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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隆下彦家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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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学,彦泽便极少回乡下老家。那地方是他的根,却也是他打心底里厌恶的存在——可这一次,他没得选。七天前爷爷病逝,下葬的日子就定在明天,他必须回去。
乡村巴士里满是大爷大妈的高声闲谈。彦泽塞着耳机,欢快的节奏裹着他,却隔不开车窗缝里钻进来的秋阳——晒得人头发尖都发烫。他双臂环在胸前,靠著椅背闭着眼,听着音乐,任由巴士把自己送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巴士到站时,一个面色沧桑的中年男人正盯着车门,见他下来,立刻起身迎上来拎包。是二叔。彦泽收了耳机,乖乖喊了声“二叔”。二叔点点头,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声音闷得像裹了层土:“走吧,回家。”
彦泽没再多说,跟着二叔沿街走,最后坐上了他那辆吱呀作响的小三轮。二婶也在车上,怀里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正低头刷手机。那孩子眉眼间,和二叔二婶没有半分相像。彦泽扫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二婶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身子缩了缩,紧张地打了声招呼,便赶紧低头逗孩子,再不敢看他。
二叔坐在驾驶位,叼着根烟,烟蒂随着颠簸晃了晃,嘴里絮絮叨叨没停:“你爸妈还在外地赶不回来,估摸着得两三天,能不能赶上葬礼还说不准。”他顿了顿,又提道,“彦初昨晚到的家,这会儿该在上网课呢。这孩子,比不上你和辉夜,学习不行,做生意也没辙。”
说着,他忽然转头瞪了二婶一眼:“别老给孩子看手机!小小年纪天天抱着个手机玩游戏,像什么话?”
二婶抬了抬眼,葱白的手指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知道了。”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夜色漫过田埂,把大地裹得严实。草丛里不知名的虫豸嘶鸣着,衬得路上更显冷清。尘土飞扬的道路尽头,高大的大理石村牌张着大嘴,吞噬每一个钻进它嘴里的村民。
隆下彦家村。
彦泽看着越来越近的村牌,喉咙忽然发紧,忍不住咳了起来。他从小就这样,一紧张就想咳嗽。
村里大多是带院子的三四层平房。彦泽抬眼望去,自家院子里已经搭起了白色帐篷,当中摆着一口冰棺,周围影影绰绰站着人,有低低的哭声,有窃窃的私语,也有沉默地站着的——热闹又压抑。
他背着包走进屋子,熟门熟路地拐上四楼,推开最东边的房门。这是他的房间,床头还摆着当年没看完的小说,床底的拖鞋摆得整整齐齐,书桌上还留着小时候幼稚的涂鸦,连空气里那股淡淡的粉尘味,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彦泽从洗手间找了抹布和扫帚,刚要打扫,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哥!”声音里带着点雀跃。
是彦初,二叔的亲儿子,比他小两岁。小时候总黏着他玩,长辈们总说他俩是“一家人”,彦初便真的把他当亲哥。彦泽对他向来客气,心里却觉得两人并不熟,可彦初总以为,那是哥哥对自己的纵容。
“进来吧。”彦泽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袋巧克力递过去。彦初爱吃甜食,尤其喜欢巧克力,所以每次回来,彦泽总会给他带。
彦初接过来,高兴得蹦了蹦,头顶的呆毛晃了晃。“别一次性吃完,带回去藏着吃,”彦泽习惯性地叮嘱,“不然让长辈看见,又要挨揍。”
“我知道!”彦初用力点头。
彦泽攥着抹布的手顿了顿,轻声问:“这两年,村里还会‘带人’回来吗?”
彦初没多想,点头道:“当然了,不过比以前少了。我爸他们说,以后要换个地方接着‘做生意’。”
彦泽心里沉了沉,没再问,低头继续擦桌子。
夜里吃了顿冰凉的晚饭,彦泽回房接着收拾。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就见一个年轻人被亲戚们围着,像众星捧月似的。是彦辉夜。
彦辉夜比上次见时高了些,穿条纹衬衫配西装裤,戴无框眼镜,梳着整齐的大背头,看着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他似乎格外敏锐,立马察觉到彦泽的目光,抬头望过来,遥遥地打了个招呼,笑容亲切又温暖。
彦辉夜是三叔的儿子,长得好,能力也强,可唯一的“缺憾”是——他不是“本家人”。所以在年轻一辈里,彦泽才是默认地位最高的那个。
夜深了,大门口的两个纸灯笼在风里晃来晃去,映得院子里忽明忽暗。按村里的规矩,一大家子人要跪在祖堂里,按辈分先后、男女次序排好,一人分一口红糖水。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候。
做法的和尚围着烧纸钱的火盆,踩着规律的步子跳着,手里的铜铃法杖叮当作响,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彦初跪久了膝盖疼,偷偷跟彦泽诉苦,彦泽让他把手掌垫在膝盖下,他立马舒服了不少。
跪在彦泽右手边的彦辉夜看了,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可他跪得格外板正,反倒疼得更厉害——三四个小时跪下来,再结实的人也扛不住。
终于,和尚停了动作,让徒弟端来一把椅子,椅子上套着爷爷生前穿的衣服。他让每个人轮流上前磕头、敬酒。彦泽心里犯嘀咕:爷爷生前最不爱喝酒,只喜欢喝茶,怎么会突然要敬酒?可他没敢多问,跟着规矩照做了。
之后便是烧东西,衣服、鞋子、纸钱、符纸……一件接一件扔进火盆,火苗窜得老高,把每个人的脸映得通红。
忙到天蒙蒙亮,彦初熬不住睡了过去。彦泽却没什么困意,披了件外套,悄悄去了水库。
村子依河而建,附近有个大型水库。小时候,大人们怕孩子去玩水出事,编了不少吓人的故事——说水库里有绿眼睛的水鬼,说水库边埋着修水库工人的尸体,说水库旁的林子里住着水桶粗的大蟒蛇……
那时候的彦泽偏偏不信邪,总偷偷往水库跑,想看看鬼和妖到底长什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他没遇到过什么怪事,水库反倒成了他的秘密基地。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他坐在水库边的石阶上,扯扯杂草,扒扒蚯蚓,看看山,看看水,倒也能寻得片刻清净。
他想起爷爷——年轻时脾气暴躁,老了之后反倒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孤单。每次想到爸妈将来或许也会变成这样,孩子不理解,亲人都疏远,只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听戏、喝茶,彦泽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阵快意。
再凶的猛虎、毒蛇、巨狼,也有老得没力气的一天。在封建压迫下长大的幼鹰,也能有反抗的那天!彦辉夜选择顺着长辈的路走,享受那点权力,可彦泽只想逃——他不要什么权力,他要的是自由。
他忽然想起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写孙少平的话:“谁让你读了这么多书,又知道了双水村以外还有个大世界——如果从小你就在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你现在就会和众乡亲抱同一个理想。经过几年的辛苦,像大哥一样娶个满意的媳妇,生个胖儿子,加上你的体魄,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庄稼人。不幸的是,你知道太多了,思考的太多了,因此才有了这种不为周围人所理解的苦恼。”
这话太贴切了。村里大多是高中或大专学历,他这个中考市状元、高考省状元,反倒成了“异类”。幸好,他走了出去,短暂地逃离了这片罪恶的故土,在大城市里尝到了轻松和自在——那里的学生彬彬有礼,彼此尊重,不像村里这样充满算计和压抑。
可有时候,他又会感到自卑。他多想和那些城里同学一样,干净、纯粹,可他知道,故乡的罪恶气息早就沾在了他身上,那些恶劣的思想也已经扎了根。
如果能重来,他真的不想再出生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闪过,彦泽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欢迎宿主彦泽绑定系统26132号!请问是否开启新手大礼包?”
啊,年纪轻轻,我就得精神疾病了吗?
彦泽陷入了沉思。
系统连忙解释:“宿主别慌!我是真的系统,如假包换,不是您幻听!”
“哦。”彦泽在心里默念,“证明一下。”
系统立马应:“好嘞!那我先帮您把新手大礼包开了嗷~”
下一秒,彦泽的脑海里炸开一串虚拟礼花,无数彩带飘飞。一片幽蓝色的空间里,几个东西凭空出现——
“恭喜宿主!获得病毒血清×1,初级驱魔符×10,僵尸王臧云×1!”
紧接着,彦泽左手多了个青瓷瓶,右手攥着一沓黄符,而他面前,赫然站着一具衣不蔽体、皮肤呈土灰色的干尸。
彦泽:“……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