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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六章 ...

  •   丰安全城夜宴,奉阳大街两侧起了彩楼,花灯在城里形成一片光海,街道上到处游走着舞龙舞狮耍傀儡的队伍,大捷之后,满城车马盈市,人山人海。

      一入城,迎接丹阳一行人的不是霍家人,而是丰安百姓。罗绮装扮的长街上,黑压压跪了一地平头百姓,高呼道:“多谢慕图王爷、颜小将军、丹阳郡主救命之恩。”

      回声不绝,地动山摇,三人直接被拦在原地,丹阳下意识向父王瞥去,只见他脸色煞是难看,用百姓来挡道,霍凛这分明是在诛心。

      一耄耋老丈膝行至三人马前,双手捧着几件狐裘:“小人丰安猎户张老二,丰安能保下,多亏了三位啊!这是小人的老太婆连夜赶出来的,就当是我们丰安百姓的一片心意。”

      话音一落,后面的百姓全捧着礼物涌上来,有帽子有靴子甚至还有地瓜。

      奉阳大街上最高的一座酒楼名曰摇光,一道雄伟的身影在夜色里屹立。街上一道目光同时追来,慕图权怒瞪着他,待重重百姓散去,三人一齐来到楼上。

      摇光楼里张灯结彩,台上正演傀儡戏。

      台下霍凛坐在主位上,令丹阳惊奇的是,霍昀廷居然也在。他似是到了有段时间,面前酒杯空空,本人闭目撑腿,另外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

      霍昱廷正跪在旁边,用小拳头认真捶着,见到丹阳时不忘礼貌问好:“嫂嫂。”

      丹阳对他笑了笑,霍昀廷闭着眼说:“手里活儿别停。”

      霍昱廷哦了一声,伺候得更加殷勤热切了。

      丹阳在他身边入座,凑过去说:“哎,你别欺负人家小孩子,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念叨你。”

      霍昀廷无动于衷:“喂,我欺负你了吗?”

      霍昱廷一本正经地摇头,对丹阳严肃解释:“六哥他才没有欺负我,这些都是我身为弟弟应该做的。”

      丹阳捂脸长叹。

      四座中忽而一片冷煞,慕图权与颜芷自入座后就摆出一副要霍凛给个交代的模样,但霍凛八风不动,举杯热络道:“没想到慕图兄肯赏脸,如何,我这丰安民风不错吧!算起来,你我也有十几年未曾共饮了,今夜正好,不醉不归。”

      慕图权捏着酒杯:“费尽周折,不是就为了这杯酒吧?”

      说罢,桌上响起一声清脆,神行营鱼符登台亮相。

      霍凛嘴边的笑容僵在那里,他自饮一杯道:“慕图兄还是那么急躁,今日确实不止为了喝酒,本王这里有个人想请慕图兄一观。”

      戏台上木傀儡的打斗声戛然而止,一道少年音起:“父王,姐——”

      丹阳陡然望去,台上两只傀儡本在激烈缠斗,可不知什么时候,其中一只傀儡赫然变成了个大活人,慕图定宇傻愣在那里,脖颈前的利刃只有寸余。

      慕图权目不斜视,丹阳站起来:“霍凛,你恩将仇报。”

      “郡主莫急。”霍凛安抚道:“你家小公子暂时不会有事,本王不过是怜他一人在外乡乱跑乱撞,想着请他进来吃杯酒而已。”

      丹阳道:“你胡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苍冥使臣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骗来淇东军不满足,还要把我父王一同拽来!”

      霍凛无辜:“这话怎么说!”

      丹阳一气呵成:“霍王爷,苍冥使臣其实是自杀的吧!因为苍冥根本就没想过跟你平北结盟,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保下我,又放任我作为淇东刺客去传颂那首歌谣,其目的不过是想给自己留后路,万一你斗不过苍冥,也能顺水推舟把全部的火拱给淇东。”

      “你一面想拉颜家入局,一面又想用淇东转移苍冥火力,你无耻!”

      “还有我父王,你明知道他对丰安下不了手,还用方才那招来逼他!百姓拦路不够稳妥,你现在还用我弟弟来威胁他,你王八蛋!!”

      丹阳骂得慷慨激昂,脏话说得慕图权都看了她一眼。

      霍凛一皱眉,没想到自己七拐八弯的心思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看透了,他岔开重点:“你骂我什么!慕图家真是好大的教养,儿媳妇骂老公爹,千古奇闻。”

      慕图权最听不得这个,呵斥道:“遥遥,不得无礼。”

      一直闭目养神的霍昀廷终于发话:“谁是你的儿媳妇。”

      丹阳气得喘气不畅,颜芷拉了她一把,将她压下后自己说:“霍叔,您多少有些给脸不要脸了吧。”

      象牙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她沉沉道:“我叔父拜您所赐受了重伤,如此都不忘保护丰安百姓。但淇东军护佑的是百姓,不是霍家,我叔父仁义,我颜芷不是好欺负的?”

      “或许,慕图叔顾忌太多动不了手,可我没有啊!大不了先斩后奏,咱先开一战,回去我再向我叔父请罪。”

      霍凛道:“阿芷你这是哪里的话,平北与淇东相互扶持几十年,本王怎么忍心与淇东儿郎动手。”

      “您不忍心——”

      颜芷冷笑一声,背书似的说:“两千人、一千三百人、五百零七人、三百二十三人、十五人、我叔父。这些数字耳熟吗?自你霍凛谋反,数度进犯我淇东,这些是每场战役牺牲的淇东军将士,霍王爷,您这个脸皮是玄铁做的吧——”

      霍凛依旧有理:“若非有数次交战在前,苍冥又岂会以为我孤立无援呢?”

      颜芷惊讶:“我方才说错了,你这脸比玄铁还厉害啊。”

      她抽出腰间的剑,起身扔在霍凛面前,一脚踩在宴几上,地痞似的说:“我今日给你平北两个选择,要么,我颜芷与一万淇东军战死在你家门口,要么,你承诺自己有生之年永不进犯淇东,且本次我北上花的银子悉数补给我。”

      霍凛含笑说:“要本王答应你第二个条件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答应本王,淇东军不要掺合所谓的平判,哪怕是圣旨。”

      颜芷清楚这话背后的含义,扭头看了眼慕图权,见他微微点头,她才缓缓道:“好。”

      霍凛哈哈大笑:“痛快,如此一来,本王决不食言。”

      平北与淇东的风波就算暂停了,估计颜雨霖出兵不止为丰安百姓,他想要的也不过就是霍凛的这一句承诺。然而,慕图权始终沉默,他甚至没去看台上的儿子一眼。

      眼看慕图定宇快吓晕了,丹阳小声唤道:“父王。”

      慕图权岿然不动。

      傀儡手里的剑又往前进了一分,剑锋吹发可断,一丝血红顿时渗透定宇的皮肤,小公子这辈子怕疼怕苦怕委屈,当即哇哇大叫起来:“啊啊啊我流血了,姐姐姐我脖子要断了!啊啊啊啊救我!”

      “父王——”

      可正如丹阳之前同呼兰培说的那样,她父王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而放弃大局的,他久久不语,丹阳却先一步说:“霍王爷放心,我父王不会与你开战的。”

      “丰安一战后,苍冥虽已退兵,可他们依旧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平北。如果此刻你们现在打起来,不正给了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吗?不仅当前不能打,往后霍王爷您再想往南割据,也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后院。”

      “大雍打外敌够忙的了,你们确定还要窝里斗吗?”

      慕图权有了一丝反应,冷冷道:“住嘴。”

      丹阳道:“父王,我知道您心里都明白,只是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形势如此,这算不得卖国。霍家想割据平北,好啊!但王爷要答应在苍冥人彻底退出大雍地界之前,不称帝不内战。”

      霍凛挑眉道:“你这是想把本王困死在平北?”

      “我只是在给平北一个忠告,谁都清楚王爷心怀大志,但平北如今太平吗?一个霍明廷够您忙上一阵,苍冥人还占着平北多个州府,您一方不平,何以平天下?”

      “好一个一方不平,何以平天下!”

      “慕图丹阳——”

      慕图权声音低沉:“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丹阳说:“父王,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我回去就跟陛下请罪。”

      霍凛挺直身体:“慕图家果然不缺明白人,可惜跟你姑姑一样是个女子。”

      “慕图权,我知道长京平霍是早晚的事,引你前来,除了想让你亲眼见识我平北的大好风光外,还有一句忠告要说,你愚忠至今,以为自己扶持幼主是功德,但我告诉你,你慕图权根本就是在助、纣、为、虐。”

      今夜的霍凛被丹阳痛骂没发怒,被颜芷威胁也没发怒,终于,他露出略有恨意的表情。

      “我好好一对母子进京朝拜,结果落个死不瞑目。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那是萧济亲手杀的!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他也真是下得去手!慕图权,我问你,这样的人配当大雍皇帝,配受大雍百姓朝拜吗——”

      “你放屁!!”慕图权拍案而起。

      “人证物证俱在,你要看吗?”霍凛从齿缝里逼出声音。

      慕图权眼神冷峻:“那你敢接三法司鞫问吗?谋反在先,污蔑天子在后,霍家九族都不够砍的。”

      二人要咬红了眼的野兽,这时候,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道:“父……父王。”

      台上的小公子已经快尿裤子了,他突然止住害怕,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真的,是阿济哥哥把他们推到湖里去的,真的是真的,那天晚上我……我看到了。”

      席间静谧良久,丹阳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迟迟没有去捡,慕图权不辨喜怒,颜芷微张嘴巴,就连霍凛都诧异不已,唯有霍昀廷坐姿悠闲,甚至还换了条腿供霍昱廷捶。

      桌上有从冰窖里取来的甜瓜,霍昱廷小声小气地问:“六哥,你吃瓜吗?包甜的。”

      半晌后,慕图权回过神来,以为儿子贪生怕死:“你胡说什么,看我回家不打死你。”

      “我没有胡说。”

      定宇信誓旦旦地说:“我亲眼看见的,阿济哥哥是疯子,我绝对不会让我姐嫁给他。”

      原来,这就是小公子所谓的他非你良人。

      慕图权蹙眉:“你再说一遍。”

      小公子语气从未这样认真,他直视父王微微发红的双目:“我可以说一百遍一千遍,曾经我努力把这件事当成自己做的一个梦,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梦,那个小孩要找娘亲,阿济哥哥生气了,我就在那里,我亲眼看见的。”

      眼圈跟着变红,他像是在跟父亲抗争,一字一顿:“我、亲眼、所见。”

      这个世道疯了,慕图家的人也疯了,儿子女儿都疯了。慕图权像被人凭空抽去所有力气,瘫软地倒在椅子里,脑子里唯有这一个念头在回荡。

      丹阳去扶:“……父王。”

      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滚滚而落,他呼吸急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脸庞憋得青紫。霍昀廷见状不妙,一把拉开丹阳去掐他的人中。

      摇光楼里响起自鸣钟的乐声,咚咚咚——像是在提醒慕图权这个残忍的事实。

      那个孩子是他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先帝去后,他排除万难将年仅五岁的他抱上龙椅,这些年来,他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远比丹阳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多。

      他自以为尽心尽力,多少回经筵他不主讲也会陪他旁听。

      他把古往今来所有的圣君明主编成故事在睡前说给他听,那是连丹阳都不曾有过的父爱。

      可萧济都做了些什么?从军粮一案起,他就知道这外甥羽翼渐丰,再也不需要他了,他可以放手,但他怎么能变成这样的人!

      慕图权能接受一个无能的萧济,却怎么都接受不了一个无德的萧济。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孩子气的一面后究竟藏着一张什么样子的脸。

      这一切他无从得知,渐渐的,慕图权睁开眼眸,入眼就是丹阳蹲在他身边担忧得落泪,他抬起大手盖在她头上,对霍昀廷说:“外面正热闹,带她出去玩吧”。

      “父□□阳不想去。

      慕图权疲累地摆摆手。

      霍凛语重心长道:“如果当今堂上坐着的是一位良主,我霍凛断不会反!可外敌如狼似虎,萧济还暴虐无道,天下浩浩人间汤汤,你、我、雨霖兄,还有死去的沈老哥,我辈几人苦守了一生一世,身后站着的从不是明堂天子,而是万千黎民。”

      “你我立,则百姓立,你我亡,则百姓亡。”

      “萧氏救不了我平北的子民,那本王就自己来!而你慕图权该醒醒了,也许,从长京城破的那一天起,萧家一族就不配再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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