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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让我跟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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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夜风拂过姜信的脸颊,她的小电驴像一条灵活的鱼游弋在光怪陆离的河流中穿梭在街道上,姜信似有所感,某种异样的视线,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姜信对视线很敏感。
但是与往常不同,这种感觉并不像那些来自阴暗角落怪物的、持续而专注的视线。
姜信猛地一拧车把,小电驴瞬间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然后又是一个急转,钻进了一个老旧小区内部的道路。
而后在七拐八拐后,猛地刹停在一排垃圾桶后面。
她熄了火,摘下头盔,屏息凝神。
几秒钟后,一阵略显仓促和犹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在路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失去了目标,显得有些迷茫。
姜信无声地探出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来人正是刚才那个男大学生。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姜信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那男生一头棕色卷毛,戴着一个黑框眼镜,是丢人群中一眼看不见的类型,脸上还残留着惊吓过后的苍白。
他显然没料到姜信会突然停下,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躲藏,却已经来不及。
对上姜信投来的冰冷审视的目光,他只得乖乖僵在原地,脸上掠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
姜信直起身,转过身面对他,双手抱胸,靠在小电驴上:“跟了一路了,不累吗?我可不提供售后陪聊服务,同学。”
那男生被她点破,脸一下子涨红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踌躇了几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姜信。
“我没恶意!”他急忙辩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我就是、就是想谢谢你。刚才,刚才真的多亏了你……”
“谢意收到了,你可以走了。”姜信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松动,“我赶时间,超时扣钱你帮我付?”
男生被噎了一下,但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没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终于抬起头看向姜信,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好奇,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欲。
“我叫季淮南。”他自我介绍道,声音稍微稳定了些,“我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怪物…这……这太……”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双手无措地比画着。
姜信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
每次她顺手维护了一下副本治安后,总会有这种好奇心过剩的家伙。
麻烦。
“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回事。”
姜信言简意赅地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常识,“就像一个大型沉浸式恐怖体验馆。你们是玩家,他们是工作人员,我是负责给工作人员送饭,防止他们饿狠了,骚扰游客或者破坏公物的后勤。懂了吗?懂了让开。”
季淮南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比喻过于简单粗暴,但又诡异地贴合了他刚才的经历。他消化了几秒,追问道:“工作人员?你们都是?”
“合同工,临时工,算不算正式员工得看KPI和老板心情。”姜信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眉头皱得更紧,“同学,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吗?我真的要超时了。”
“最后一个问题!”季淮南见她要走,急忙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她的车把,“能不能……让我跟着你……”
他的眼中充满了求生欲。
姜信看着他那副吓破了胆又急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样子,到嘴边的刻薄话又咽了回去。
她瞥了眼手机,距离下一单送达截止还有十七分钟。
“跟着我?”她挑眉,“你知道我要去哪吗?想给怪物加餐?”
季淮南的脸色更白了,但眼神却异常固执。
他推了推滑落的黑框眼镜,声音发颤却坚定:“我、我可以帮你扛箱子!我体力很好!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谁知道、谁知道那些怪物会不会突然出现在大街上……”
这话倒是提醒了姜信。
这片老城区副本密度不低,偶尔确实会有“NPC”溜达出来闲逛的情况。
把这吓破胆的小子单独丢下,确实等于给人家送外卖,到时候怪罪下来食品安全可怎么办。
她扫了眼他瘦削的身板:“上来。”
“啊?”季淮南没反应过来。
“上车啊。”姜信没好气地把一个备用头盔扔给他,“戴好。摔下去或者被甩出去,我可不负责捡。还有,闭上嘴,不准大惊小怪,不准问东问西。
到了地方,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敢乱看乱摸……”她眯了眯眼,语气森然,“我就把你塞进外卖箱里当赠品。”
季淮南手忙脚乱地接住头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小电驴的后座。座位很窄,他不得不尽量往后坐,双手悬空,完全不敢碰到姜信。
“抓稳。”姜信冷声道,在他犹豫着该抓哪里时,小电驴已经猛地窜了出去。
惯性让季淮南猛地向后一仰,求生本能让他瞬间放弃了犹豫,一把抓住了姜信外卖马甲的两侧。
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光线明明灭灭。
季淮南紧闭着嘴,严格遵守“不准大惊小怪,不准问东问西”的命令。
只是越往前走,空气似乎越来越冷,路灯间隔越来越远,光芒也愈发惨淡,像是电力不足。
就连一些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薄雾,也开始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他们周围。
季淮南眼角余光里似乎瞥见了一些快速移动的黑影,但每次当他转头望去,那里又空无一物,只有更深的黑暗。
姜信却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驾驶着小电驴,速度丝毫未减。甚至偶尔还会不耐烦地按一下喇叭,吓退某个蹲在路中间,形态难以名状的阴影。
终于,小电驴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多年的院子前停下。姜信利落地拔下钥匙,动作熟练地拿出一份包裹严实的外卖盒。
“在这等着。”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没听见、没看见。”
季淮南看着眼前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的院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乖乖点头,紧紧抱着头盔,努力想把自己缩进路灯投下的那一小片可怜的光晕里。
姜信拎起箱子,似乎完全不需要照明,步履轻快,快速融入门外的黑暗中。
季淮南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只听到远处几声野猫的嘶叫和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突然,门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嚎叫,似乎还伴随着姜信的低呵。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季淮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等了又等,里面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喂……”季淮南想喊她,但是猛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得小声地试探道:“你没事吧?”
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更显微弱,周围没有任何回应。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万一有怪物溜达过来怎么办?
比起未知的黑暗,显然刚刚那个凶巴巴但能吓退怪物的外卖员更值得依靠。
季淮南一咬牙,摸索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战战兢兢地朝着那院落走去。
院内是一副荒凉萧瑟的景象,枯败的叶子被风卷起脱离树根,打着转落下,院子中心有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土阶。
土阶潮湿,季淮南几乎是一步一踉跄。
手电光在浓稠的黑暗中只能撕开一道微弱缺口,四周的土壁仿佛在呼吸,挤压着他有限的视野。
陈腐的气味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钻进他的鼻腔,下方没有打斗,没有嚎叫,安静得令人心悸。
“喂……”季淮南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仿佛被黑暗吸收,连回音都没有。
他心跳如鼓,又往下走了几步,手电光晃过,光线猛地往前一送,隐约可见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远处是深邃的黑暗,看不到边界。
也不知道那女生是怎么一个人下来的。
季淮南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只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图书馆准备期末考,下一秒就只身来到这里,除了那本厚得要死的教材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季淮南强迫自己又往前走了几步,鞋底蹭着粗糙的石面,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说实话,他能理解这里像游乐园里的“鬼屋”一样,有各种牛鬼神蛇出来吓唬人。但是不能理解他现在需要做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按照他以前看过的小说发展,即使这是个“游戏”,也要有一个人给他讲一下规则吧。
现在这局面,属实有些超过他的认知了。
下面太安静,静得让人思绪乱飞,他不受控制地想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这个想法让季淮南的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心神激荡,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的瞬间,手电光猛地向上晃去。
光线猝不及防地照亮了前方。
不是预想中的洞穴深处,而是一张脸。
那张脸几乎贴着他,就在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悬停在黑暗中。
它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青灰色,干瘪地包裹着颅骨,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凹陷在眼眶上,里面没有任何反光,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磨损严重的牙齿。
没有呼吸,没有移动,是一具被悬挂了千年的干尸,静静地、永恒地等待着。
“呃……”
极致的恐惧瞬间扼住了季淮南的喉咙,将所有尖叫压碎成一声短促窒息的气音。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刹那间冻结,四肢冰冷僵硬,连后退的本能都丧失了,只能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那黑暗中浮现的可怖面孔。
时间仿佛停滞了。
然后,那干尸般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上下动了动。
像是在打量他。
季淮南的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不是让你在上面等着吗?”
姜信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把利刃骤然劈开了凝固的恐惧。
季淮南猛地回过神,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姜信正从旁边一个更深的阴影里走出来。
她看起来有点狼狈,身上沾了些尘土,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
而那张几乎贴到他脸上的干尸面孔,在姜信出现后,竟缓缓地、无声地缩回了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季淮南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姜信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你……”季淮南惊魂未定,声音都在发颤,“你没事吧?我刚才听到叫声……”
“没事,常规操作,已经‘沟通’好了。”姜信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拽着季淮南胳膊的手却没松开,反而拉着他快步往上走,“赶紧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为、为什么?”季淮南被她拖着,踉踉跄跄地爬台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邃的黑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蠕动。
“有东西要来了。”姜信的声音罕见带了几分认真,拉起季淮南几乎是脚不沾地往上冲。
此时身后的黑暗却像是活了过来,浓郁得令人窒息,并且迅速向上蔓延,仿佛一张巨口,要将他们吞噬回去。
空气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威压所取代,刺得人皮肤生疼。
“快!”姜信低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促。
季淮南连滚带爬,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甚至不敢回头,只觉得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一种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恐怖感攫住了他全身。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的瞬间,空气猛地一滞,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如同退潮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身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挡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那身影极高,长发随意披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眉峰凌厉,眼眸墨黑,深不见底,没有情绪,只有死寂与冰冷。
季淮南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山岳压住,连思维都冻结,他甚至无法产生逃跑的念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仿佛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可姜信却猛地将季淮南拉到自己身后,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