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性心律过缓》椰柿六

6、落荒而逃

　　许嘉韫的妈妈通过朋友的关系，把她塞到了一个海外项目里刷履历，这种走关系进去的实习不值一提，所以当简漫舒打电话问她暑假在忙什么时，她很笼统地说在打工。

　　简漫舒还是去拍戏了。

　　暑假回家，简妈妈仍旧不肯放过她，威逼利诱之下，简漫舒乖乖进组。许嘉韫在电话之中听出她活泼语气下的疲惫和难过，恨自己不能带她远走高飞，飞到美国西海岸晒太阳。

　　她在加州的一个数学研究所实习，做的都是些打酱油的活，建筑外的露台视野很好，许嘉韫有时下班会坐在露台休闲区的木椅上发呆，望着碧蓝的天空，鸟瞰远处微缩模型般的湾区，然后想起简漫舒。

　　她在街上看见三个打扮得很潮很酷的女孩，身上穿着她曾经在简漫舒身上见过的黑色骨t，标志性物件，太好认了，还有其他周边，手环、挂件、徽章。

　　追上女孩们，许嘉韫询问这些东西在哪里可以买到？她的口音没到native speaker的水平，或许从她不似韩式日式英语的语调里，一名中国留学生认出了同胞，用中文和她相认，激动地问她是不是同好。

　　许嘉韫一眼就看到她指尖张扬的紫黑色系暗黑摇滚风痛甲，她算不上粉丝，于是摇头说，“我...朋友，非常喜欢他们。”

　　女孩英文名很好记，Nina，本名倪娜珺。Nina和她科普介绍了很多，许嘉韫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场贩和通贩。Nina说，“今年北美场的演出都结束了,日巡还在进行中，你如果有去看演唱会的打算，可以在现场购买周边，如果没这个打算，那就只能托别人帮你代购或者走线上渠道购买了。”

　　“有很大区别吗？”许嘉韫问。

　　“当然了！”Nina提高音量，“场贩的周边卖得和线上商店的常规款不一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可以这样说吧。”

　　许嘉韫点点头，“谢谢你。”

　　“我朋友这几天正好要去大分看他们的演唱会，要是你在国内的话，我可以让她帮你代购，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付一笔国际运费的话，我也能让她帮你寄过来。”

　　Nina给她带了一个意外之喜，许嘉韫连忙告诉她，“我月底要回去。”

　　飞回国的那天下午，许嘉韫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兴致冲冲地拆快递，一样样清点周边，悉心打包装进礼物盒里，期待着开学那天给简漫舒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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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嘉韫开学前一天下午抵达学校，和简漫舒一起在外面吃了新学期的第一顿晚饭。

　　饭后，简漫舒神神秘秘地拉她回公寓，说有东西给她看。

　　东西摆满被子，一床都是周边，简漫舒对着那张oor痛床张开手臂，洋洋得意炫耀，“看！都是我去大阪扫的货，还买了好多专辑，那里好多唱片店哦！”

　　许嘉韫一愣，“你什么时候去的？”

　　“上周拍完戏，从我妈那里要回了护照，就去玩了一个礼拜，昨天还在北海道看了演唱会，好幸福啊许嘉韫！”简漫舒幸福到抱着许嘉韫身体扭成麻花，“对了——”

　　想起什么，她蹲到地上，在敞开的行李箱翻腾，最后抱着一堆娃娃过来。

　　“我给你带了礼物！我记得你很喜欢用布丁狗和帕恰狗的表情包，我在三丽鸥的专卖店给你买了它们的周边。”

　　哪里是她喜欢，是因为简漫舒老爱发它们的表情包，许嘉韫接过玩偶，把其中一只小挂件别在包上，顺便问，“你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简漫舒脸上飘过绯红，许嘉韫很少看她那么难为情的表情，手放在拉开一半的书包拉链上，僵持到快石化。

　　简漫舒说她和学长一起去看的，昨天他们正式捅破窗户纸在一起了。听到这个消息，许嘉韫的大脑嗡了一下，脑波似乎瞬间绷成一条直线，无意识好半晌。

　　“你不是说要带我一起去看的吗？怎么抛弃我了？”她竟然还有力气假装开玩笑，以质问语气说出这句埋怨。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摇滚乐，怕你现场听更嫌吵，”简漫舒不好意思捏她胳膊，补救性地开口，“下次我们一起看别的吧。”

　　许嘉韫不记得是否语气僵硬地道声祝福，大概率是没有，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只记得临走时不忘问她，要不要一起看7号晚上的血月全食？

　　简漫舒告诉她那天和学长约了，她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许嘉韫苦涩地摇头，败兵般落荒而逃，拖着残破的躯壳，和没送出去的无用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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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漫舒开始缺席许嘉韫每天1/3的生活，除了上课和中午那顿饭她们待一块，其余时间都在谈恋爱。许嘉韫身旁的空位，也逐渐被另一个人填补上。

　　学妹是今年大一的新生，一入学就表现出对数模比赛的兴趣，而许嘉韫作为有着几年大赛经验并囊获各类奖项的大三学姐，自然成了她求经的前辈。

　　许嘉韫自习的位置很固定，有时没坐到常坐的那个位置，就在附近随即找空位。学妹总能精准地找到许嘉韫的坐标，笑吟吟打招呼，然后坐在她周围。

　　同类的气息太容易辨别，许嘉韫根本不需要费心猜测，学妹毫不掩饰眼里那明晃晃的目的性，但她没戳破，她也没说破。

　　七号那晚从图书馆出来，学妹问她要不要去操场走走，理由也是看新闻里所说的那场血月全食，许嘉韫说想回宿舍。可学妹锲而不舍，拜托许嘉韫陪陪她，她今天心情不好。手被拉着轻晃的时候，许嘉韫脑子闪现过往无数个被人撒娇央求的画面。

　　两人在操场走了几圈，坐在草地上等，快十二点了月亮还是白玉盘的模样，学妹问她，要不要放歌，不然太无聊了。

　　许嘉韫耸肩，“你随意。”

　　学妹放起了披头士的《Let It Be》，和许嘉韫最近听的歌相比，这首简直安静轻缓得过头了，她跟着哼，望着跑道发呆。学妹躺在草地上，把她拽下，许嘉韫盯着黢黑的夜幕，眼睛睁累了就闭上。

　　她还睡了一觉，直到学妹叫醒了她，让她抬眼看月亮。

　　皎洁的圆月起初只是被吞噬了一角，一点点的，全部被黑暗侵蚀完毕。这之后，月亮又重新显现，金黄色慢慢从边缘晕染，覆盖了整个圆面，月亮从咸蛋黄的颜色加深为烈焰红色，像是投到天空的一枚流动着岩浆的火球。

　　谁又和谁在共睹这一幕呢？

　　这一过程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学妹断断续续抬起手拍照，许嘉韫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被人握住的时候才回过神，她无心理会其中的意图，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地把学妹拉起来。

　　“看完了就回去吧。”

　　“好，回去。”学妹拍拍衣服，细心地替她拂去身上的草屑，走在路上，忽然问起许嘉韫，“学姐最近不开心吗？”

　　许嘉韫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有吗？”

　　学妹努努嘴，垂着头看影子，“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

　　低沉安静的深夜，脚步轻悄悄，酝酿着几分无人能解的沉默，两人各怀心事往前走，许嘉韫在幽夜中突然开口，“你没必要整天跟着我。”

　　说完她愣了一下，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句她甩牛皮糖的惯用的话。

　　怪她当初说得不够决绝，真是毫无作用，她希望现在能对学妹起到点效果。羁绊带给人的，除了幸福，还有无穷无尽无解的酸楚。

　　学妹垂落的手指骤然缩起，张着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倔强地抬起头，眼里是少女微红的执拗。

　　“学姐明天见。”

　　手机振动，许嘉韫的微信收到几张图片，是今晚的血红的月亮。

　　最后一条消息，字符都在雀跃：拍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