚晚如实相告，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与警惕。是谁？为什么要帮她？她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几个面孔，最终停留在那个气质干净儒雅、对美食有着惊人洞察力的李慕然身上。会是他吗？一个文化基金会的工作人员，能有这种能力？

　　几天后，路晚晚需要出席一个由某高端水品牌举办的慈善晚宴。这种场合她早已驾轻就熟，身着典雅的晚礼服，与各界名流寒暄周旋。就在她与一位导演聊着关于电影《味道》的后期进展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慕然。

　　他正与一位知名的考古学家站在一起交谈，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穿着合体的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他似乎也看到了她，隔着人群，对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露出一个温和而恰好好处的微笑。

　　路晚晚心中微动，也点头回礼。晚宴进行到一半，她借口去露台透气，刚站定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丝令人安心力量的声音。

　　“路小姐，今晚的月色很好。”

　　路晚晚转身，看到李慕然也走了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并没有过分靠近。

　　“李先生，又见面了。”路晚晚保持着礼貌，“没想到您也对这个慈善晚宴感兴趣。”

　　“基金会是合作方之一。”李慕然解释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路小姐最近似乎很忙碌，气色看上去……需要多注意休息。”

　　他的关心听起来很自然，但路晚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若有似无的试探。她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问道：“李先生对莫桑比克的饮食文化有了解吗？我最近……在为下一阶段的节目寻找一些灵感。”

　　她问得随意，目光却紧紧锁住李慕然的反应。

　　李慕然推了推眼镜，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路晚晚心头那点模糊的熟悉感再次浮现。他沉吟片刻，回答道：“莫桑比克……饮食受葡萄牙殖民影响很深，海鲜是特色。不过，太特省那边，靠近内陆，主要以玉米、木薯和肉类为主，烹饪方式相对粗犷。路小姐如果要去那里寻找灵感，恐怕要做好面对……比较原始环境的心理准备。”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卡布拉巴萨那片废弃矿区，几乎谈不上什么饮食文化，更多的是生存。”

　　“卡布拉巴萨”这个词从他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让路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完全没有提到这个具体地名！

　　她不动声色，继续试探：“李先生对那里很了解？”

　　李慕然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藏着什么：“做文化研究，难免会接触到世界各地不同角落的信息。只是凑巧知道一些。”他看了看表，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抱歉，路小姐，我那边还有位朋友要招呼。先失陪了。请务必……保重。”

　　他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欲言又止，还有一丝路晚晚无法完全解读的……了然。然后他转身离开，背影从容。

　　路晚晚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裸露的臂膀，带来一丝凉意。李慕然……他绝对知道些什么！那个匿名包裹，九成与他有关！可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他到底是谁？一个文化基金会的成员，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厉害的信息搜集能力，又为什么会对她的行踪和目的如此关注？

　　那种强烈的、源于直觉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在某个地方，以某种方式，与他有过更深入的接触，绝非仅仅两次现实中的偶遇和一次杂志采访。

　　当晚，她心事重重地登录了《幻界》。和队友们一起清理新开放的团队副本“纳克萨玛斯”的前置任务时，她有些心不在焉。在应对一波难缠的亡灵法师时，【墨香】展现出了惊人的战场洞察力和预判能力，几次精准的群体驱散和控场技能释放时机都妙到毫巅。

　　【队伍】【小棉花】：哇！墨香哥今天超神了！刚才那个驱散太关键了！

　　【队伍】【铁壁】：确实，感觉你对怪物的技能机制和时间轴吃得特别透。

　　【队伍】【墨香】：嗯，提前看了点攻略。

　　路晚晚看着屏幕上【墨香】冷静施法的血精灵法师身影，脑海中李慕然推眼镜的动作、他说话时那种冷静分析的语气、以及那份匿名包裹里条理分明、直指核心的数据分析……这些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一个难以置信却又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难道……李慕然就是【墨香】？

　　这个猜测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对自己早期的直播细节如此清楚，为什么在巴黎和后来的采访中给她强烈的熟悉感，为什么他能提供那些专业的情报分析（【墨香】在游戏里就展现出极强的分析和信息处理能力）！

　　她需要证实这一点。

　　在任务间隙，她试探性地在队伍频道里问：

　　【队伍】【晚来风急】：墨香，你现实里是做什么的？感觉你逻辑思维好强。

　　【队伍】【墨香】：普通文职工作而已。玩游戏比较喜欢研究机制。

　　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是【墨香】一贯的风格。

　　路晚晚没有继续追问，但心中的疑团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重。如果李慕然真的是【墨香】，他显然在现实中认出了她，却选择以这种匿名和暗示的方式提供帮助，并在游戏里保持沉默。他是在顾虑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