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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租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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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淑英是个爽快人,第二天下午让同事帮她顶了班,自己则揣着五个鸡蛋到纺织一厂去找李主任说道租房的事情。
李主任两口子原先都是纺织厂的正式工,她男人是一厂的技术主任,本来两口子只有一套三厂分的房子,有一年抢修机器,她男人被绞进机器里没了,厂里提出赔偿一笔抚恤金,李主任没要钱,提出要让儿子顶他爸的班,还要一厂优先分给儿子一套房。
就这样,李家有了两套房,母子二人各住一套,当时厂里人说起这事,没有不羡慕的。更有眼红的,三天两头往上面告状,举报李主任儿子没结婚就分房不符合规定,可谁让人家老子是为厂里牺牲的呢?这房子谁也动不了。
后来,也因为这套让人艳羡的房子,李家娶儿媳妇连彩礼都没给,就将人顺顺当当娶进了门,转年连大孙子都生了。
刘淑英刚进厂时,李主任就是车间主任,她在她手里干了好几年,李主任算是她的半个师傅。这趟上门,李主任一看是她,颇为感慨,"我在厂里干了大半辈子,自认人缘还不差,可临到老了,因为一套房子,跟大家生分了。"
自从儿媳妇生了孩子,刘淑英是为数不多几个上门探望的老同事之一。
此时的李主任身上已看不出昔日领导的架子,她热情的招呼刘淑英坐下,又是冲麦乳精,又是留她吃晚饭。
刘淑英有些受宠若惊,“这东西精贵,快别糟蹋了,留给阿梅补身子吧。”
李主任道:“都是她几个姑姑心疼侄子媳妇儿送来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刘淑英这才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心里暗叹李家的日子真是好起来了。这东西她曾去贝家的时候,在百货商店里买过两罐当做上门礼,可自家买来喝就太糟蹋钱了。
寒暄过后,刘淑英说起来意,“一来,是探望阿梅月子,二来,”她将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是想问问您那房子......”
话未说完,李主任就变了脸色,眼里更是透出戒备。刘淑英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您别误会,我是想问,你那房子租不租?”
“租?”
“是我家一个亲戚,”刘淑英道:“她想在京市落脚,可我家地方小,长住实在不方便,我就琢磨在外面租一间。可您也知道,咱们那一片,谁家能宽裕到腾出一整间房啊?这不,才想着来问问您?”
李主任沉吟不语。刘淑英见她犹豫,看出这是不乐意,便笑道:“您要是有困难就算了,我再问问别家......”
话音未落,卧室门忽然开了,李主任的儿媳妇抱着孩子走出来。
“淑英姐来了?”
“阿梅,你怎么下床了?”刘淑英连忙道:“还没出月子呢,可得注意。”同为女人,她知道月子里保养的重要性。
阿梅笑道:“没事,再有几天就出月子了。我在床上躺的难受,就抱着孩子出来转转,门窗都关的严实,不会吹到风的。”
她将孩子抱给刘淑英瞧。
襁褓里的婴儿醒着,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嘴儿也一动一动的。刘淑英看的心都要化了。
“这眼睛可真大,还是双眼皮,像你。”
“我婆婆也说眼睛像我。”阿梅望着孩子,笑的温柔。
两人逗了一会儿孩子,阿梅才问道:“妈,我刚才听淑英姐说想租咱家的房子?”
李主任道:“是,就是我和你爸那间房。”
"那正好啊,"阿梅笑道:“您现在住过来了,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租出去也是个进项。淑英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是,我那亲戚是个女孩子,人聪明又本分,租了房子肯定会爱惜的。不过......”刘淑英虽然也想促成这桩事,但她清楚外人说的再热闹也没用,最终还得李主任点头,便迟疑的看向她。
李主任犹豫道:“阿梅,有些原委你不清楚,当初为了你们现在这套房,厂里就有人告过状,我们要是再把房子租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咱家房子多的住不过来么?平白惹人眼红。”
“妈。我知道你是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阿梅却有不同的看法,“可换个角度想想,我和振东都已经结婚了,我们俩都是一厂的正式工,厂里给我们分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再者你在三厂那套,那也是你和公公辛苦一辈子换来的,纺织厂还从没有职工退休就把房子收回去的先例,他们要是敢这么干,多少人得戳厂领导的脊梁骨?”
阿梅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李主任这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战战兢兢,是因为这套房是凭丈夫牺牲的情分换来的,总怕政策一变被收回去。可现在儿子儿媳也已经有了分房资格,这套房的性质就变了。
想通这一点,她心思也活络起来,主动问刘淑英,“不知你那亲戚打算租多长时间?租金怎么个给法儿?”
刘淑英道:“一两年是要租的,租金的话按月给,具体给多少,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行情,要不你们说个数,咱们再商量?”
社会环境所致,城里住房紧张,租房市场萎靡,寻常人没事也不打听这个。更何况在纺织城,都是单位分房,更没有租房市场。
李主任道:“我们也不太了解市价,要不缓两天,我们先打听打听再说。”
刘淑英自然满口答应,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回去跟陈芳华一说,陈芳华唯一担心房东好不好相处。
刘淑英满口道:“你放心好了,李主任退休前就是厂里有名的公道人,她不会在这种事上坑人的,我也是觉得她可靠,才第一个想到了她家。”
陈芳华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两天,李主任和儿子打听好市价就上门来了,说月租要六块钱。
刘淑英一听就觉得贵。实际上,她和陈芳华私下也商量过,两人的心里预期都是不超过五块钱。
“李主任,咱再商量商量。说实话,她一个小姑娘,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要她每个月拿出六块钱真是有些吃力。”
李主任脸皮薄,对着曾经的下属不好讨价还价,但她儿子没这个顾虑,“你们租的是一整间,真不能再少,不过要是有困难,租半间也可以。”
六块钱确实有些多,母子两人来时也商量过,他们既不想降租金,也不愿意放弃这个租户,三十多平一个人住确实也有些太大,正好有些杂物可以堆放在卧室里,只租外面的客厅也行。
“那就是每个月三块钱。”一下子少了一半。刘淑眼睛一亮,当即就觉得这个办法好。
陈芳华却不愿意。她在现代独居一百来平尚觉得不够,这房子总共才三十来平,再砍掉一半,也太局促了。况且要是卧室里堆放杂物,难保房东不会三天两头进来取东西。
陈芳华道:“我一个人住,安全起见,没有和人合租的打算。你那一间卧室空着也是空着,租金还整整少了一半。我给你五块钱,你整间租给我,怎么也比白白空着要强。”
陈芳华深谙礼尚往来的道理,还完价又给对方一点添头,“你们要是愿意,我可以按季度付租金。”也就是从之前说好的月付改成三个月一付。
双方各退一步,李主任母子俩交换了个眼神后,同意了。
陈芳华提出要签合同,可合同在这个年代是个稀罕事儿,李主任母子俩都没有这概念。
陈芳华便将前两天草拟的合同拿给两人看,其实就是写明一些租住事项,包括租金支付方式、房屋使用面积,房子租期内,房东不能随意进出等等,最重要的一条是,陈芳华在上面着重列出,她会在不破坏房屋结构的前提下对房子进行一些简单的改装。
但是这一条让李主任皱起了眉头,“你要改装我们的房子?”
陈芳华解释道:“这房子房龄应该有十来年了吧?我要搬进去,肯定要先收拾收拾的,比如重新粉刷墙壁,检查电线线路,排除安全隐患等等。这些都不会对你们的房子造成实质的损坏,而且等我搬出去的时候,你们要是愿意,这些装修都可以留着继续使用。”
李主任就是怕自己的房子被破坏,得到陈芳华的保证后,才在合同末尾签字按了手印。
签完合同才想起来问陈芳华的职业。
“小姑娘,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刘淑英说她没有正式工作,莫非家境很好?
陈芳华也不隐瞒,“我平时自己写写东西,赚个稿费钱。”
“哎呦,是个作家啊?”
"不敢当,糊口而已。"陈芳华一边客气,一边跟着两人下去实地看了一眼房子,确认格局跟刘淑英家里一样,便回去了。
距离腊月还有五天,双方约定腊月起租,合同则是一年一签,月租搬进去那天一次性先付三个月的。
李主任母子俩要趁这几天把家里一些杂物全都搬走。毕竟住了那么多年,怎么也得来回好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