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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出院 ...

  •   -次日清晨-
      沐染染睁开双眼她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生疼,她侧过身发现江姗姗早早地就来到了医院,带了她最爱喝的燕麦粥。
      “姗姗,有你真好~”她虚弱的脸颊上渗出一沫浅浅的笑容。
      江姗姗没有说话,偏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要不……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沐染染的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散,却重重落在江姗姗的心口。原本正把体温计往托盘里放,闻言指尖一抖,金属与玻璃“叮”地脆响。她猛地抬头,眼底那点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惊喜,像被掀开遮光布的温室,一瞬间枝繁叶茂。
      “好!”她答得又急又脆,仿佛怕慢一秒对方就会反悔,随即觉出自己太过用力,忙把尾音咬碎,换成柔软的笑,“咱们……出去走走。就去、就去花园里转一圈,今天阳光很好。”
      她转身去推轮椅,脚步是飘的,指尖却稳,把轮椅扶手攥得温热。轮轴“咔哒”一声展开,像替她说出那句潜台词:终于可以把你从这片惨白里带出去了。
      沐染染半垂着眼,由她搀扶坐进轮椅。她瘦了一圈,病号服空荡荡,锁骨在领口处支成一只欲飞的蝶;可那蝶被江姗姗用羊毛毯轻轻裹住,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
      “重么?”沐染染低声问。
      “比空气还轻。”江姗姗笑,嗓音却有点颤。
      病房长廊尽头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秋日的光像一池晃碎的金箔,扑面而来。沐染染下意识抬手挡,江姗姗已绕到她面前,用背替她遮住最刺眼的那束,左手推着轮椅,右手覆在她发顶,像护住一盏易灭的烛火。
      轮子碾过塑胶地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雪夜有人踩过枯叶。沿途护士台几个小姑娘探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最终只是笑,谁也没出声打扰。
      刚出住院楼,风带着桂花香兜头浇下。江姗姗深吸一口,胸腔鼓胀,仿佛要把这半个月来消毒水腌入肺叶的味儿全挤出去。她低头,看见沐染染的睫毛在日光里抖了抖,像扑翅的蛾,终于落在她手背上——沐染染伸手握住了她。
      指尖冰凉,掌心却烫。
      “姗姗。”
      “嗯?”
      “你看,阳光真好啊。”
      “嗯,确实不错。”
      江姗姗想说“有你才好”,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轻快的:“前面有银杏,叶子黄得晃眼,咱们去捡两片当书签?”
      沐染染点头,唇角弯出半个月以来第一条真正的弧度。
      就在拐过花架那一刻,两道身影迎面而来——
      沈墨蓝今天穿着一件烟灰色风衣衬得肩线笔直。他右手插兜,左手却拎着一只保温桶,桶沿冒出的热气把他眉眼熏得柔和。
      而他半步之后,是顾北。
      顾北把机车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黑色短袖勾勒出利落线条,耳钉在日光里闪成一点冷星。她本双手插兜,散漫地踢着脚下碎石,却在抬眼的一瞬,所有漫不经心都被按下暂停——
      江姗姗推着沐染染,正对她走来。
      顾北的视线先落在江姗姗脸上:那人笑得比秋阳还亮,眼角飞起一点得意,像偷到糖的小孩。紧接着目光下滑,落到江姗姗推着轮椅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却固执地攥得紧紧的。
      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紧,像吞了一口滚烫的铁砂,烫得她不得不把眼神挪向轮椅里的人。
      沐染染冲她点头,客气又疏离:“顾北好久不见!。”
      顾北“嗯”了一声,声音卡在喉咙,最后只挤出一句:“气色……比上周好。”
      沈墨蓝适时上前,把保温桶递到江姗姗面前:“田七炖鸽,李医生的私藏配方,说给咱们染染长身体的。”
      江姗姗笑出声,伸手去接,指尖与沈墨蓝短暂相触,桶柄的温度顺着指骨爬上来,是暖的。
      顾北的视线却黏在那只手上,再顺着胳膊爬到江姗姗侧颈——那里有一小块红痕,像被指甲不经意刮出的月牙,暧昧得刺眼。
      她忽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哑:“姗姗,你……最近睡得好吗?”
      江姗姗愣了愣,随即弯眼:“挺好的,昨晚没做噩梦。”
      “那就好。”顾北顿了顿,脚尖碾着地面,“我……给你带了点安神的薰衣草,放在护士台了。”
      江姗姗“啊”了一声,像才想起什么,把轮椅刹车踩住,绕到顾北面前。她比顾北矮半个头,却踮脚,伸手拍了拍对方肩头那道并不存在的灰,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顾北,我没事。真的。”
      顾北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只是插回兜里,笑得吊儿郎当:“行,别累垮就行。回头……还想跟你赛一场机车,输的人请奶茶。”
      江姗姗眨眨眼:“那你得先把我后座修好,上次摔得够惨。”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沉默。那辆机车是顾北亲手改装的,后座焊了可折叠的扶手,就为了带江姗姗去海边看日出。结果这段时间江姗姗因为沐染染出事,机车在雨里打滑,撞了护栏。
      顾北额头缝了七针,江珊珊膝盖至今留着疤。
      风把桂花香吹得四散,像替她们把话题揭过。
      沈墨蓝已蹲下身,替沐染染把毯子边缘掖好,声音低而稳:“外面风大,最多二十分钟。回去做个复查,医生说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沐染染轻声道谢,目光却越过他肩头,落在顾北身上——那人正侧头看江姗姗,眼神像被雨淋湿的狼,孤傲又委屈,偏偏不敢上前一步。
      沐染染忽然伸手,拽了拽江姗姗的袖口:“姗姗,我想去银杏那边,你推我,好不好?”
      江姗姗“嗯”了一声,冲顾北摆摆手,绕回轮椅后。
      轮子再次滚动,碾碎一地碎金。顾北站在原地,看她们背影一点点融进光影里。沈墨蓝经过她身边,拍了拍她肩:“喜欢就说,别等下次事故。”
      顾北嗤笑,声音却哑:“我怕说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沈墨蓝回头,阳光给他睫毛镀上一层金边:“不说,就能一辈子做朋友?”
      顾北没答,只是抬手,冲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做了个虚握的姿势——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笑得比秋阳还暖的人,攥进掌心。
      远处,江姗姗忽然回头,冲她扬起手里的银杏叶,唇形无声:
      “顾北,回去吧。风凉了。”
      顾北低头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眼底那点潮湿已被风吹干。
      她插兜,转身,大步追上沈墨蓝,声音散在空气里——
      “墨蓝哥,下周拆固定,我来接她。”
      “接谁?”
      “……接她们。”
      出院那天,整座城市的蝉鸣像提前约好,一齐按下静音键。
      七月的阳光厚得像一层奶油,涂在住院部灰白的外墙上,竟也生出几分甜腻。
      沐染染被江姗姗裹进一件宽松的亚麻衬衫,扣子扣到最顶端,仍遮不住锁骨下那枚未褪尽的手术瘀青。她坐在轮椅里,指尖反复摩挲着膝上那只旧帆布包——包面绣着一只褪色的鲸鱼,是她十六岁那年父亲沐海川亲手缝给她的生日礼物。
      鲸鱼的眼睛已经脱线,像一场迟迟未落的泪。
      “ whale 要回家了。”江珊珊俯身,替她理顺耳侧碎发,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
      大厅里人来人往,消毒水味被暑气蒸得发苦。沐染染抬眼,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玻璃旋转门外那道身影——
      沐海川。
      他站在烈日与阴影的交界处,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领口却罕见地敞着,领带被攥在手里,像一条刚刚被降服的银蛇。鬓角比上次见面时又添了霜色,却依旧背脊笔直,像一株被雪压弯却不愿折断的冷杉。
      沐染染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试图喊一声“爸爸”,却只吐出一点干涩的气音。轮椅的橡胶轮胎在地面碾出细碎声响,那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线,拽着沐海川猛地回头。
      男人的眼眶在看见女儿的瞬间血红。
      他三步并作两步,却在距轮椅半步之遥硬生生刹住,仿佛怕自己身上带的风太大,会吹碎这尊刚出窑的薄瓷。
      “染染……”
      嗓音沙哑,像跋涉过千里戈壁的商旅,终于摸到绿洲的井绳。
      沐染染伸手,指尖碰到父亲西装下摆的纽扣——金属冰凉,带着烈日未浸透的体温。她忽然抓住那粒纽扣,指节发白,像抓住一根救命浮木。
      沐海川屈膝,半跪下来,与女儿平视。
      他抬手,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覆上她握着纽扣的手背,掌心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茧。
      “回家吧,”他说,“鲸鱼要游回海里了。”
      ——
      出院手续繁琐得像一场旧式舞会,你方唱罢我登场。
      江姗姗跑医保窗口,顾北替沐染染收拾行李,沈墨蓝则倚在护士台旁,指间转着一支未盖帽的钢笔,偶尔低头在单子上签字,字迹冷峻得像他的侧脸。
      他是邻居,不是医生,却比医生更熟悉这里的动线——毕竟从小到大,沐染染的每一次跌倒、每一回高烧,都是他陪着她在这条长廊里奔忙。
      “墨蓝哥。”
      沐染染在走廊尽头喊他,声音还带着病后未退的薄雾。
      沈墨蓝回头,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下来,在他肩上切出一道一道金色的标尺。他走过去,弯腰,听她说完,点头:“好,我帮你。”
      ——
      当夜,沐家别墅的书房亮到很晚。
      橡木书桌被清理出一块空地,摊开着高一的数学必修二,函数图像像一片未开垦的荒原。
      沈墨蓝换了件深灰色家居毛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突出的腕骨。他站在沐染染身后,左手撑着桌沿,右手握一支黑色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潇洒的“f(x)”。
      “先看定义域,”他的声音低而稳,像深夜电台的DJ,把每一个符号都念出温度,“就像你画水彩,先裱纸,再调色。纸没裱好,颜料再漂亮也会皱。”
      沐染染握着2B铅笔,指尖微微颤。
      她跟不上学校的进度,更跟不上自己心里那条被手术刀划开的裂缝。
      沈墨蓝却极有耐心。
      他把她做错的题剪下来,贴在一本崭新的牛皮纸本上,旁边用红笔写一行小字:
      “错误是光的缝隙,光漏进来,才能照见下一步。”
      第二天清晨六点,他准时按响门铃,手里拎着一袋还沾露水的蓝莓,和一杯少冰的燕麦拿铁——沐染染术后不能摄入过多咖啡因,他把浓缩换成低因,奶泡却仍旧打出细腻的漩涡。
      半个月后,那本牛皮纸本被写满。
      沐染染把期末试卷摊在沈墨蓝面前,函数大题旁,一个鲜红的“14/15”静静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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