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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一株多肉的重量 ...

  •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像一只疲惫合上的眼睛。沈溪将它轻轻放在羊毛毯上,仿佛那不是冰冷的电子设备,而是一颗刚刚被她亲手埋下、不知能否发芽的脆弱种子。吴悠最后那句“一个表情包,或者关于植物的一个问题,就足够”的话语,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魔力。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吴悠,会试着给顾屿发一条消息。
      不是道歉,不是解释,只是一个关于植物的问题。一个安全的、具体的、不会触礁的浮标。

      然而,这“安全”的承诺,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刚刚因吴悠离开而稍显松懈的神经上。植物角里氤氲的宁静被彻底打破,空气重新变得粘稠而充满张力。她蜷缩在沙发里,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前方那盆在晨光中舒展的鹿角蕨上,但顾屿朋友圈里那张鹿角蕨照片的每一个细节——那伸展的姿态、那健康的绿意、那精心选择的沉木基座——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问什么?
      怎么问?

      吴悠的建议在脑中盘旋:“像问一个普通花友那样问。” 可顾屿对她而言,从来就不是“普通花友”。他是那个被她疯狂拉黑又放出、被她用最深的恐惧揣测过、又被对方用最平静的“理解”反弹回来的、特殊的存在。任何发送给他的文字,都仿佛要穿过一片无形的、布满感应地雷的雷区。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亮起,刺眼的光线让她眯了眯眼。手指悬停在顾屿的灯塔头像上方,那个小小的绿色“发消息”按钮,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力。

      心跳加速,手心潮湿。
      呼吸变得浅而急促。

      仅仅是准备打开对话框,生理性的恐惧警报就已经拉响。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最糟糕的预演:
      消息发送成功,旁边立刻出现“已读”标记,然后…没有然后。漫长的沉默。那将是比任何回复都更冰冷的羞辱——她被彻底无视了。
      或者,他回复一个冰冷的“?” ,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的尴尬和窘迫。
      再或者…他回复了,但语气疏离客套,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彻底斩断之前所有关于植物的那点微弱连接…

      这些灾难化的想象,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紧了她的喉咙。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握不住手机。她猛地将手机屏幕按灭,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冷汗。

      不行…做不到…太可怕了…

      退缩的本能如此强大,几乎要将她拖回彻底封闭的深渊。她闭上眼睛,试图用黑暗隔绝那些恐怖的想象。然而,黑暗中,吴悠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溪溪,你拉黑他,是因为害怕。你现在不敢发消息,也是因为害怕。你永远被同一个‘害怕’困在原地吗?一株多肉而已,能有多重?”

      一株多肉而已…
      能有多重?

      这句话像一颗小小的、却异常坚硬的石子,投入她恐惧的泥潭。是啊,她在怕什么?怕一株多肉?怕一个关于光照和浇水的问题?怕一个…理论上和她一样喜欢安静侍弄植物的…花友?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荒谬的清醒,短暂地刺穿了恐惧的迷雾。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腔里艰难地流转,带着冰凉的阻力。她重新点亮手机屏幕,这一次,目光没有躲闪,径直落在了那个灯塔头像上。

      就当…就当是发给吴悠推给我的另一个植物发烧友。
      就当是完成吴悠布置的“最小行动”任务。
      就当…是替那盆状态不佳的鹿角蕨问的。

      她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安全假设”,试图将顾屿这个具体的、充满复杂意义的人,暂时剥离成一个抽象的、只承载植物知识的符号。

      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终于点开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顾屿的聊天界面跳了出来。
      一片空白。
      只有最上方他的名字“屿”和那个灯塔头像,静静地悬浮着,像在无声地注视着她。

      输入框的光标,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像无声的催促,也像她狂乱心跳的倒计时。

      该问什么?
      关于他朋友圈那张鹿角蕨?
      不行!这等于告诉他,她偷偷看了他的朋友圈!这太…太越界了!太暴露了!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她在窥探他吗?

      沈溪的指尖僵住了,刚刚鼓起的微弱勇气瞬间泄了大半。她慌乱地移开视线,目光在植物角里慌乱地搜寻,像一个溺水者寻找浮木。视线扫过琴叶榕、玉露、空气凤梨…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盆小小的、叶片有些发软皱缩的生石花上。

      这盆生石花她养了快一年,一直状态平平,最近更是蔫蔫的,无论怎么调整光照和控水,都打不起精神。吴悠曾打趣它是“石头中的林黛玉”。一个现成的、真实的、只关乎植物本身的问题!

      就它了!

      这个发现像一根救命稻草。她不再犹豫(害怕犹豫会再次失去勇气),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打,每一个字都像在布满荆棘的键盘上行走:

      沈溪:“打扰了。请教一下,我的生石花(Lithops)最近叶片发软皱缩,光照充足(南窗台),控水也严格。是休眠期正常表现,还是根系有问题?(附上一张生石花蔫蔫的近照)”

      消息发送成功。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表情符号,只有最干巴巴、最技术流的提问,像一个严谨的学术报告。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沈溪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虚脱般地瘫软在沙发靠背上,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掉在羊毛毯上。她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粘在皮肤上。

      完成了。
      她发出去了。
      像一个在悬崖边投出了求救信标的囚徒。

      短暂的虚脱感过后,是更汹涌、更令人窒息的恐慌浪潮!这一次,不再是发送前的预想恐惧,而是发送后等待“审判”降临的、分分秒秒的煎熬!

      她死死地盯着掉在毯子上的手机屏幕,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紧张而微微收缩。每一个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 视觉:聚焦在屏幕上方的空白区域,祈祷着不要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又恐惧着那长久的空白。任何一点光影变化都让她心惊肉跳。
      - 听觉:过滤掉窗外鸟鸣、乌云吃猫粮的声音,只捕捉手机可能发出的任何细微震动或提示音。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一切。
      - 触觉:手心冰凉潮湿,指尖微微发麻,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秒针的每一次滴答,都像重锤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劈成了两半:

      - 一半在疯狂祈祷:别回!千万别回!就当没看见!让这条消息沉入海底!维持这虚假的平静!
      - 另一半却在绝望地呐喊:快回!随便回点什么!哪怕是“?”也好!结束这无休止的等待折磨!

      “对方正在输入…” 这行小字如同地狱的召唤,始终没有出现。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这空白像一片不断膨胀的真空,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发送成功了?网络有没有问题?手机是不是坏了?她甚至想再次拿起手机确认。

      就在她的神经即将被这无声的等待彻底绷断,手指颤抖着伸向手机,准备确认消息状态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沈溪高度戒备的感官里却如同惊雷的手机震动声,骤然响起!

      手机屏幕瞬间亮起!
      屏幕顶端,“屿”的名字旁边,清晰地出现了那行令人魂飞魄散的小字:
      “对方正在输入…”

      来了!
      他真的看到了!
      他正在回复!

      沈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屏幕上的具体内容,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她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用羊毛毯盖住了整个手机!

      黑暗。
      隔绝。

      手机被厚厚的羊毛毯包裹,那微弱的震动和屏幕的光线被彻底隔绝。世界仿佛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沈溪蜷缩在沙发角落,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暴风雨中即将被撕裂的树叶。牙齿咯咯作响。她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条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可能带来毁灭性打击的回复。

      毯子下的手机,如同潘多拉魔盒,被强行封印。
      而盒子里的东西,是好是坏,是天使还是魔鬼?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刚刚亲手撬动了那座名为“旁观者牢笼”的第一块砖石,而撬动的代价,是此刻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纯粹的、原始的恐惧。

      第十章在沈溪剧烈的颤抖和羊毛毯下那部无声震动的手机中戛然而止。那条来自“屿”的回复,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恐惧的张力推向了最高点。下一章,我们将揭晓顾屿的回应,以及沈溪如何面对这撬动牢笼后的第一个“回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一株多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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