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我梦男》晏知栀

11、11:打工

　　洛星河先去洗了把脸，抬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也红肿得厉害——眼泪和有些刺痛的双眼仿佛是在提醒他，刚刚不是一场梦，而是周承经历过的、真实的、血淋淋的童年。
　　洛星河从冰箱里找出了冰袋，用毛巾包裹着，贴在了眼睛上。
　　他笔直地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将刚刚心中封闭的委屈和难过全都吐出来了一般，才感觉身体舒缓了许多。
　　窗帘没遮住的是窗外蒙蒙亮的天色，此时太阳还没有露出一点，天边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这个时候，桌子上随意摆放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洛星河瞥了一眼，好像是□□上的消息。
　　他将手机解锁，看到了好友栏里的一个小红点——原来是周承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洛星河又将视线移向左上角，这才看到了此刻的时间——五点四十。
　　周承……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洛星河盯着聊天框的这一行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承……应该在线的吧？
　　洛星河的手指缓缓在拼音二十六键上打出“早”这个字，后来又觉得冰冷的对话框显得他的语气有些冷漠，斟酌下又添加了几个字上去。
　　「星：早上好，这么早就醒了。」
　　这句话既有礼貌，又自然地引出了话题，起到了开启对话的作用。发送完后，洛星河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手机的界面一直停留在和周承的对话框内，洛星河一直盯着左上角的数字，从五点四十变成了五点四十二，终于，周承的头像跳了两下，洛星河这才收到了周承的下一条消息。
　　「zc：你也起的也很早。」
　　还没等洛星河回复，又收到了周承的下一条消息。
　　「zc：没有睡好吗？」
　　洛星河很快地按了一个“嗯”字。
　　「星：嗯。」
　　「zc：下次睡前喝杯甜牛奶，有助于睡眠。」
　　「星：好。」
　　洛星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星：那我今天晚上就试一下。」
　　「zc：一瓶纯牛奶，小火煮五分钟，加两勺蜂蜜，关火，用余热搅拌半分钟，趁热喝，有助于睡眠。］
　　［zc：我一会儿有事，先下了，再见。」
　　刚读完这条消息，就如周承说的那样，很快，洛星河看见对方的头像灰了下去。
　　他有些好奇地翻了翻周承的空间，发现他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一条动态，相册里也没有照片——像是一片空旷的荒漠。

　　太阳升起来了，洛星河伸了个懒腰，这个时候觉得有些困了，扑到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十月一号，难得的放假时光，家里没有什么事。洛爸洛妈也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地休息了一下，虽然想睡一个很长很长的懒觉，但是还是被身体的生物钟唤醒了。
　　洛爸单独给洛妈准备了早饭，俩人默契地没有叫醒三楼还在睡觉的儿子，当他不存在一样，享受着两个人久违的二人世界。
　　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洛星河迷迷糊糊地又从睡梦中醒来。不过令他想不明白的是，每次晚上睡觉就时常做各种各样奇怪的梦，从白天开始睡觉倒很少做梦，所以他白天这一觉睡的很好。
　　到底为什么做奇奇怪怪的梦呢？
　　洛星河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过。

　　刚吃完午饭，洛妈拉着洛爸去逛街，把自己儿子留在了家里看门。付书也一觉睡到下午，从熬夜的困倦中苏醒过来，在□□上给洛星河发消息一起打游戏。
　　结果又是可以遇见的连跪。
　　洛星河和付书两人都默默无语地下了号。
　　果然国庆遇到的伪人队友更多了……
　　［就不服输：明天去乐享KTV吧？］
　　［星：哪儿？］
　　［就不服输：就在世纪城。那个KTV是我一个叔叔开的，昨天吃饭的时候我爸提了一句，就非要我们去那儿玩。反正离吃饭的地方也近，我也不好一直拒绝，就答应了。］
　　［星：行啊，那我们明天上午一起去？］
　　［就不服输：不了，明天我老妹说要先去接姜予晴。］
　　［星：……？］
　　［星：so？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不服输：废话，我老妹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当然跟着一起去了。］
　　［星：……］
　　有什么不放心的，付画平常出门都是坐自己家的车，配着经验丰富的司机，还有防范意识很强且聪明机智随机应变的付画，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下洛星河是彻彻底底地看明白——付书这货是好感上姜予晴了。这势头，简直跟付书初中的时候追女生的招数一模一样，每天刷刷存在感，以及时不时地送送东西，正因为如此，他的零花钱都没怎么存下来过。看来以后，在他们班能经常看到付书这货献殷勤的身影。
　　［星：那十二点，餐厅见。］
　　［就不服输：哪一家？星月湾？］
　　［星：你猜的真准。］
　　［就不服输：……］
　　［就不服输：你每次吃饭都喜欢这家，还用猜吗？］
　　［星：那就这样。我订了包厢，明天见。］
　　［就不服输：明天见。］

　　洛星河洗了澡，很早就入睡了。
　　夜色如墨，将城市温柔地包裹。洛星河平稳地度过了前半夜，无梦，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了过来。
　　洛星河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上面还残留着家里常用的、母亲最喜欢的洗衣液那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
　　一切都安稳、舒适。可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另一个人。
　　他想到了周承。
　　想到他此刻是否已经回到那个冰冷逼仄的住处，是否又熬夜在做那些仿佛永远做不完的习题。想到他紧抿的唇角，和那双总是盛着太多情绪、却又被强行压抑的深邃眼眸。
　　“他现在……会在做什么梦呢？”洛星河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却渐渐被睡意取代，“会不会，又梦到那些不好的事情……”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即将沉睡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涟漪。
　　紧接着，异样的感觉悄然降临。
　　洛星河身下柔软的床垫仿佛在慢慢消失，一种失重感温柔地包裹了他。他没有抗拒，反而在这种漂浮感中，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像是在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姿势，又像是在准备迎接一次未知的航行。
　　现实的边界开始模糊、溶解。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叶小小的舟，顺着一条无声的、黑暗的河流漂荡。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
　　然后，洛星河“闻”到了一种气味——不是卧室里的香氛，而是像是雨打落叶后的潮湿泥土的味道，里面还夹杂着……炸鸡的香味。
　　气味无形，却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像一条冰冷的丝线，缠绕住他的意识，轻柔却不容拒绝地牵引着他。
　　他知道这条河的尽头通向哪里——
　　周承的世界。
　　洛星河在迷蒙的意识中，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

　　洛星河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就连炸鸡的气味也更加扑鼻了。眼前的地方，是一个忙碌的商业街，炸鸡的气味正是其中的一个快餐店里飘出来的。
　　洛星河环顾了四周，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数不胜数，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炸鸡的气味他闻得特别清楚。
　　难道是……周承在里面吗？
　　洛星河朝着炸鸡店走去，却觉得自己问到的气味越来越油腻，身上也渐渐燥热起来，像是被火炉炙烤一般。
　　还没进店，却听到眼前的店里传来一声惊呼。
　　“握草——周承？”
　　顺着声音的来源，洛星河望了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店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承穿着明显偏大的、洗得发白的红色工服，站在收银台后。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眉眼。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周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背诵课文，手指悬在油腻的点餐屏上。
　　来的客人好像认识周承，又十分惊讶于在这里遇见到他，声音中充满了震惊与戏谑：
　　“卧槽？！周承？！真的是你啊！”
　　周承的指尖几不可查地一颤，悬在空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伸直。他没有抬头，视线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块顽固的油渍，仿佛能从中看出一朵花来。但整个后背的肌肉，在那一瞬间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真的是周承，你们看是不是！”那人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跟他穿着同样的衣服，却脚踩不同名牌鞋子的同龄人，看样子是同学。
　　他们挤在柜台前，像围观动物园里罕见的动物。
　　“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不是说周末要去上‘补习班’吗？原来是在这儿‘补习’洗盘子啊？”那人故意把“补习班”三个字咬得很重，引来身后几个男生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周围的嘈杂仿佛瞬间被隔绝，世界只剩下柜台前这片令人窒息的方寸之地。周承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红色工服上，原来别人的视线，也能沉重得像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可怕，像结冰的湖面。他看向笑着的那群人，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冷硬：“请问，需要点什么？”
　　他在试图维持最后的工作流程，试图将这尴尬的、羞辱的相遇，拉回到“服务员与顾客”的关系里。
　　洛星河感觉心被揪住了一般。好像是在心疼，那个不知道在多少异样眼光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却也知道，自己就算出头，也改变不了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些人，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别急嘛，大学霸。”为首的小孩儿笑嘻嘻地，掏出手机，“哥几个今天可得照顾照顾你的生意。来，给我点——一个巨无霸套餐，加大！哎，你们快看看要吃啥，反正周承请客……哦不对，是周承‘服务’！”
　　他故意把“服务”两个字说得暧昧又轻佻。旁边的男生们哄笑起来，开始七嘴八舌地点单，故意点得很慢，反复更改，享受着某种支配的快感。
　　周承站在那里，像一座被沉默的雕塑。他能感觉到同事从后方投来的、带着催促和不满的视线。额角有细密的汗渗出，不是因为热，而是某种冰冷的、名为“羞耻”的液体。他握着点餐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人眼里那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戏弄。那眼神在说：看啊，平时在学校里那么高冷的学霸，原来私下是这么个货色。
　　他机械地操作着点餐屏，重复着餐品名称，声音干涩。
　　最终，餐点好了。出餐时，那人接过堆得满满的托盘，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哥俩好”实则充满恶意的语气说：“谢了啊，周‘服务员’。放心，周一回学校，我们肯定帮你好好‘宣传宣传’！”
　　那一瞬间，洛星河攥紧了拳头，清晰地听到周承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
　　他看着那几个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们融入灯光璀璨、充满欢声笑语的商场中。
　　而周承，被钉在原地，钉在这片充斥着油炸气味和红色工服的方寸之地。
　　周承缓缓低下头，开始擦拭那块早已干净的点餐屏，一遍，又一遍。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是如同海啸过后的、一片狼藉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