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雨季》风成纪

7、善良的人

　　到了院门口，詹无忧突然接到电话，她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只能往市里跑，走之前叮嘱詹密：“衣服明天我让助理送下来，你今天给他洗完澡先随便拿件衣服给他穿着吧！警局那边有什么事会联系我的，这两天先待在家吧，你们几个小朋友拜拜，我走了啊！”

　　詹无忧挂了电话，一气把所有事都给交代了。

　　几个小孩异口同声跟她道别：“再见小姑！注意安全。”

　　木锋沮丧地问：“詹密哥哥，我身上是不是很难闻呀？”

　　詹密牵起他的手：“没有的事，换洗一下，你需要休息。”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着姑姑的来信：【给他洗完，家里用酒精喷一下，他那身衣服放灶里烧了。】

　　詹密单手打字回了个【好】，刚把手机放下，程韬就对他说：“你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先走了。”

　　詹密跟他们仨道别。

　　他们仨骑来的自行车就放在詹密家院门口，这会儿他们骑着车就走了，离得也不算远，就隔壁村子。

　　他们的村子离市里不是很远，平时上学他们都是骑着车几个约着就去了，半小时就能到。

　　詹密牵着木锋往屋里走，平日里旁边人都会在家，今天或许是天好不容易放晴，不上班的不上学的都出去晒晒霉斑了。连下一两个月的雨，蘑菇都能从头顶长出来。

　　进了屋，木锋抬起头问：“哥哥，我能跟你们一样可以去上学吗？”

　　詹密不知道，木锋这样的状况能不能上小学还是个未知数。但他还是安慰着回答他：“当然可以，等开学，无忧阿姨就带你去上小学。”

　　木锋吃惊：“啊？我可以不用上幼儿园就直接上小学吗？”

　　詹密扶额：“可以。”他想说你这年龄上小学都算晚的了。只是太过打击小朋友，最终什么也没说。

　　要是程韬在这真是要说他了。

　　詹密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虽说从小没有父母关爱，但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当时一个人带着十几岁的詹无忧，两个女性一起将他带大，可以说虽然他性子叛逆，但他在两位女性身上学到了很多温柔的性质。

　　“你站在这里等我。”詹密对木锋说完立刻哒哒哒的就上了楼。楼梯是木板的，在大厅里盘旋着，木锋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倾羡不已。

　　他哪里也没去，就站在那，他知道自己现在味道很重，他不想把身上的气味染到别的地方。奶奶家里看起来整洁又清新，如果不是……

　　“去洗手间吧，自己调水温，把衣服脱了丢进垃圾篓里。”詹密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打断了木锋的思绪。他还没下楼，说完以后又转身进了二楼洗手间。

　　木锋哦了一声，去了一楼的洗手间里。

　　他打开水龙头，没注意到水是从花洒上出的水，一不小心就被淋了个透。他急忙把水关上，把衣服脱掉。

　　拿着衣服的时候他犹豫了，握在手里看了好久。詹密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调笑一句：“哥哥还有呢，你别舍不得啊。”

　　木锋放下手，抬起头看他，眼里渐渐蒙上水汽：“这是哥哥以前穿过的衣服，奶奶拿给我穿，我很感激奶奶，奶奶过世的时候我也来了。”

　　詹密：“哎，没事，以后我们俩相依为命吧。”詹密想，自己可真是慈母心。捡个小孩儿当小猫养得了，可这小猫要上学，还得为他上学的事儿操心，之后还得教他学习。

　　头好痛，可是以后有人陪着自己了。

　　但愿那两个一直没管过自己的人不要突然出现，本来就烦，一想到那对父母就更烦了。不过不会管的吧，他们巴不得我不存在。

　　詹密挤了几泵洗发水在手心揉搓后盖在木锋头上搓，这次很快就出泡沫了，他头发还有点长，微微有点盖眼睛。

　　他把木锋的头发往脑袋后抓，露出他的眼睛。木锋抬起头看他：“哥，我明天可以去看妈妈吗？”

　　詹密取下喷头给他的头冲干净，没回答他的问题。与其说是沉默，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两天那边肯定还在查看死亡原因，看肯定是看不了的。

　　他沉默着，转身拿过一条毛巾挤了沐浴露以后搓出泡沫递给他，又转过身去置物架上拿出自己剪头发的剪刀。
　　詹密想了想说：“后天应该就可以看了。后天吧。”

　　木锋给自己用力地搓，胸口和手臂都被他自己搓得发红。听詹密的话手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搓，说：“可是我离开妈妈没有超过一天。”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似乎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也意识到哥哥跟奶奶也没离开超过一天以上。

　　又急急忙忙补充：“对不起哥哥。”

　　詹密叹息一声：“没事，等你上了学就知道了。之前妈妈带你的时候都不教你认字的吗？”

　　木锋摇摇头：“我记不得了。妈妈说她有一次打了一天工，回来发现我发烧了，但我也只记得她一直哭，就不知道了。再后来的事就是妈妈生病，换了很多个城市，她把钱用完了，就找了那个房子住，很便宜，可以住一年。”

　　他双手握住毛巾，准备把毛巾拧干。詹密看他太费劲，接过毛巾来对叠了两次扭了一下，就把毛巾丢一边架子上，冲他说：“你自己弄不了的以后可以叫我。”他把剪刀拿起来看着他问：“给你剪头发，信不信我？”

　　木锋没说话，把脑袋伸过去。詹密拍了拍他圆圆的小脑袋，用手指抓了抓，他扯起一些头发来一点点修剪。没完全贴头皮，留了一点，花了半小时，詹密给他剪了个不再盖眼睛的发型，谈不上好看，只能说比锅盖头好点。

　　詹密仔细打量了一下，说：“不行我给你剃成圆寸吧！”说着又去置物架里翻找他的剃头刀。

　　木锋赶紧拉住他：“哥，就这样吧，挺好的。”

　　詹密不相信地问：“你认真的？要不明天我带你去理发店剪。肯定比这个好！”

　　木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他从一边拿过放在一边的喷头来给自己冲洗干净，詹密拿了浴巾给他包起来：“那行，你先出去吧，衣服我放在沙发上的，我洗一下。”

　　詹密接过他递来的喷头，开始冲身上，让他先出去了。

　　他这一天感觉很累，可能是想了太多，总觉得很多事都不够好，明明不是这样的，但就是发生了。

　　他洗了很久，出去的时候木锋已经在做饭了。

　　詹密看了一眼窗外：“天居然已经黑了，你怎么都不开灯。”

　　木锋举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哥哥我不知道开关在哪。”

　　詹密一脸疑惑，带着木锋走进厨房指着墙上的开关：“这个不是吗？”说着他按了一下，厨房瞬间明亮起来。

　　木锋抿了抿唇：“跟妈妈住的地方，没有这样的开关。对不起，我不知道。”

　　詹密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年龄还是太小了，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有点想打人。他忍住了这股冲动：“以后别再道歉了，这不需要你道歉！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不清楚的直接问我，不要憋着不说话行吗？”

　　说完这段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脾气真好，简直要升华了，身上绝对有圣母光环。

　　木锋点点头，说：“哥哥，我知道了。你先去换衣服，我炒一个菜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詹密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已经到灶边了。他看着木锋站在一张小凳子上把锅里的汤盛出来。他转身上楼换衣服去了。

　　他迅速换好衣服，下楼来给木锋打下手。

　　“哥哥，你不把头发吹干吗？”木锋炒菜之余看了他一眼，发现詹密头发还在滴水，问他。

　　詹密笑笑：“我怎么忍心让小小的一个你在这里忙前忙后，你也顺便教教我嘛。”

　　剩下的菜是詹密炒的，只是他来的时候木锋已经把菜切好了，只需要下锅炒熟就可以了。

　　木锋把锅让给他，在一旁指挥：“放铺满锅底的菜油，等油热用这个勺子舀一勺辣椒放锅里炒熟。哥这个辣椒不要沾到油！”木锋看着詹密差点把辣椒灌都贴到油里面，扯着他衣摆提醒他，声音都不由得拔高了。

　　詹密把罐子拿高，舀一勺放进锅里，木锋把罐子接过去擦了擦才安心放进冰箱里。詹密自作主张地把菜放进锅里炒，木锋看了一眼，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

　　“错了？”詹密眼尖看见了，就问他。

　　木锋说：“做菜没有对错，做熟能吃就是好厨艺。”他说着把旁边炒好了的肉碗递给詹密：“倒一半进去吧。”

　　詹密依照他的话放，拿起调味料时看向一旁的小老师：“这个怎么放？”

　　木锋拿起调味料的勺子看了一眼：“先放一勺半吧，不咸再放，其他的你随意吧，差不多就行。”詹密也不知道他这个随意和差不多到底是多少，就一样放了一勺，见他也没说什么，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木锋煮了一个丝瓜鸡蛋汤，再炒了一个酸辣白菜，他们俩随便吃了顿晚餐。晚上的时候詹密拿出一个空白的本子来，教木锋认字。

　　他说：“最近我也不去哪里，先教你学习简单的字吧。”

　　木锋没意见，他甚至很开心：“哥哥，你教教我学习我妈妈的名字吧！我想记住她！”他大概是反应过来了，自己见不到妈妈了，但可以一直记住她。

　　詹密点点头，问他：“妈妈叫什么名字？”

　　“木芝，灵芝的芝。”木锋回想着妈妈自我介绍时的话，说得很慢。

　　詹密问他：“你跟妈妈姓吗？爸爸你不记得了吗？”

　　木锋摇摇头：“没有爸爸，没有听妈妈说过。”

　　詹密拿起铅笔在本子上写下：木、芝 两个字，心细地把笔画分步给写了出来。他写完抬起头跟木锋说：“你不知道自己是哪个feng，那我给你取锋利的锋吧？虽然笔画多了一点，但希望你以后还能像如今一样有百炼成钢的意志吧。”

　　詹密想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平时上课的时候就不爱认真听，只记得一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吃了不爱听课的亏，但没关系，木锋吃了没文化的亏。詹密跟木锋对视了一眼，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俨然崇拜他极了。

　　后来，木锋趴在他书桌边认认真真地写那四个字。他就站在木锋身后玩手机，体验了一把当家长的感受。

　　程韬【大家长，您玩够了吧？】

　　詹密【还没有，他挺乖的。】

　　程韬【您乐意我也劝不了你，但你这小小年纪一定要养个孩子？你就不怕是这个孩子别有用心地找上你？】

　　詹密【老弟你真的太小心了，这么个孩子他能懂什么？他字儿都不认识几个。】

　　程韬【您真单纯。哥拿一百给我！】

　　詹密【无缘无故地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明天拿给你。】

　　程韬【您看看，你真的好骗。】

　　詹密【不是，我这是善良，跟好骗搭不上关系。】

　　程韬见他算是完全沉浸在一种角色扮演的氛围里，完全无法沟通。再也不想管了，后面他的话也没再回。

　　詹密等了半天他的消息，一直没回，突然想起今天张承的事儿，发消息过去【那个张承怎么回事儿，我看他一直看你。今天我编了个故事逗他，倒是没想到他真当真了。】

　　程韬坐在电脑面前正打开游戏，又看到这条消息跳进来，拿起手机回【谁知道他抽什么神经，动不动就瞄我一眼，不经意瞅到一眼也在看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程韬【话说你编了个什么故事逗他。】

　　詹密看木锋那四个字已经写完了，随口夸他：“写得真棒，今晚就练这几个吧，贪多嚼不烂。”

　　木锋回过头看着他：“哥哥，我能不能看会儿电视。”他之前去那边的超市看过一会儿，感觉好好玩呀。

　　詹密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就欣然同意了。带着他下了楼，打开电视给他调了个少儿频道给他看，正好在放一个动画。

　　他就坐在一边继续跟程韬聊天。

　　【我就随口说的，说以前有个小女孩偷看你，你刚跟她对视上，她就说你喜欢她去告老师，后来被请了家长被你爸妈打得很惨。】

　　【他信了。】

　　程韬等了半天没等到消息，刚加载进入游戏詹密消息又来了，他随便看了一眼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不是我说我能是那样的人吗？我爸妈要是知道你这么编排他们，请你吃竹笋炒肉。”

　　詹密接起电话：“你看你，还说你爸妈不是这样的人！”

　　程韬一边操作一边说：“他们忙着呢，没空管我。”

　　詹密听到他那边键盘声音，就知道他在开游戏，嗒嗒嗒的。

　　詹密：“程老板事业正红火的阶段，你又不让他们操心，当然不怎么管你。”

　　程韬界面黑了下来，他往后一靠：“我有时挺羡慕你的。”

　　詹密冷笑一声说：“羡慕我什么？父母双全地成了孤儿？兄弟我劝你善良。”

　　程韬在泉水里买了装备之后，依旧嗒嗒嗒，一心二用：“我已经很善良了，你看这会儿我已经不劝你不养那个小孩了。”

　　詹密听他说这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木锋，看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只祈祷刚才程韬的那句话孩子没听见。

　　詹密佯怒道：“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