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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门内的对峙、专业入侵与恐惧废墟上的粘合点 ...


  •   门开了。
      门外的光线涌入昏暗的客厅,勾勒出一个修长而熟悉的身影。顾屿站在门口,没有试图踏入,如同他第一次在暴雨凉亭递外套时那样,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银色金属恒温箱,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识,散发着冷硬的工业气息。他的目光平静,越过开门的吴悠,直接落在了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沈溪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如同在实验室里审视一株状态异常的样本。然而,就在这平静之下,沈溪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紧绷——那是他上次在实验室失误后也曾流露过的、极力克制的痕迹。

      “顾屿?”吴悠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沈溪视线前方,“你怎么来了?”

      “收到数据异常报告。”顾屿的声音平稳低沉,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目光依旧锁定在沈溪身上,仿佛在确认她的生理状态,“PM3:00通风后湿度记录波动异常,且未收到后续数据更新。结合之前照片中切口边缘出现的收缩迹象,存在继发感染高风险。需要现场评估植株状态,进行可能的紧急干预。”他晃了晃手中沉重的恒温箱,“带了必要的无菌耗材和便携式显微设备。”

      他的解释滴水不漏,完全基于“数据堡垒”的逻辑。为了那株兰花。为了一个“高风险样本”。与沈溪无关,与吴悠的婚姻无关,与他自身的“主动”无关。一切都包裹在绝对专业的冰冷外壳之下。

      然而,对于此刻蜷缩在墙角、刚刚被婚姻争吵噪音撕裂了安全感的沈溪来说,顾屿的“出现”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一个活生生的、具有潜在威胁的男性,侵入了她最核心的安全堡垒!林森强行闯入她公寓咆哮的画面、任何靠近都意味着危险的绝对化认知,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在她脑中轰然爆炸!

      “出…出去!”沈溪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破音的恐惧,身体猛地向后缩,后背死死抵住墙壁,仿佛要嵌进去,“不要进来!出去!”她失控地挥舞着手臂,指向门口,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惊恐和被侵犯的绝望。

      吴悠立刻转身,想要安抚沈溪:“小溪,别怕!他是为了兰花,他…”

      “让他走!求求你…让他走!”沈溪几乎是在尖叫,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边缘感。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顾屿,如同盯着最可怕的洪水猛兽。

      顾屿站在门口,纹丝不动。他没有因沈溪的尖叫和驱赶而表现出丝毫愤怒或尴尬,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只是,他提着恒温箱的手指关节,微微收紧了一下,泄露了那份平静下的压力。他没有看吴悠,目光依旧落在沈溪身上,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沈溪的尖叫:

      “沈溪。”他第一次在非邮件、非实验室环境下,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站在这里。不会靠近。目标对象是那株 Paphiopedilum emersonii。”他示意了一下窗边的塑料箱,“它的切口疑似出现新霉斑,继发感染扩散速度极快,一旦侵入生长点,24小时内必死无疑。我需要在绝对无菌环境下,现场取样镜检确认病原体种类,并根据结果决定是否进行二次清创或注入式杀菌。”

      他的话语冰冷、专业、充满死亡的紧迫感。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沈溪混乱的意识里。目标对象是兰花…新霉斑…24小时必死…无菌环境…二次清创…这些冰冷的术语,精准地刺中了沈溪心中此刻最恐惧的痛点——吴悠最后的寄托,那个象征着她挣扎希望的“植物角”,即将彻底毁灭!而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门口这个带来恐惧的男人和他箱子里的专业工具?

      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沈溪撕碎!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对男性侵入的恐惧,一边是眼睁睁看着吴悠希望破灭的责任感和对那株顽强兰花的共情。她看着塑料箱里那株更加萎靡的兰花,看着吴悠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绝望…那声“出去”卡在喉咙里,再也喊不出来,只剩下破碎的抽泣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吴悠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看了一眼塑料箱,又看向门口如磐石般站立、手中提着“救命设备”的顾屿,最后目光落在濒临崩溃的沈溪身上。一个决定在她心中瞬间成型。

      “顾屿,”吴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你进来。只做你该做的。动作快。” 她侧开身体,让出了通道,但眼神锐利地警告着顾屿,“沈溪,你留在原地别动。或者…如果你觉得不安全,去卧室关上门。”

      这是吴悠在极限压力下能想到的最佳方案:让顾屿执行专业任务,同时为沈溪提供物理隔绝的选择。

      顾屿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早已预料到。他提着沉重的恒温箱,脚步沉稳地踏入客厅。他没有看沈溪,目光径直锁定在窗边的塑料箱上,仿佛沈溪只是一个不存在的空气。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将恒温箱轻轻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吴悠,请协助。”他一边快速打开恒温箱,一边下达指令,声音依旧平稳,“我需要最大程度的无菌环境。请打开塑料箱盖,但保持植株位置不动。用75%酒精喷雾,以我为中心,半径一米空间进行气雾消毒。现在。”

      恒温箱内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精密器械:便携式无菌操作台组件、折叠显微镜、各种型号的消毒器械包、封装在独立无菌袋里的培养皿、取样针、以及几支标注着复杂代号的注射剂。

      吴悠立刻执行,拿起桌上的酒精喷壶,对着顾屿周围的空间喷洒起来。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

      顾屿戴上无菌手套、口罩,甚至戴上了护目镜,整个人瞬间进入了全副武装的“无菌堡垒”状态。他动作迅捷而精准地组装着便携式无菌操作台,打开折叠显微镜。冰冷的金属和塑料组件在他手中咔哒作响,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感和专业性。

      沈溪蜷缩在墙角,身体依旧在抖,泪水无声地流淌。浓烈的酒精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她看着顾屿如同精密机器般运作,看着他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只专注于那个小小的塑料箱和里面的病弱兰花。这种绝对的、非人的“专业专注”,意外地…带来了一丝扭曲的安全感。他没有看她,没有试图靠近她,他的世界里只有那株植物和冰冷的仪器。这比她预想的任何“侵入”都要…“安全”得多。

      她甚至忘记了去卧室。一种病态的好奇和一种对兰花命运的本能关切,将她钉在了原地。她看着顾屿用镊子极其小心地从恒温箱里夹出无菌物品,看着他示意吴悠用酒精喷雾再次消毒塑料箱表面和操作区域。

      “开箱。”顾屿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

      吴悠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塑料收纳箱的盖子。

      顾屿没有立刻动手。他先是用便携显微镜仔细检查了沈溪照片中显示有霉斑的区域,调整焦距,观察了许久。沈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确认 Fusarium 属真菌早期侵染。”顾屿的声音冷静地宣布了诊断结果,如同宣判,“菌丝已侵入表层组织,但尚未深入维管束。有窗口期。”他放下显微镜,迅速拿起一把细长的、闪着寒光的无菌手术刀和一把特制的取样镊。

      接下来的操作,快、准、狠,带着一种外科手术般的冷静残酷。

      顾屿用镊子极其稳定地固定住兰花的根茎连接处,避开所有健康组织。手术刀精准落下,如同最精密的雕刻刀,将那片带有灰绿色霉斑的叶基连同下方一小块疑似被菌丝污染的表皮组织,干净利落地切了下来!切口整齐平滑,露出内部健康的白色组织。他将切下的污染组织迅速放入一个准备好的无菌培养皿中密封。

      “硫磺粉。”他伸出手。

      吴悠立刻将硫磺粉瓶递到他戴着手套的指尖。

      顾屿用特制的细毛刷,将硫磺粉极其均匀、细密地涂抹在新鲜的切口上,形成一层完美的保护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空气中只有器械轻微的碰撞声和他沉稳的呼吸声。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停下。他又拿起一个更细的针头,抽取了恒温箱里一支标注着“Fungicide-SPEC3”的淡绿色液体。

      “注入式杀菌,靶向 Fusarium。”他简短解释,然后将针尖极其精准地刺入切口下方、靠近疑似菌丝渗透方向但尚未被侵染的健康组织边缘,缓缓推入少量药液。“建立局部防御屏障。”

      最后,他再次用显微镜仔细检查了整个切口和周围组织,确认没有遗漏的污染点,才缓缓直起身。

      “污染源已物理清除,并建立化学防御。风险暂时解除。”他一边快速拆卸无菌操作台,将所有使用过的器械分类放入恒温箱的污染物回收区,一边冷静地总结,“环境控制不变,密切监测切口及周围组织72小时。若无异样,预后可提升至50%。”

      他动作利落地关上恒温箱,摘下护目镜、口罩和手套,放入专门的回收袋。整个过程,从踏入到完成手术,不超过十五分钟。高效、精准、冷酷,如同执行了一场完美的特种作战。

      客厅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和硫磺粉的气味。塑料箱里,那株兰花依旧萎靡,但切口处覆盖着新鲜的黄色硫磺粉,像一个小小的、经过战火洗礼的堡垒。

      顾屿提起恒温箱,目光终于再次扫过依旧蜷缩在墙角、但已停止了哭泣、正用一双混杂着恐惧、震惊和一丝茫然的眼睛看着他的沈溪。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平静的审视,只是在掠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任务完成。告辞。”他对着吴悠微微颔首,没有再看沈溪一眼,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大门,没有丝毫停留。

      门被轻轻关上。沉重的恒温箱带来的压迫感,以及那浓烈的专业气息,随着他的离开而迅速消散。堡垒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酒精和硫磺的味道,以及塑料箱里那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手术的兰花。

      沈溪依旧靠着墙壁,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心脏仍在狂跳。刚才那十五分钟,像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风暴。恐惧达到了顶点(他的侵入),却又在他绝对专业的、无视她的操作中被扭曲地“安抚”。她看到了他如同机器般的精准,看到了他对那株兰花冷酷的“救治”(切割、注药),也看到了…结果——污染被清除,兰花有了生的希望。

      吴悠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有些脱力地靠在书桌旁,看着塑料箱里那株被“处理”过的兰花,又看看墙角神情恍惚的沈溪,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沈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麻木地掏出来。

      发件人:顾屿 GY_Botanical@…
      主题:术后护理补充要点

      附件名称:Paphiopedilum_PostOp_Care_V1.pdf

      沈溪点开邮件。正文只有一行:

      > 重点:切口避水。监测频率加倍(附件详述)。屿

      附件是极其详细的术后护理说明,甚至包括不同温度下硫磺粉保护层可能的变化图谱。

      沈溪看着手机屏幕,又抬头看向窗边那株兰花。切口上的硫磺粉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恐惧的废墟之上,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悄然滋生——那个刚刚侵入她堡垒、带来巨大恐惧的男人,用一场冰冷残酷却又精准有效的“专业入侵”,在吴悠的希望(兰花)和她自身的恐惧深渊之间,意外地…建立了一个脆弱的粘合点。

      他来了。他无视了她。他救了兰花(可能)。
      他走了。留下更详细的指令。
      而她…竟然没有彻底崩溃。

      沈溪慢慢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却不再完全是惊恐的空白。她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份打印的术后护理说明,默默看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新的、被“任务”驱动的专注。

      吴悠看着她,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释然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她拿起酒精喷壶,开始按照顾屿的要求,清理操作区域的残留。

      堡垒内,酒精味和硫磺味依旧刺鼻。但某种无形的、由恐惧和冰冷专业共同构筑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几天后,当吴悠的丈夫再次打来电话时,沈溪虽然依旧会紧张地捏紧手中的园艺喷壶,但已经不再失控地躲进角落。她只是默默地将注意力更集中地投向塑料箱里那株顽强挺立、切口硫磺粉依旧完好的兰花。

      而顾屿,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堡垒门口。他的存在,再次完全退回到了“数据堡垒”之中,通过一封封冰冷精确的邮件,继续遥控着这场生命的救援。只是,在最新的监测数据邮件末尾,多了一行以往从未有过的、非必要的小字:

      > 注:环境消毒酒精残留气味对部分敏感人群或有刺激,可适度通风消散。屿

      沈溪看着这行小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窗台上,她一直培育的生石花旁边,那两粒新根,在无人注目的角落里,悄然萌发出了两片极其微小、却翠绿欲滴的…新生叶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门内的对峙、专业入侵与恐惧废墟上的粘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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