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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杜松子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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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门被敲了好几次,用餐被中途打断,女主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她站起身,冰冷怨毒的目光在扶叙身上停滞了半秒便消失了。
“咔哒。”门被打开了。
在这个角度,他们刚好能看到门后那个背光的身影,柔和的太阳光在那身影上打出一层浅浅的光晕,度上了一层灿烂的边。
淮挽一只手撑着门框,懒散地沐浴在阳光下,他轻轻瞥了眼女主人阴沉的脸色,又扭过头,透过门的缝隙,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餐厅内坐着的扶叙身上。
“早上好呀。”
淮挽理了理大衣上的褶皱,略过门旁的女主人和小女孩,抬脚就往餐桌边走。
小女孩:“……”
女主人:“……”
女主人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她周围的气氛相当阴冷,冻得小女孩双手环抱直打哆嗦。她没好气地“砰”一声甩上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过本者们看得目瞪口呆,正在疯狂吞咽、进食的几个过本者也抬起了头,施舍般分给门口几秒,然后低下头继续风卷残云地消灭桌上的食物。
女主人气得不轻,没有心情盯着他们用餐了。她走到桌前,对着桌上坐着的十二人冷冰冰地说道:“用餐后请清扫阁楼。”
她森然目光扫过狼吞虎咽地几个过本者,鲜红的嘴角忽然向两边裂开。
“晚餐的供应时间在下午七点,请不要迟到。”
说罢,她踩着“咯咯”作响的老旧木地板,噔噔噔地出门了。
扶叙扔下手中刀叉,快步走上前去:“你出去过了?”
他的目光在淮挽身上来回打转,嘴角微微抿起,不经意间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有发现什么吗?”
淮挽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揩去扶叙脸上的血渍,那应该是女主人在用餐时不小心溅到他脸上的,扶叙心想。
“嗯,”淮挽收回手,浅蓝色的眼睛在狭小的客厅里打转,“目前的行动范围应该只固定在这幢房子里,之后说不准要去外面,但外面……”
他顿了顿,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人。”
扶叙嘴唇咬成一条直线,眉头微皱,他瞥了眼角落的小女孩,压低了声音。
“我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应该和剧本故事线有关。”
扶叙和淮挽并肩走向餐厅,他拿起桌上的烛台,近距离观察墙上的油画。
淮挽头也不回:“你发现什么了吗?”
扶叙微微点头:“这张画整体是暗色的,除了……”
他指了指画面正中心站着的男孩,“苹果的颜色是不是太鲜艳了。”
——仿佛沾了一层新鲜的血迹。
淮挽点头道:“这里还有个箱子。”他指向画上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画了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是大开的,边缘沾了暗淡的血渍,箱子中整整齐齐地放着鲜红欲滴的苹果,鲜红的颜色格格不入,显得这幅画格外诡谲。
“我大概知道这个剧本的原型了。”淮挽看向身旁的扶叙,眼神暗了暗。
“【杜松子树】。”扶叙答道。
这个故事并不如【雨中女郎】那样鲜为人知,相反——这个故事相当经典,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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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人和她的丈夫在家门前种了棵郁郁葱葱的杜松子树,来年她生下了一个健康活泼的男孩,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孩子,都盼望着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
但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女人没能等到她最心爱的孩子长大,她便撒手人寰,被埋在了那棵杜松子树下,男孩长大后,时常会去那棵青枝绿叶相连的树下躲雨乘凉。
他的父亲深爱着他的母亲,男孩心想,悬空的双脚在树枝下一晃一晃的。
一开始,男主人每天痛哭;一段时间后,他哭得少了些;几个月后,他就不再哭了;一年后,他带回了一个与妻子长相极其相似的女人。
男主人与这幢房子新的女主人有了一个孩子——男孩的亲妹妹出生了。
女主人厌恶男孩,男主人置若罔闻,任凭她虐待自己和前妻的孩子。男孩很难过,有段时间他很害怕女主人,害怕到夜深了也不敢回家,只能爬到门口那棵高大的杜松子树上过夜,等到女主人气消了才敢回家。
有一天,女主人的女儿——也就是男孩的妹妹,对她母亲说:“我想吃苹果。”
女主人有个奇怪的癖好,她总是喜欢把苹果藏进箱子里。
她嫁过来时带了个巨大的箱子,平日里总放在阁楼,箱子中放着鲜红欲滴、香甜可口的苹果,她经常当着男孩的面从箱子中摸出苹果叫他送给她女儿。
女主人本想拒绝,但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半晌,对着女孩说:
“我和你哥哥去给你拿苹果。”
女孩露出甜甜的微笑,笑着扑进女主人的怀里。
女主人推开她,站起身摸了摸男孩的头,牵着他的手带他往阁楼走。
她打开那口箱子,箱子深处只有零星两个鲜红的苹果,她朝男孩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好孩子,把这两个苹果拿出来吧,你和你妹妹每人一个。”
或许是她长得太像自己的母亲了,也或许是她对他的态度终于好起来了,年幼的男孩受宠若惊,以为女主人终于接受了他,想把他当成自己孩子像妹妹那样疼爱,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探出身,半个身子都伸到箱子里。
他拿到了苹果,正准备将头伸出来的时候,突然——他脖子一阵剧痛,眼前天旋地转,在黑暗中他听到“哐啷”一声巨响,那是箱子重重合上发出的声音。
女主人用箱子杀死了男孩,男孩的头落在苹果旁边,断口处流出的血溅在苹果上,然后视野变得很宽敞,一阵刺眼的亮光让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女主人打开箱子,冷漠地看了眼箱子中的断头,将一旁的苹果拿了出来。
楼下传来女孩活泼的笑声。
“哥哥——你好了吗?我要吃苹果,你快给我拿过来。”
“哥哥——哥哥——你听见了吗?”
他的头被沾满鲜血的手捧起,那双手很冰凉,真的很冰凉。
“哥哥——”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第一次踏入阁楼,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的男孩,他的手中捧着女孩最爱的苹果。
但是那个苹果好奇怪啊,女孩心想,但是没有起疑。她像往常那样撒着娇扑进她哥哥的怀抱里,想从他手中悄悄取走苹果。
“啪嗒”一声巨响,女孩抬起头,去拿苹果的手还没落下,眼前的一幕吓得她惊叫起来,她嚎啕大哭,把头埋在她哥怀里,浑身剧烈地发抖,鲜红的苹果像她哥的脑袋一样从她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女主人走上前来,一言不发,沉默地抱走吓昏的女孩,处理了男孩的尸体。
女孩被吓得发起了高烧,晚上她强撑着爬起,想要去餐厅里找点东西吃。
餐厅漆黑一片,她父亲坐在餐桌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她的母亲坐在一旁,她面前只放了一个鲜红如血的苹果。
女孩走上前去,这时她才发现她父亲在吃肉。
肉汤很浓郁,肉腥味恰到好处。那肉块血淋淋的,被剁成一堆小碎块,比较大块的还连着骨头,白色的脂肪被炖得软烂,一嗦脱骨、入口即化。
男主人看到他心爱的小女儿过来了,笑着将她抱入怀中,想要喂她喝肉汤。
女孩脸色煞白,直打哆嗦,挣扎着跑开了。
肉汤里炖的哪是什么肉,那是她的哥哥!最喜欢她的哥哥!
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痛哭流涕,高烧让她两颊变得通红,意识有些迷离,但她还是能清晰地听见楼下传来的说话声。
“你的手艺变好了,今天的肉汤比以往都要鲜美。”
男主人毫不吝啬地夸赞,奇怪的是,坐在一旁的女主人动也不动,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一样,男主人却见怪不怪无视了她。
男主人一个人吃完了一大碗肉汤,直到他上楼睡觉,他都没开口问过他儿子的下落,就好像一开始就知道锅里炖的是他儿子。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找到自己最心爱的手帕,走下楼蹲在桌子旁,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骨头。她出门的时候,她母亲走了过来,在她包着骨头的手帕上放上了一个苹果,那个苹果的表面还沾着一丝抹不去的血渍。
女孩把手帕和苹果埋在门口的杜松子树下,她边埋边哭。
“哥哥,我不想吃苹果了,你回来好吗?我再也不吃苹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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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挽手中的【杜松子树】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扶叙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是不是少了一段?”
淮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少了一段,只不过……”
“这个故事确实是结束了,后面发生的事谁知道呢。”
扶叙脸色沉了下来,淮挽一哂,笑着去弹他的额头。
“干什么??”
“放轻松点,别那么紧张。”
江莫屿和季琛跟进餐厅时见着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淮挽和扶叙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只要其中一个稍稍偏头就能吻上另一方的脸颊。
江莫屿嘴巴张成了“啊”型,她身后的季琛非常有眼力见地转过身,嘴里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扶叙气笑了,一把推开快要黏到自己身上的淮挽,朝他比了个切的手势,噔噔噔地就往阁楼的方向跑。
迟来的谢庭一头雾水:“咋啦??”
江莫屿不可置信地看看淮挽,又看看扶叙远去的身影,她平日里伶牙俐齿惯了,这是她为数几次变得结巴:“你们?你们……啊??”
淮挽阴森森的目光看得江莫屿“咦”一声缩了回去,他头也不回,快步往阁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