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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晋·敢盗还敢删字啊!·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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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和其他负责当守卫的人用ㄓ刂语调侃那个姑娘,本以为她听不懂,结果她怒气冲冲地就冲过来,用不太标准的ㄓ刂语道:
“看来我得教教你该怎么尊重人!”
隘康省的语言很复杂,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语言,一个民族又有不同的方言,民族与民族交融处又有新的说法,又杂又乱,还是政府强制汉语推行,才让这少了许多矛盾、冲突和歧视。
所以他对这个土生土长的汉族人居然能这么快就能学会ㄓ刂语感到很新奇,于是他用ㄓ刂语道:
“好吧老师,你想怎么教?”
只见夏从知气愤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后,道:
“说汉语!”
原来她并没有学会很多ㄓ刂语,只是从他那轻佻的肢体语言和视线,便认定了他的轻浮。
然后他就被他的阿妈拧着耳朵教育了,在ㄓ刂族,不尊重女性就是不尊重母亲,而母亲孕育了一切,拥有绝对话语权。
从那时夏从知与他的梁子结下了,他都十九岁了还被当着众人面被阿妈教育,而二十四岁的夏从知居然还喜欢给别人的阿亲告状!
有着阿妈的撑腰,夏从知管到了他的头上,她真的很烦人,就算再敢怒不敢言的他也忍无可忍,蹭地站起身道:
“我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用!”
什么共产理念、政治思想,于他这种每天都要拿最后一天过的人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服输地、哐当一声跳到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势比他足,嗓门要比他大,义正辞严道:
“你必须知道!你是党要庇佑、拯救的青年,你得知道!只有你们内部团结一心才能和党一起把如今的局面改变!这就是信仰理念的重要!你可以不信奉这些,但你必须相信这些可以改变这里!”
他气上了头怼到:
“谁需要拯救!我们在这活得好好的!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慈悲!这是你高高在上的轻蔑!”
夏从知脸都气红了,她的皮肤很白,是这里人少有的细腻,更显出了她的气愤,他以为她会破口大骂,而她只是缓匀了几口气,走下椅子,语气突转温和道:
“你知道吗?内陆的孩子们,像你这种年纪,才刚刚高考毕业,他们都有崇高理想与美好未来,他们都青春洋溢享受生活,他们有选择,可以去上大学学喜欢的专业,也可以奔向不一样的生活。
而你们呢,没读过什么书就要被迫长大,要面对数不尽的会致死的危险,还没见过更大的世界就说不定……哪天出了院门就回不来了。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对比出什么优越感,而是想告诉你,你们原本在祖国的境内,也该和那些孩子一样有同样的选择,而不是只能以命赌明天。
我们得结束这一切,不管要花多久。”
她镜片下的眼睛,就像灿阳下、树丛旁、流淌着的那条清澈的、波光粼粼的小溪河底,那些漂亮的、闪耀的、被磨砺出来的纯黑色鹅卵石,坚定又美丽。
原来她真的有魔力,短短几句话就让那个不着调的青年哑口无言,她小小的身躯里酝酿着无穷的冲劲,足以让他心悦诚服。
通过她才知道,原来很多人都在帮助他们,原来最原始的护家情结与抵御外来的行为,都是更深层次的护国,在他们认为理所应当的付出都是最至深的伟大……
他成为了她最得力的学生,带动其他守卫者一起听课,甚至还有作业,有人不想写,都是他压着写完的,夏从知还封他为班长了,整得他更卖力地帮忙干活了。
时间很快过去,守卫者要与务工者换班,从前他是最积极的,而如今他却是最不舍得离开这儿的人。
他看着辅导小孩课业的夏从知,她笑眼盈盈的模样好像丝毫不在意这件事——
她会让别的人当‘班长’吗?她还会记得他吗?
他心中堵着一团气,在离开前的最后一晚与原本负责护送夏从知的轮值守卫者换班。
他曾经最喜欢也最期待着由他护送的夜晚,只有她和他走着的夜晚,一路闲聊一路走,即使短短十分钟路程,即使有隐秘的危险,却也是难得的独处时光。
而那一晚,两人却都默契地没有主动说话。
“你……”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会忘记我吗?”
“一个月而已,而且我记性很好,我倒是担心你会不会把我教你的知识忘光,我在思考要不要给你们安排点作业,像暑假作业那样。”夏从知无意识地踢着脚边的石头道。
“……”他无语了一下,还是挣扎道: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夏从知一愣,偏过头,月色笼住她的镜片,看不清与他对视的眼睛,她朝他展颜一笑,道:
“注意安全,全须全尾地回来,不要忘记我教的知识,还要写完我布置的作业,督促其他务工者一起写完,一日为班长,一生为班长嘛。”
“嗯……好。”
很快就到了宿舍门前,他望着夏从知走上一半台阶的背影,突然道:
“能不能只要我一个班长?”
夏从知转过身,她的表情严肃认真,道:
“木吉·桑厸结,告诉我,你什么意思。”
“我……”他慌了神,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支支吾吾道:
“没、没什么意思……”
“你对我有好感?你喜欢我?”
他被她直白冷漠的话语打击得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能道:
“不、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夏从知斩钉截铁道:
“好小子!你是在威胁我的教资!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以为的喜欢说不定只是仰慕而已!”
“可你把谁都当学生……”
“这不一样!我比你大了整整五岁!还是师生!这在汉族是要被道德层面受谴责的!”
夏从知有点激动,但他只感到疑惑道:
“这有什么,在ㄓ刂族,只有年轻力壮的男性才有被女性选择的资格,我阿妈就比阿爸大了九岁……”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们才认识一个月,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你分得清仰慕和喜欢吗?”
“我喜欢你,这跟认识的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喜欢就是喜欢啊,我经常想你,老是控制不住地把目光放在你身上,阿妈说这就是喜欢,我们这谁都保不准能不能活到明天,所以只要双方确定心意就能……”
“停!别说了!”夏从知急忙地打断他,他这才回过神来,月光下的她,从脸红到脖子根。
“我、我和你说不清!”她原本是想把这不对劲的小火苗掐灭,却忘了他们观念不同,导致她如今招架不住了。
她着急掩盖自己的窘迫,就算她再怎么豁达,那存在于血脉的汉族的含蓄依旧承受不住ㄓ刂族的奔放,她不管不顾地调转头就气冲冲地爬完剩下的楼梯。
他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愣神了好久,等到那抹身影早已消失,等到那间窗户亮起明灯,往常他等到这儿就走了,而如今他一直站到那灯光熄灭才转身离开。
他知道她生气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又执着于什么,但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的心意,于是他把它藏了起来。
临行前,她给所有人都送了礼物以及作业大礼包,与他交触的视线大大方方,就像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以给你写信吗?”在即将离开时,他问:
“就是……我们跟你汇报我们的学习情况之类的。”
“当然可以,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务工者的三十一天就要书写三十一封家书,少了一封也不行,即使只有短短两个字‘安好’,也好让阿亲们安心,知道他们还好好活着。
一张信纸上,没有特定的格式,书写了不同人的字迹,承载了一个院的思念。
以前一张信纸就够,如今第二张信纸满满当当地写下了他们对一些知识的疑惑、渴求,与自己的见解与学到新知识的成就感。
他总是会在信的最末端、不管预留的空间够不够大,工工整整地写上:
「我们今天也有好好完成课业——班长敬上。」
以前只有身体上的劳累,如今有着精神上的充实,反而更有干劲与期许时,比神佛所驱使的更有动力时,他就在想,这或许就是她所带来的意义吧。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却又很漫长,足以发生很多事。
书信往来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等务工者返程的路上才得知,支教老师中一死两伤一失踪——
听说不少支教老师被吓跑了,听说有些本来就是想在履历镀金的,可能是没想到对支教老师的保护这么好还会被祸及……
他有点害怕,害怕她会遭受伤害,又怕她真的离开,既矛盾又可笑的想法,是他深知在足以威胁生命面前的危险下,人性趋利避害的自保本能。
急急忙忙回到院里,与阿妈打了照面后就一直搜寻她的踪迹,结果被告知因为支教老师人数本来就少,如今还少了一批,夏从知便自发接手了周边的教学工作。
他第一次没有按院里的规矩进行接风洗尘的仪式,而是急匆匆地到处去周边找她——
她又瘦了,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中,脸上的疲态预示着她的劳累,而那双镜片下的眸子依旧黑亮黑亮的,承载着她的理想信念与坚守,她的声音依旧清晰有力,足以教进每个孩子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