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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余震、工具箱与小植物角里的共生萌芽 ...


  •   实验室冰冷洁净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沈溪的胸口。顾屿那句急切的“对不起!”和“没有任何其他意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与他眼中罕见的懊恼焦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的、极具冲击力的余震,在她脑中反复回放。手肘皮肤上残留的、隔着实验服的温热触感,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份被侵犯的羞耻感和灭顶的恐惧。

      “我…我该走了。”沈溪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她不敢再看顾屿,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剧烈颤抖的脚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刚刚发生过“边界灾难”的空间。

      “小林,送沈女士出去。”顾屿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那份平稳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没有试图挽留,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迅速下达指令,并再次后退了半步,将物理距离拉得更开,姿态明确得近乎刻意。

      “好的顾老师。”小林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为沈溪引路。

      穿过风淋室,刷卡,再刷卡,再刷卡…当最后一道厚重的气密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实验室里那种特殊的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气味,沈溪才感觉肺部重新吸入了一口浑浊却“自由”的空气。然而,社恐的压力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接触,变得更加敏感而尖锐。走廊里偶尔路过的白大褂身影,都能让她身体瞬间僵硬。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脚步虚浮却异常急促地跟着小林,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直到坐上出租车,锁上车门,将喧嚣的城市隔在窗外,沈溪才像被抽掉了脊椎般瘫软在后座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的黏腻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闭上眼睛,实验室里那短暂接触的瞬间、顾屿眼中的懊恼、林森狰狞的脸…混乱的画面在黑暗中疯狂撕扯。

      回到公寓,反锁所有门锁,拉紧每一扇窗帘,将自己彻底封存在堡垒的核心。沈溪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需要黑暗,需要绝对的安静,需要将这令人作呕的恐惧和混乱彻底隔绝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沉。身体的颤抖终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一种精疲力竭的虚脱感。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抗议——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从崩溃的边缘稍稍拉回一点现实。她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路过客厅窗台时,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个装着她孢子培育罐的玻璃罐,以及旁边顾屿送的那棵耐阴蕨。

      孢子罐里,在实验室专业灯光下清晰可见的几缕新绿假根,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玻璃罐,凑近去看。还好,那些纤细的生命迹象依然存在,在清澈的水底安静地伸展着。这微弱的、由她亲手抢救并见证的生命,像一根细小的锚链,将她飘摇的意识稍稍固定住。

      就在这时,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沈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差点失手摔掉玻璃罐!恐惧瞬间回涌!又是谁?顾屿?来道歉?来确认她有没有事?还是…林森?!

      她僵在原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门铃只响了一次。然后,是轻微的、像是重物放在门口地垫上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快速远离,消失。

      沈溪等了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结实的深绿色工具箱,静静地放在她的门垫上。工具箱上贴着一张打印的、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便签。

      沈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开门,一把将工具箱拖进来,迅速关门反锁。

      她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目光落在工具箱和那张便签上。便签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

      工具箱内为常用古籍修复工具补充装及消毒耗材。供参考。请安心使用。勿念。屿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关于实验室事件的只言片语。只有一份…工具?一份“补充装”?一份“参考”?还有最后那两个字——“勿念”。

      沈溪盯着那两个字,心中五味杂陈。勿念?是让她不要在意实验室的“失误”?还是表达他自己“不会打扰”的态度?这份放在门口的、沉默的“补给”,像是对“植物角协议”和“实验室邀请”的延续,是一种更加极致的、无接触的“支持”?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道歉?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工具箱。

      里面分门别类,摆放得极其整齐:各种型号的修复用镊子、毛刷、特制压平器、不同材质的修复纸张样本、几瓶专业消毒液和一次性手套…甚至还有一小盒标注着“环境湿度调节剂(古籍适用)”的密封包。每一样都崭新、专业、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没有任何个人物品,没有任何情感符号,只有纯粹的工具和耗材。

      沈溪拿起一把小巧精致的骨制压平器,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想起自己修复古籍时,有时会因为工具不够趁手或耗材不足而影响效率。这份“补给”,精准得可怕。他甚至在便签上写了“供参考”——意思是,不强求她用,只是提供一种可能的选择?

      这份沉默的、专业的、边界感十足的“礼物”,与实验室里那个懊恼焦虑的顾屿,形成了奇异的反差。沈溪混乱的心绪,似乎被这工具箱里冰冷的秩序感稍微安抚了一些。恐惧犹在,但一种极其微弱的、对“他到底在想什么”的困惑,悄悄冒了出来。

      她将工具箱合上,放在客厅角落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然后,目光再次落回窗台上的孢子罐和耐阴蕨。

      几天后,沈溪的生活在一种高压下的脆弱平静中勉强维系。她强迫自己执行最基本的生存指令:喝水,吃一点简单的食物,拉开窗帘几小时。窗台上的孢子培育罐成了她日常观察的焦点。那些新绿的假根似乎又伸长了一点点,但速度极其缓慢。她严格按照顾屿实验室投影里展示的数据,尽可能维持罐内环境的稳定(虽然远不如实验室精密),定期更换蒸馏水,小心避免污染。

      就在这时,吴悠再次来访。她的状态比上次更差,眼下浓重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几乎无法掩饰。她带来的消息,更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小溪,我…可能需要在你这里‘避难’几天。”吴悠的声音带着一种强撑的沙哑和难以掩饰的脆弱,这与她一贯的理性强大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我和老陈…吵得很凶。他…觉得我所有心思都在你身上,忽略了他,忽略了这个家…” 她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细说争吵的细节,但那笑容里的苦涩和无力感,清晰地传递着婚姻触礁的冰冷信号。

      沈溪看着吴悠疲惫不堪的脸,心中涌起强烈的愧疚和不安。是她拖累了吴悠?是她这个“无底洞”一样的麻烦,吸干了吴悠的精力和耐心,才导致了她的婚姻危机?灾难化的思维引擎又开始低鸣。

      “我…对不起…”沈溪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跟你没关系!”吴悠立刻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但随即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积压已久了。只是…”她顿了顿,看着沈溪,“我需要一个地方,暂时…清静一下。不会打扰你,我睡沙发就行。而且…”她目光扫过窗台,“我保证遵守‘小植物角协议’。”

      “小植物角协议?”沈溪茫然地抬头。

      “嗯,升级版。”吴悠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空间:我只在客厅活动。话题:尽量只聊植物,或者…完全不聊。时间:最多三天。保证不影响你的安全堡垒核心区(卧室和浴室)。同意吗?”

      又是“植物角协议”。熟悉的框架,熟悉的边界设定。沈溪看着吴悠眼中真实的疲惫和请求,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且,“只聊植物”或“完全不聊”,这个选项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嗯。”沈溪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于是,堡垒里多了一个“室友”。吴悠严格遵守协议,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或者疲惫地闭目养神。她甚至真的对窗台上的植物产生了兴趣,会默默观察孢子罐的变化,偶尔用手机查查蕨类资料,但绝不主动询问沈溪。

      这种沉默的共存,意外地没有给沈溪带来预想中的巨大压力。吴悠的存在感被协议降到了最低,像一件安静的家具。沈溪甚至习惯了她在客厅的呼吸声和键盘敲击声,那成了一种背景白噪音,反而冲淡了堡垒里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

      一天傍晚,沈溪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孢子罐更换蒸馏水,吴悠则在沙发上看一份电子文件,眉头紧锁,显然工作并不顺利。

      “孢子…好像…长了一点点。”沈溪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没有看吴悠,目光专注地落在水底那几缕微弱的绿丝上。

      吴悠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她抬起头,看向沈溪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温暖的释然。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靠近窗台,只是同样轻声地、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回应:“是吗?那很好…低氧除菌,看来真的有效。”

      没有追问,没有评价,只有一句平静的确认。沈溪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她继续专注地完成换水操作,动作比平时更稳了一些。

      就在这时,吴悠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两个字:“老陈”。

      吴悠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盯着手机,手指攥紧,指节发白,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走向阳台,拉上了玻璃门。

      沈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隔着玻璃门,吴悠压抑着愤怒和委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伴随着无法控制的哽咽…显然,电话那头的争吵异常激烈。

      “…我也有我的工作!我的压力!…”
      “…什么叫所有心思都在别人身上?她需要帮助!…”
      “…是!我是累了!我也需要被理解!不是指责!…”
      “…够了!我不想吵了!…”

      阳台门猛地被拉开,吴悠红着眼睛冲了进来,手机被她狠狠摔在沙发上!她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客厅里烦躁地踱了两步,然后重重坐回沙发,双手捂住了脸,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

      这是沈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缓冲地目睹吴悠的崩溃。那个永远理性、永远强大、永远是她心理支柱的吴悠,此刻脆弱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婚姻的阴影如此真实、如此狰狞地展现在她面前,不是通过林森的歇斯底里,而是通过吴悠无声的眼泪和压抑的绝望。

      沈溪僵在窗台边,手里还拿着滴水的镊子,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让她不知所措。她看着沙发上那个蜷缩哭泣的身影,一种强烈的共情和恐惧同时攫住了她。共情于吴悠的痛苦——原来婚姻真的可以让人如此疲惫绝望。恐惧于这种绝望的普遍性——连吴悠这样智慧理性的人都无法幸免吗?那她沈溪…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台。孢子罐里,那几缕新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耐阴蕨安静地舒展着叶片。还有角落里,顾屿送的那个深绿色的工具箱,沉默地立在那里。

      堡垒里,只剩下吴悠压抑的哭声,和沈溪心中更加巨大的迷茫与恐惧。那个由植物、工具和沉默协议构筑的、短暂而脆弱的“小植物角共生”,在婚姻现实的阴影投射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余震、工具箱与小植物角里的共生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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