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追光而来[破镜重圆]》槐目

3、你和他很熟？

　　姜榆怔了下，压制住心里涌起的异样，故作轻松地说：“不用，宋书记来我们村里扶贫，这是应当的。”

　　气氛僵硬，她暗暗地吐了口气，说：“宋书记，我做早餐，一起吃再去工作吧。”

　　宋翊的脸色这下才稍微缓和，“好，麻烦了。”

　　他站在走廊看着周围，隐隐能看到不远处是梯田，村的土路四通八达，上下是背书包的学生和跟在身后的妇女，留在在村里的人大多是妇女和老人，没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大多数应该都在外面务工。

　　姜榆到厨灶舀了两勺甜酒酿放进锅里，切了糍粑放进去。

　　宋翊霖起床时就生火了，现在只要等熟就行。

　　“这是什么？”宋翊霖进门，看着锅里飘着的米粒和白色块状。

　　姜榆知道宋翊霖从没吃过这些东西，默了几秒说：“这是甜酒糍。”

　　甜酒酿是自家种的糯米发酵而成，糍粑是过年还剩下的，青山村里的每家每户都会做。

　　糍粑熟了，她给他盛了一碗，“这是清甜的，你尝尝。”

　　宋翊霖接过，吃了口糍粑，喝了口汤，“还不错。”

　　话音落下，突然门口响起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姜丫头，你爸在家吗？”

　　姜榆扭头，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她急忙放下碗，拿凳子给她坐，用苗语问：“怎么了，奶奶。”

　　老太太把伞放在门口，坐下喘着气说：“昨天晚上下大雨，我家的地基塌了一半，还好我和老头、孩子们都在外面才没事，我们现在在旁边的粮仓住着，你一会儿叫你爸帮我去拉下电嘛，要不然我们今晚只能点蜡烛了。”

　　“好，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去。”姜榆连忙答应，问她吃早餐了没有，给她盛了一碗甜酒糍。

　　老太太接过碗，急忙说：“啊？你让你爸去给我拉电线，你不用去，你一个女孩子干不了这活。”

　　姜榆解释：“奶奶，我爸爸不在家，我现在是电工，会拉电线，你放心。”

　　“那不行，我还是等你爸来吧，”老太太看了她几眼，摇头拒绝。

　　宋翊霖虽然听不懂苗语，但从两人的神色知道姜榆被拒绝了，放下碗说：“奶奶，你放心好了，姜师傅会修。”

　　老太太自是听不懂他的话，只看了他一眼。

　　姜榆对宋翊霖说没事，接着一一举例她去维修的事，老太太才勉强同意，但还是要她再三保证不会出什么事情。

　　“奶奶，你放心，我已经工作半年了，没事的。”姜榆保证完，进去找电线和开关接头。

　　“那位奶奶建了新房子，让你去安装电线？”宋翊霖洗好碗筷进来，看着她手里的电线。

　　姜榆卷好电线，把开关放心工具包里，“不是，昨天晚上她家地基塌了，换了地方住。”

　　“在哪儿？”宋翊霖说，“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村书记的扶贫工作是会被查看的。”

　　按理说村委的人应该知道了，姜榆觉得村委的人没通知他，应该是觉得他昨天刚到，让他先休息一天。

　　看他眼神认真，姜榆说：“一会儿我带你去。”

　　她整理好工具，他们便锁好门出门。

　　雨停了不用打伞，宋翊霖一手拎着一卷电线，一手扶着老太太。

　　姜榆走在他们旁边，公路上坑坑洼洼的，她怕湿鞋，穿雨鞋又不方便工作，只能一跳一跳地过去。

　　宋翊霖目光跟随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姜榆，忽然“嘿”地一声，她身上的工具包跟着动作起空又落下，一个黑色的挂件从里层荡出来。

　　他眼眸微眯，看清楚挂件是飞机的形状，“你这么急回来就是为了这份工作？”

　　昨天看到她上电线杆，从村长他们的聊天对话中就知道她这个电工不好当，处处都是性别歧视。

　　姜榆脚步停下，扭头时不由得握紧包带。

　　半年前，她作为冰城工业大学飞行器制造专业的毕业生，本该和同班同学一样，去著名的航空公司工作，可她却在村里当了电工。

　　很多人说她，你一个高材生在村里当电工可惜了，还是个女孩子更是不行，她只是笑了笑没解释，也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但现在宋翊霖的话，让姜榆陷入了很久的沉思，半响她才说：“你不也一样吗？更何况这里现在需要我。”

　　她以为宋翊霖今年会升职，却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宋翊霖眸色幽深，说得无比坚定，“是，这里同样也需要我，昨天上电线杆害怕吗？”

　　姜榆错愕了下，下一秒礼貌微笑地说：“谢谢，不怕。”

　　她不经意地和宋翊霖对视，很快挪开目光转身继续往前走。

　　到了老太太的家，村委的人确实都在，她打了招呼就开始拉电线，给老太太安装好电线，又去给其他村民维修，昨天晚上下大雨，虽然没停电，但是不少家都出了点故障。

　　收工时，天色是灰青灰青的，雨又开始下起来，雾开始从山脚向上一寸寸蔓延，直冲到房屋前后，现在已是傍晚6点，她该回家做晚饭了，而宋翊霖应该在村委吃。

　　她打伞沿着小路下来，刚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就听见有人叫她。

　　“姜丫头，一起去村委吃饭，他们都做好饭等着了。”

　　姜榆扭头，是村长他们，宋翊霖撑着伞走在中间，那身休闲装沾了许多灰，除了气质和那张俊脸不变，倒是和村里的干活人差不多。

　　她借口说家里还有事，被村委的人三言两语给堵住了，说是要为宋翊霖住她家的事表达感谢。

　　姜榆推脱不得，只能跟着他们去。

　　村里的人一向热情好客，只要客人来了便有吃的，虽然不是大鱼大肉，都是家常菜，但总会看到他们的诚意。

　　下到公路，姜榆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没说话。

　　“中午饭吃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翊霖走到她旁边。

　　姜榆点头，“吃了，在老太太家吃的。”

　　宋翊霖他们因作风问题，没留在老太太家吃饭，她安装好电线后，老太太已经给她盛好饭，便在那吃了。

　　一行人走到路口，有人来咨询医保的事，她便自己往村委去。

　　到村小门口，在村小当数学老师的发小杨录便跑过来。

　　“听说刚来的新书记在你家住着？”他嗤了声，“村委这群人考虑也太不妥当了，你还是个女孩子呢。”

　　他吊儿郎当地跟在姜榆身后，转了转手里的课本打探，“下午新书记的任职典礼，上面还来了一辆车，那个宋书记除了是冰城工业大学的，还有什么身份？

　　“我不清楚。”姜榆累得都没多少力气，又听他叽叽喳喳地个不停，实在是没精力搭理。

　　“行吧，这么神气，那就看他这两年能不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杨录听她声音虚弱，要帮她拿工具包，摸了摸脖子又问：“都是一个大学的，你们之前认不认识？”

　　姜榆默了一瞬，还是昨晚那个答案，“不认识。”

　　说完准备撇开他的手，晃眼间看到宋翊霖脸色微沉地走在他们身后，她的心莫名一紧。

　　杨录也看到了，将工具包跨在自己肩膀上，笑着说：“宋书记，还适应吗？”

　　“挺好，”宋翊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姜榆的脸上移到那个工具包，“你是？”

　　杨录笑了笑，主动介绍自己，“我是鱼鱼的发小，在村小当老师。”

　　“他叫杨录。”姜榆抿了下唇瓣补充。

　　她和杨录从小一起玩，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杨录在省内读大学，毕业之后就来村里的小学任教。

　　“你好。”宋翊霖礼貌伸手，杨录抬手握上。

　　两人客套了两句，三人在村委的门口坐下。

　　姜榆将手套脱下，去洗手，宋翊霖出声问：“手还疼吗？”

　　“你手受伤了？我就说你不适合干这活。”杨录惊了下，语气担忧，起身抓住她的手要查看。

　　“没事，”姜榆往后退躲开他，用纸擦干手，“只是毛刺扎进手心，已经拔出来了。”

　　“哦哦，那就好，我说你实在不行把这工作辞了，你一个女孩子确实不适合干电工。”杨录劝她。

　　姜榆蹙眉，“怎么就干不了了，女孩子也比你……”

　　“行行，我不说了。”杨录看她生气了，急忙打断。

　　宋翊霖扫了杨录一眼，眸色冰冷。

　　村委的人正好都到了，杨录要走，被村委的人拉着进去吃饭，姜榆不喝酒，和煮饭的婶婶和村委的女干部们坐一桌，男人们坐一桌。

　　村长喝了口酒问：“姜丫头，我家的电费欠费了吗？”

　　姜榆回忆了下，“村长你预交三个月的电费应该还没欠，具体等我过几天抄电表才知道嘞。”

　　“好好，到时候欠了你告诉我一声。”

　　姜榆应下，村长又问：“你爸的腿好点了吗？”

　　“好点了，只是前些天又感觉有点不舒服，才去医院复查。”姜榆说完，视线不觉和宋翊霖撞上，她嘴角的微笑僵了下，又恢复如初。

　　吃完饭，看时间不早了，姜榆犹豫了下起身，说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走吧。”宋翊霖瞥了眼跟在姜榆身后的杨录，先一步拿起工具包。

　　姜榆想说她自己拿，张了张口最终没说，免得吸引注意引别人误会。

　　到村委的路口不同路，杨录嘱咐了姜榆两句，只得依依不舍地走了。

　　一时间瞬间安静下来，两人无言，雨声更加清晰了，就连远处的狗叫声和妈妈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都能听见。

　　走了一段路，宋翊霖问：“你和杨录的关系很好？”

　　姜榆脚步微顿，“还行。”

　　话音落下，她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冷，应该是下雨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她甚至有点怀念杨录的叽叽喳喳，要是他在就不至于这么尴尬。

　　终于到家，姜榆开门进去，说了句我先上楼了便匆忙离开，到房间她开了窗户，趴在书椅上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宋翊霖上楼的声音，她才彻底地静下心来，翻看爸爸姜祥的抄表本，抄表本外皮是红色线圈活页本，里面是每家每户的用电情况和收费记录，全是姜祥的字迹。

　　他们镇里有十个村，有的村人数多，有的村人数少，每个月都要抄电表和收电费，又加上维修给村民时不时拉电线，时间很赶。

　　姜榆拿出一本新的抄表本出来抄用户名字，为过几天去抄电表做准备。

　　风呼呼地吹，勾住窗户的小钩子吱吱呀呀地响，姜榆活动了下脖子，又继续埋头抄，直到眼睛发酸困了，她才起身下楼去洗漱，堂屋的小凳子放着一只消炎的药膏和护手霜。

　　姜榆盯了一瞬，没有碰。

　　既然已经分手，就要保持距离，更何况宋翊霖现在还可能是沈嫣的对象，她更要有分寸。

　　她开厨灶那边的灯，准备生火烧水。

　　这时宋翊霖从楼上下来，站在门口，“你要烧水？”

　　姜榆嗯了声，就看到他从堂屋拿出保温壶，“已经烧好了，直接用。”

　　“谢谢，我要洗澡，应该还要烧点水。”姜榆看灶口里面还有零星燃着炭火，把干竹子放进去用废纸点燃。

　　宋翊霖没上楼，在走廊站着，姜榆守在灶口前，无聊拿着火钳在地上乱画，干竹子噼里啪啦地响，橘黄的火光将她的小脸照得通红。

　　“这是你的狗吗？”宋翊霖和一只黄色浑身湿透的田园犬走过来。

　　“是，小黄过来。”姜榆惊喜地放下火钳，微笑着招了招手。

　　小黄晃了晃身子把水抖掉走来，用力蹭她身上，嗯嗯地叫。

　　宋翊霖坐下，摸小黄的狗头，“昨天和今天早上怎么没看到它？”

　　“它喜欢和村里有狗的人去山上窜，有时候回来太累便在别人家吃睡了。”说起小黄，姜榆便有些无奈，整天不着家，比她还忙，还好村里没有狗贩子，要不然要锁在家里。

　　今天家里没煮饭，没有剩饭剩菜，她给小黄倒盆狗粮，小黄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宋翊霖的唇角勾了勾，似乎想到什么，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叔叔是村里的电工？”

　　他应该是在村委吃饭时听说的，姜榆说是。

　　“叔叔的腿是怎么回事？现在能走路吗？”宋翊霖默了半响，才问道。

　　“还不太行，要借助拐杖走路。”姜榆看着外面的阴雨蒙蒙，想起自己连夜飞回来的那晚，天空的星星挂满天，月光清亮。

　　她下飞机到达省会城市，便坐高铁到隔壁县城，又转大巴才到容里县。

　　下车时天都已经黑了，妈妈姜芝在客车站门口等着，说爸爸已经做手术，医生说只要等恢复就行，她才放心下来。

　　打开病房门，看到头发已白的姜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瘦了不少，她眼眶泛红，喉咙堵得说不出来话。

　　姜祥听到动静，睁开眼睛，那双眼眸早已没有当日的神采，可他还是硬撑靠在床头上，打起精神和她说话。

　　“我要养病一段时间，供电所安排人暂时接管我的工作，只是村里的人难以相信外人，又加上电工不是村里的人，他们要拉电维修也难找人，哎。”

　　“这是供电所的事，您先好好养病，别想这么多。”姜榆看他难受，还记挂这记挂那的，佯装生气起来。

　　姜祥只有她一个女儿，很宠她，平日里最怕她和姜芝生气，看她生气才没说了。

　　姜榆和妈妈在医院照顾姜祥一周，姜祥的脸色渐渐变好，伤后也在慢慢愈合，只是时常有人打电话过来，开口第一句问他怎么样，后面是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拉电维修，供电所安排的电工脾气差，说话有的老人也听不懂。

　　姜祥耐心一一回答才挂了电话。

　　姜榆却有些忍不了了，说：“爸，我先去接管你的工作吧，你好好养病，反正我现在也没事。”

　　在医院这几天，时常听到病人去世家属的哭声，她有点怕，想趁这段时间多呆在姜祥和姜芝身边。

　　夫妇俩都反对，说她一个姑娘干不来那活，不准去。

　　姜榆反驳，“姑娘怎么就干不来了，我高中暑假就帮爸爸算电费没错过，还抄电表本，哪个村在哪个地方我一清二楚，所有的工作流程我也都知道，我还会开摩托车多方便啊。”

　　最终两人都拗不过她，便同意了，嘱咐她小心开车，维修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一个人从县里直接坐大巴到镇里的供电所，接受为期一个星期的培训，各方面都过关了才回到青山村。

　　十多年以来她满心都想逃离的大山，却不曾想毕业还是回来工作，可此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她烦躁的情绪能一时安定下来，像是找到了归宿。

　　下面的小路上，小孩的说话声将姜榆的思绪拉回来。

　　姜榆和宋翊霖相对无言了很长时间，只有小黄吃饭的声音。

　　小黄似乎对宋翊霖很好奇，吃完狗粮就绕着他一顿嗅，检查完它干脆他旁边躺下，宋翊霖坐下摸它的狗头，直直地看盯她，“所以这就是你要分手的理由？”

　　姜榆垂眸，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对面不远处有石头滚落的声音，接着眼前一暗，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