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兰罗的伪证》税扬

6、利益至上，神权为下

　　希瑟利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颈侧那个清晰的无限符号[∞]。
　　他立刻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Midas的人？”
　　水泽轮月笑着拍了拍手，动作带着几分夸张：“反应真快啊，希瑟利‘陛下’。”他随即舒展手臂，示意周遭，“别都在这儿站着呀，还有两位在水里呢。”
　　说完，他悠然走向海边，步伐从容地踏水而下，仿佛行走在无形的阶梯上。他在萨拉西恩面前停下，姿态优雅地行了一个鞠躬礼。
　　“萨拉西恩大人，能亲眼见到您，真是莫大的荣幸。”
　　水泽轮月的目光转向凯罗，他微微一笑，“以及您，埃瑟瑞尔最杰出的巫师，维尔先生。”
　　单从表面礼仪看，水泽轮月堪称无可挑剔。然而，他那过于精明的眼神和嘴角若有似无的算计，让人一眼便能察觉其深藏的危险。希瑟利无意与他周旋，直接切入主题：“是你拿走了萨兰罗？”
　　水泽轮月直起身，双手摊开，做出一个极其无辜的表情：“希瑟利陛下，我们才初次见面，您怎么能这样指控我呢？”
　　萨拉西恩摆动着鱼尾靠近：“少装模作样了。”
　　水泽轮月收回手，耸了耸肩，语气带着些许失望：“哎呀，真是没意思，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把萨兰罗交出来。”萨拉西恩的语气已透出不耐。
　　水泽轮月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清晰。“我说萨拉西恩，您到现在，还是没能理解‘Midas’吗？”他向前一步，“在我们眼中，一起诶一利益为重，神权无效。”
　　他话锋一转，步履从容地走向罗珀，目光饶有兴致地停留在他身上。“亲爱的，您听说过‘Midas’吗？”
　　这家伙也喜欢随意变换称呼，真是够古怪，和希瑟利如出一辙。罗珀在心中默默比较。
　　不等罗珀回答，水泽轮月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亲爱的，您只需记住，我们信奉‘利益至上，神权为下’。”
　　利益至上，神权为下？
　　他伸出手，指尖轻佻地拂过罗珀的脸颊，随即作势欲走。罗珀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么，你认为用什么可以换回萨兰罗？”
　　水泽轮月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这我可说不准呢，亲爱的。”他顿了顿，目光在罗珀身上流转，“不过，只要是您给出的任何一件物品，在我眼中，都比那萨兰罗珍贵万倍。”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手臂甚至轻轻环上了罗珀的腰肢。
　　罗珀立刻收回了刚才将他与希瑟利相提并论的念头。这家伙简直比希瑟利还要怪异难测。
　　“任何东西都可以？”罗珀确认道。
　　水泽轮月肯定地点头。
　　罗珀推开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递了过去。
　　收集外形别致的石头，是他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爱好。
　　水泽轮月接过那块朴实无华的石头，在掌心掂了掂，“足够了，亲爱的。”他爽快地取出散发着微光的萨兰罗碎片，放到罗珀手中。
　　“亲爱的陛下，世间的许多事，本无绝对的对错。最终，一切都将取决于您自己的选择。”
　　话音刚落，水泽轮月的身影便如烟雾般消散在原地，只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在罗珀的脑海中久久盘旋。
　　罗珀感到一阵困惑，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他拿回萨兰罗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但他此刻不愿深究这个问题，至少萨兰罗已经到手，虽然代价是失去了一块颇合眼缘的石头。
　　当然，罗珀给他的，不过是自己收藏中最为普通的一块，倒也没什么可惜。
　　凯罗望向水泽轮月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疑虑丝毫不比罗珀少。这个自称水泽轮月的家伙，实在是个难以揣度的谜团。
　　就在他们以为麻烦暂告一段落时，那个令人厌烦的莫拉古尔再次出现。
　　或者说，是他的手下。
　　罗珀心头火起，一股脑地将怨气都归咎于希瑟利。如果他不是吸血鬼后裔，至少不会引来莫拉古尔这个麻烦。
　　好吧，或许是因为萨兰罗，莫拉古尔才会出现，但他依然固执地想把责任推给希瑟利。
　　莫拉古尔的手下颤抖着将一封信递给希瑟利，那副恐惧的模样，仿佛面对的是择人而噬的猛兽。
　　罗珀凑过去看信的内容，却发现完全看不懂。
　　天知道吸血鬼为什么要独创一门语言。
　　“写的什么？”罗珀问道。
　　希瑟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猛地将罗珀拉入怀中。
　　罗珀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正要发火，却感到耳边一阵疾风掠过。
　　一枚细小的飞镖擦着他的左耳飞过，精准地切断了他耳畔的一缕发丝。
　　幸好罗珀的头发长度适中，那一小缕断发并不显眼，但这依然让他生气。
　　罗珀一向颇为珍视自己的头发。
　　这时，希瑟利才沉声回答：“莫拉古尔说，他会在埃瑟瑞尔等我们。”实际上，信上只说了等罗珀，并未提及他人。
　　萨拉西恩游过来，一把夺过希瑟利手中的信，快速扫了一眼，这次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随即将信纸塞回希瑟利手中，一言不发地转身游向深海。
　　“萨拉西恩这是回去了？”凯罗问道。
　　希瑟利点头：“嗯，大概我又在无意中惹到他了。”
　　“……”
　　“我们可以走了，”希瑟利继续说道，“看这情形，他大概一秒也不想多留我们了。”
　　说罢，他拉着罗珀向岸上走去。凯罗却摇了摇头：“我还有些材料没收集完，你们先回去，我很快跟上。”
　　罗珀回头看他：“还没收集完？那你尽快，有任何情况就让阿佩送信来。”
　　阿佩是专门负责在他们之间传递消息的信鸽。
　　凯罗笑着点头，随即转身向深海走去。
　　罗珀和希瑟利登上岸边。
　　随着萨兰罗碎片被取回，那些被亡魂士控制的野兽失去了目标，大多已四散离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周遭的树木被撞得东倒西歪。
　　罗珀低头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问道：“我需要一直戴着它吗？”
　　希瑟利淡淡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想成为那些疯兽的晚餐，大可以摘下来。”
　　罗珀默默收回了正准备摘下戒指的手。
　　他始终无法理解希瑟利的用意。这枚戒指可以戴在任何手指，为什么偏偏是无名指？是巧合吗？他不太确定，但那个落在手背上的吻，他敢肯定希瑟利绝对是故意的。
　　血月还没完全褪去，猩红的光辉将大地染上一层诡异的红色，行走其间，总让人心底发毛。周围草丛中不时传来的窸窣声响，更令人脊背生寒。
　　直到踏过国界线，回到埃瑟瑞尔的领土，罗珀才感到一丝安心。然而，一种隐约的不安依然萦绕心头，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埃瑟瑞尔骑士团的团长赵遇见罗珀回来，却不见凯罗的身影，不禁担忧地问道：“陛下，凯罗没有和您一起回来吗？”
　　罗珀回答：“他说还有些材料要收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赵遇点了点头，道谢后便继续前往边界巡视。
　　然而，还没等罗珀回到宫殿休息，一阵骚动就从后方传来。
　　坏事总是一桩接一桩，罗珀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清晰的金属撞击声传来，罗珀与希瑟利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冲向边界。
　　只见赵遇正全力戒备着一个身披连帽斗篷的身影。
　　罗珀清晰地看到，那人的左手没有丝毫血肉，只剩几节森森白骨。然而，这骷髅般的手臂却单手便挡住了赵遇全力劈下的长剑。
　　罗珀正要上前帮忙，却被希瑟利一把拉住。下一刻，希瑟利独自迎了上去。
　　又想一个人当英雄？！
　　“遇，退下。”希瑟利制止了这场战斗。
　　赵遇猛地收剑，向后跃开数步，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诡异的人。
　　那怪人缓缓转过头，看向希瑟利，一步步向他逼近。
　　他摘下兜帽，露出了真容。
　　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到他脖颈右侧的肩胛骨同样只剩白骨。眉骨处有一道浅疤，左眼瞳孔的颜色明显比右眼浅淡许多。这副尊容，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维赛普林？你怎么会在这里？”
　　希瑟利眨了眨眼，语气平静：“伊瑟拉尔，还没睡醒吗？维赛普林早就死了。”
　　名为伊瑟拉尔的男人愣了一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个……毛头小子？”
　　希瑟利轻笑：“看来莫拉古尔又在你耳边胡言乱语了。”
　　伊瑟拉尔是谁？罗珀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而且看这样子，他显然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伊瑟拉尔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阴沉，他身形疾退，一把抓住尚未反应过来的赵遇，转身就跑。
　　他完全是拖着赵遇在跑，赵遇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要是不跟着跑，他觉得自己会被直接拖在地上。两相权衡，他选择了相对“舒适”的被绑架方式。
　　赵遇努力试图记下路线，奈何伊瑟拉尔的速度快得惊人，两旁的树木都化为了模糊的残影，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快要报废了。
　　跑了一段路后，伊瑟拉尔猛地将赵遇提了起来，在天上飞。
　　这下，赵遇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被撕裂了。
　　他是觉得我的腿太累了吗？难道我的胳膊就不重要了吗？！赵遇在心中无声地咆哮。
　　作为骑士团团长，赵遇面对如此突发状况，并未惊慌失措。他坚信，他的挚友凯罗一定能找到他的位置。
　　“他们找不到这里的。”带着他飞行的人突然开口。
　　赵遇心中顿时充满疑问。
　　“普通的巫术，无法追踪到我。”
　　这人的语气并不凶狠，反而透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声音也算悦耳，实在不像是以人为食的怪物。
　　赵遇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要抓我？还有，能不能放我下去？”
　　伊瑟拉尔并未松手，依旧我行我素地飞行。
　　赵遇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断掉，对方却依然紧紧抓着他，连挣脱掉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伊瑟拉尔突然将赵遇向上提起，然后顺势改为拦腰抱住。
　　赵遇瞬间僵住，浑身不自在，双手不知该放在哪。
　　“要不……你还是拽着我吧？”
　　“你的要求未免太多了。”
　　赵遇无言以对。毕竟身为俘虏，再提要求确实过分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或许这个人的目标本是罗珀陛下，却误抓了自己。他不禁问道：“你原本是想抓罗珀陛下吧？”
　　伊瑟拉尔依旧平稳地飞行着，轻声回答：“不。我要找的，就是你，赵遇。”
　　这个答案让赵遇更加困惑。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团长，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值得这人这样大动干戈？
　　不知飞行了多久，赵遇的脚终于再次回到地面。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毛骨悚然，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里到处都是和伊瑟拉尔相似的存在。
　　有的手臂是白骨，有的腿部是骨架，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躯体。在这里，拥有完整血肉之躯的赵遇，反而成了异类。
　　这个人带我来这里，难道是想把我也变成他们这样？不会连我的头也变成骷髅吧？赵遇看着眼前这片白骨森森的地方，心中充满了绝望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