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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1. 晋·敢盗还敢删字啊!·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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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年,夏从知重返教学一线。
1998年5月12日下午四点三十二分,在家刚照顾完小孩准备做饭的他收到了夏从知进了急诊室的消息。
分明,四个小时前,她还在他面前开开心心地吃完他做的午饭,还抱着孩子说起自己重返学校的事情,表面调侃实则内心欢喜道:
学校老师一多,就没了她的用武之地……
他也不知道他那天是怎么度过的,从一开始以为是别人瞎说还生气,到最后被一群人护着双腿发软的他去了本市最好的医院,坐在医院冰冷的长凳上时,他满脑子都在想这怎么可能。
直到死亡证明递到他手上。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学校有几个学生突然没来上学了,于是刚返校不久还没被安排什么事的夏从知,便自发去那些学生家中家访,没想到刚好踏入邪教魔窟……
他当时发了疯似的问周围所有人——
“这不是她!是不是谁同名同姓搞错了!”
“怎么可能!不是专门有人保护她吗?啊?保护她的人呢?”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她啊……”
他想从周围人嘴里问出个答案,最后不过是徒劳无功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埋怨起自己来,医院怕他自残只好让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一切的幸福终结于这场睡梦。
等他从病床上醒来时,床前一前一后站着哈陇克市市长与书记。
他们说着一套套官话,最后是市长满脸痛惜道:
“夏从知同志是一位伟大的同志!今年因为有个邪教把一款新型毒品当仙丹,传教人数众多,所以人手都调去了那里,当时我还说还是要派个人保护她,可夏从知同志说不要因为她一个人搞特殊,没想到,害……”
……
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那年的夏从知还未满三十三岁。
他很快便要打起精神来,因为她与他还有一个孩子……
因深根于此的支教教师惨死的社会性质恶劣,不到半年,邪教案侦破。
当时重伤的夏从知能及时被发现,竟是因为她撞破‘传教’现场,被人认出她是支教老师,‘传教人’想快速策反她当‘传教圣体’,而其中有几人刚好是她曾经的学生,他们‘信仰’当前却良知尚存,遂偷偷放走夏从知,只是没想到她伤势过重,身体虚弱亦无法承受‘仙丹’的功效,等到被人发现时已命悬一线……
刨出源头,竟查出行政内部僵化、腐败、贪污,管理高层不仅收受贿赂还将全国各地给隘康省捐赠款项进行层层‘私扣’。
所谓‘仙丹’邪教也不过是伪装的贩毒团伙以此谋取暴利的产业链,联合管理高层层层操作,开通‘绿色通道’偷渡新型毒品,忽悠着不明真相的‘教徒’里应外合,只因他们觉得隘康省的人本就命贱、愚昧,生于毒死于毒、活于教灭于教,只不过是将那一丝价值榨干转换成钱财罢了。
此事曝光,全国轰动,国家政府对隘康省格外重视的情况下,都能有如此贪官污吏披着清廉爱民的壳子、稳坐官位、枉顾党章、大摇大摆地将苦难的百姓槌骨沥髓,好不荒唐。
在众矢之的下抓、罚、判,隘康省行政机构自此全面洗盘,同时放宽政策与扶持鼓励本地少数民族考公行政……
这就是夏从知,遵从良知的一生,就连死后都像是在冥冥之中庇佑着这片土地变得更好。
而对于他来说,她永远活在每一场教学事业中,只是她太爱与学生们读书,所以一直不肯回家,仅此而已。
……
阿爸一直很沉默,这是她印象里阿爸说过最多的话,他用最平实的语言描绘着她的阿妈——
一位伟大的、将生命付诸教学事业的女性。
她抱着阿爸,阿爸给她看了阿妈唯一一张照片——
即使保存完好,但依旧因为岁月而泛黄的结婚证上,那张照片里,相依的、甜蜜的二人。
原是,他的悲怆、自责从来都没有消失,只是被埋葬在时间下,在每一个思念的瞬间刺痛着他。
那天回家后,她不出意外地回家便病倒高烧,如此接二连三的愈发沉重的话题,于她而言还是太难以承受。
迷迷糊糊中听到阿奶和阿爸吵,说他不该让小小年纪的她知道太多残酷的现实,阿爸说:
“她不知道又该怎么好好活下去,我保护不了她的时候怎么办……”
随后她便晕了过去。
她梦见了一个女人,她温暖的怀抱环着她,泪水滑落在她身上,感受到的不是悲伤,而是幸福。
被爱意包裹时,她能明确知道,那、就是她的阿妈。
她伸着婴儿时那双肉乎乎的小手,想去捧阿妈的脸,她想看清阿妈的模样,梦醒时却是医院的天花板……
这就是隘康省小孩的成人礼,他们的成人礼不是内地那样庆祝一个孩子十八岁的成年,而是成为一个直面现实与灾难,快速接受爱与恨,认识生命与死亡的‘人’,在任何年龄段,或早或晚——
他们得拼尽全力活到无数个明天。
这些年来隘康省受过质疑、嘲讽、误解,而报考禁毒学与戒毒学的最多的依旧是那里的孩子,疫情期间灯火通明的边防线依旧是那些自发组成人墙的老百姓,与战士们的血肉之躯一同抵御偷渡与毒品……
直到现在,网络发达,各个年龄段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老师们都告诫他们非工作时间上网适量娱乐,切不要多看那些负面信息,更是尽量不要看那些社交媒体。
因为那些生活在安全中心的人们打出来那些事不关己、轻描淡写的言论,确确实实冰冷得让人寒心。
虽然苏奕说的是现在大多数人的合理想法,作为守法公民没犯法、没危害社会,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这些都无可厚非。
可木吉·夏阿羚还是会有点伤心,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如果是她拥有苏奕这种能力,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上交给国家,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只要对国家、人民有益。
但她没有,甚至眼前这个人也是她要保护的人民,这种感觉便更复杂别扭得多,因为感觉自己说什么,苏奕的观点都无懈可击。
苏奕垂下眼来,轻抿了口杯中热水道:
“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尽职尽责做好分内事,便自然能带动愿意向上的人一起。
而有些人,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次就够了,说多了,也只是摊烂泥。
所以把宝贵的时间花自己身上、花在值得做的事情上,这样就很好了。”
木吉·夏阿羚与杜文心对视一眼,两双眼睛都挂上了些许震惊,苏奕这话的道理是浅显易懂的,但还是少见有人能清醒地把自己归位为‘烂泥’……
从苏奕那带下来的垃圾袋被扔进垃圾桶后,木吉·夏阿羚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文心,你了解苏奕同志吗?”
刚扔完垃圾袋的杜文心习惯性地拍了拍手,道:
“嗯……说不上了不了解,就是她给我一种很好懂却难以走进她内心世界的感觉,看着普通亲和,实则一直疏离带刺,不太好说她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是位合格的人民群众。”
两人慢慢晃到停车位,木吉·夏阿羚道:
“虽然第一次接触,但她像是太老成通透了,她才二十五岁吧?我还比她大三岁,她还生活在这种地方,有这种心境的人确定不是穿越的?”
杜文心掏出车钥匙解锁车,居然还真认真思考了下道:
“哎,有可能哎,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在,说不准。”
两人坐上车,木吉·夏阿羚系好安全带道:
“如果不是,那她发生过什么会变成这样,与她消失的那几年有关吧。”
杜文心启动车子,道:
“越说越科幻了有点。”
“我其实当时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苏奕同志的眼睛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的所有答案好像都表达在眼睛里……”木吉·夏阿羚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场景,无神论者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道:
“她如果想当个坏人,社会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但和她说话给我一种就算想道德绑架她,她也会表明自己毫无道德底线的荒诞感……
当然这不能说是道德绑架,就是打个比方,嗯。”
木吉·夏阿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苏奕的奇怪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逻辑性与秩序性,却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但她又确实没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她的语言,光靠一张嘴就能有搅弄风云的本事,确实可怕了点。”杜文心边开着车边顺着木吉·夏阿羚的话接着说:
“可她只是不愿意出面从事公安,却还是愿意提供帮助,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木吉·夏阿羚点了点头,但她的内心依旧有些惴惴不安,是什么强烈的预感,让她总觉得苏奕这个人的不简单。
人,确实都是复杂的多面体,而苏奕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内心想法、甚至人性的阴暗面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出来,她丝毫不在意的态度,一点都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这也是最诡异的一点,越简单便越复杂。
就像检察院经常调查的贪污腐败问题,那些看似清廉爱民的‘好官’,往往藏得最深、贪得越多。
人越害怕什么便越展示相反面以此遮掩,让自己回归舒适区,这是人的本性。
那苏奕呢?她在害怕什么,又在掩盖什么,还是说,她根本没有所谓‘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