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Goodbye Happines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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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唰——”
晦暗的云层不安分地在头顶涌动，千万条细丝从云间倾落。沿面颊滑下来的冰冷液体流到嘴里，不知道混合了什么，有一股淡淡的咸腥味道。
胡乱抹开被血糊成一绺绺的头发，兰德鲁夫把脊背靠在一段残破的石墙上。不远处的战场上躺着一具具尸体，阴郁天光之下，血河静谧流淌。刚刚响彻山野的，枪声、惨叫与怒吼的交织彻底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一片静谧——令人恐惧的寂静。兰德鲁夫深呼吸，吐出的白烟在雨丝中渐渐融化。他闭上双眼，机枪还紧紧攥在手里。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然后，自己活了下来——只有自己一人。
腹部的一阵剧痛让兰德鲁夫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最后一个人的偷袭给他中了一枪。但是这种痛苦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之前的日子里早已习惯了。极度紧张后飞来的浓重睡意充满了兰德鲁夫的大脑，“……应该结束了吧……”他喃喃自语着，潮湿冰冷的空气在肺中流窜麻痹剧痛。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手，朝身后给去一枪。随着一声哀嚎，世界又恢复了沉静。
最后一具尸体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肌肉还保持着偷袭时的姿势。温热的血液缓缓流淌开来，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更加厚重。兰德鲁夫长呼了一口气，任凭细雨将自己包裹，全身的肌肉陷入一种奇妙的放松状态，意识紧跟着掉进松弛的漩涡中。
……离撤收还有一段时间，暂且休息一下。
呼吸吐出的白气消失在寒冷阴郁的雨空中。生的触感沉重而空虚地在胸中回荡。仿佛只有凭借手中沉甸甸的机枪和腹部鲜明的剧痛，才能证明自己是确实存在于这世上。
每当战斗过后的放松时刻，都会想起这样沉重的问题。自己到底为何而活？以后又要向何而去？难道就像现在这样，在吃与被吃的世界中度过一生吗？如果能够逃脱的话……已经肮脏了的自己，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呼啊——”
少年紧缩在深灰色的大衣中，头微微垂下，深红色的发丝如帘幕般遮掩面庞。烦躁与激动渐渐消失，脑海只剩下一片澄明。紧接着，连澄明也不剩下。所有的是一片飘渺轻松的空白。空白占据了世界。感觉到浑身都松弛开来。似乎连痛楚也不那么鲜明了……仿佛回到幼年时代，身处母亲的怀抱，周身不可思议地温暖。雨声有规律地在耳边降落，昏昏沉沉地，落进美好的回忆……美好的梦。
——然后，思绪被耳边响起的喘息声拉回。温热的触感爬上面庞，引得头脑从遥远的过去回到现在。少年浅栗色头发上闪着一圈毛茸茸的昏光，湿润的同色眼瞳中，某种感情在摇动。
“——呼啊……哈……没事吧……”
轻轻地捉住那只放在自己面颊上的手，兰迪回以一个坏笑，“没什么……继续吧。”湿润眼瞳中摇动的情感一下子消失了，栗色的睫毛轻轻合上，不算白皙的皮肤之上，艳红色晕染开来。
无论别扭、还是害羞，都是少年纯粹的孩子气。兰迪觉得，只有在如此坦诚的时刻，才能接触到对方一直隐藏在成熟稳重壳子下的，稚气而美丽的内心。也觉得，只有在这种时刻，真实的自己才能窜到水面之上呼吸。
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浮漂，双手紧紧地抓住另一人的身体。如果再松开一点，是不是这份不正常的依赖，就要彻底失去了呢？但是，如果再陷进去一点，就会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就停在这里——就停在这里。刚刚好的微妙尺度，这种距离，彼此都不会感到伤害。
被刻意压抑着的叫声渐渐松弛。燥热在浑身升起，汗沿着皮肤流下。温度，逐渐交融在一起。
——此刻，此地，我是确实生存的。比握着枪、受着伤所能带来的，要更加鲜明，“生”的感觉。之前和妓女做的时候，也不单纯是为了发泄生理冲动。对，就是找寻这种毒品般使人上瘾的，一点都不空虚的生存感。攥着的对方的手中湿滑一片。兰迪加快了速度，思绪随着渐渐笼罩一切的空白飞速驰骋起来。
因为想要一直这么活下去。这份不正常的羁绊能联系起自己和目前美好得有些虚幻感的日常。自己不是在做梦，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那片战场上。对，就是这样……所以……
紧紧将少年的躯体抱在自己的臂膀之中。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情话，看见对方有些羞涩的笑容。想就这样，两人停止在深夜中。只有两人存在的，自己确实活着的，温暖的世界。
静静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彻底进入放松的睡眠之前，兰迪透过窗子，望了眼外面的世界。克洛斯贝尔灯火通明，在疲倦的视野中渐渐化开，仿佛光河。
注视着光的双眼逐渐合拢。平稳地怀抱着温暖，兰迪的世界缓缓地融化为一片灿烂。
×××
已经、逐渐习惯噩梦了。
无论是血，还是前来要债的人们，都没法撼动内心。美丽的幼年时光也像观赏戏剧一样，没法获得任何切实的感受。
心脏依旧在跳动着，没有坏掉。可是，却感觉有什么地方，确实地被掏走了。与失去的一切一起。
约修亚的感受，如今已确实明晰。艾丝蒂尔之于他，酷似罗伊德之于自己。但不同的是……那两人之间，是确实存在的爱。自己的感情却无法说清。是喜欢吗？是爱吗？还是因为在那家伙身上，看到了本该存在于此、被早早扼杀的那个自己……
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仿佛要窒息自己一般沉重。同时也感觉异常松快，轻飘飘地漂浮。
太阳升起的声音。伸出手去，扼杀三千世界乌鸦。祈求着极夜，却又想确实醒来。醒来是梦，睡着也是梦。安定的不切实感。
连同他一起，生活的世界。
“——————————。”
眼前的怪物在哀鸣着什么吗？不知道。一个人打倒了它，结果无关紧要。就想躺在这片土地上，好好地睡一觉。
温热的液体溅在面颊上。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喘着气径直躺倒。白云悠悠地飘动。晴朗的蓝色天空，美丽的天空。
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次任务。小小的自己穿上西装进入会场，然后躲藏在建筑后等待开始的讯号。等待的时候看见建筑间流淌的河流，风吹皱了鳞纹，倒映的灯光闪动，像一群群飞舞的金火。莫名其妙有跳下去捕捉它们的冲动。然后更莫名地想着，如果跳下去，有谁会救自己吗？
想到这里，感到了惶恐，以及深痛的空虚。
……如果是现在……
大小姐和缇奥妹子、还有琪丫头，都去医院了吧。那小子则是留守在支援课。不，说不定在和赛西露小姐约会，毕竟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那样的话，就加油吧。
对着天空伸出大拇指，兰迪微笑着。
青草摩擦的响动由远及近。下意识握起战锤，随时准备反戈一击。语音却让自己愣了一下。一声惊呼，然后少年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真是糟糕的现场……”
可不是吗。已经看不出怪物的原本模样了。被撕扯得到处都是……仿佛被凌虐过似的，看着让人感觉残忍又悲伤。
“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打通缉魔兽啊。哪，休息一会儿吗？”
一边嘟囔着，一边躺在自己身旁，共同仰望着晴空。夏风迎面吹拂，夹杂着浓郁的清香。
寂静后，干涩的声音开口，“……最近状况不大对啊，兰迪。”
“嗯……或许是吧～”
“没事吧？”
“没事没事～”
“……呼，那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要昏昏欲睡的时候，有谁拉了自己一把。“回去吧。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反手拉住，顺便，抱到自己的怀里。
“再这么呆一会儿……。”
抚摸着对方柔软的头发，满手充盈着阳光的香气。混沌的心中，开启一道光线。
“谢谢。……走吧。”
“嗯，走吧。”
平和安稳美丽的每一天，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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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确实地堕落着。这种平衡，想必某一天一定会崩坏。
……算了，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So Goodbye Happiness
I want to return to those times
When we were naive and energetic
只有两人独处的夜晚，轻轻在额头落下一吻。
Baby, just one more time
Kiss me
以自己都不明白的缘由，继续——就这样，存活下去吧。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Goodbye Happine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