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3》谢谢不谢谢

3、第三章

　　禁碑崖最深幽的禁区边缘，古木参天，虬结的枝桠隔绝了绝大部分天光，弥漫着千年不变的阴冷与死寂。而在她面前，是一座被漆黑藤蔓彻底封死的洞府入口，那藤蔓之上流动着晦暗的妖纹，散发出拒绝一切生灵靠近的腐朽气息。这便是“蛰”的巢穴。

　　乌泽眼中寒光凛冽，她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未曾抬手，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轰——！

　　那足以抵挡寻常精怪数百年攻击的妖纹藤蔓，在她无形的神威面前，如同被灼热烈焰炙烤的蛛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断裂、化作飞灰，瞬间消散无踪。洞府内里更为浓稠的黑暗和一股试图吞噬灵力的贪婪邪气扑面而来。

　　乌泽步入了这片绝对的黑暗之中。她的周身自然流淌着一层柔和的清辉，所过之处，黑暗退避，照亮了洞壁上湿滑粘腻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诡异菌毯。

　　洞府极深，蜿蜒向下。那缕属于她自身神力、以及郁裕微弱气息的感应，在深处变得清晰起来，同时也夹杂着“蛰”那令人作呕的、贪婪的炼化之力。

　　她的速度更快了，几乎化作一道流光。

　　在最深处的巨大溶洞内，景象令人心悸。无数的幽蓝色鬼火悬浮空中，构成了一个邪恶的炼化阵法。阵法的核心，正是那个小小的藤编睡袋，郁裕躺在其中，睡得极不安稳，小脸皱成一团，身体不时痛苦地抽搐一下。而他身上，属于乌泽留下的金色神力，正被一丝丝抽离出来，汇入阵法上空一团不断翻滚膨胀的黑雾之中——那便是“蛰”的本体妖核，他正享受着这顿意外的“美餐”。

　　“蛰。”

　　乌泽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瞬间炸响在溶洞之中。整个炼化阵法猛地一滞，那些幽蓝鬼火疯狂摇曳，仿佛受到了极致的惊吓。

　　那团黑雾剧烈翻腾，发出尖锐又惊怒的嘶鸣：“乌泽？！你怎会……”

　　话未说完，乌泽已抬手虚按。

　　嗡——！

　　纯粹而磅礴的山神之力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落。那邪恶的炼化阵法连一瞬都未能支撑，瞬间崩碎成无数光点，彻底湮灭。悬浮的鬼火哀嚎着纷纷炸裂消失。

　　“呃啊！”黑雾中发出蛰痛苦的惨叫，妖核明显黯淡了几分。他本能地想要裹挟着尚未炼化完的神力遁逃。

　　但乌泽怎会给他机会：蛰的洞穴周围已经被禁封，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逃不出去。

　　她没多看那大妖一眼，一步便已跨至阵法核心，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藤编睡袋连同里面的孩子一起抱入怀中。

　　那温暖而熟悉的重量重新回到怀抱的瞬间，乌泽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微微一松。她低头，指尖轻柔地点在郁裕眉心，将一股精纯温和的本源神力渡入，驱散他体内残留的妖力侵蚀，抚平他所有的不安与痛苦。

　　郁裕抽噎了一声，皱紧的小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蹭了蹭她的衣襟，陷入真正安稳沉静的睡眠。

　　直到此时，乌泽才缓缓抬起眼，看向那团试图缩进阴影里、瑟瑟发抖的黑雾。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比万载寒冰更冷。

　　“你贪噬神力，窃扰幼崽，勾结人类破坏安宁。”她缓缓开口，宣判着他的罪责，“蛰，你的长眠，到头了。”

　　听着乌泽的言语，黑雾的涌动停了一瞬，似乎是想开口辩解。但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压力堵住了他的嘴。

　　乌泽立于溶洞深处，怀中幼崽平稳的呼吸与她周身开始沸腾的力量形成鲜明对比。她看着那团因阵法破碎而惊恐扭曲的黑雾，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褪去，化为亘古不变的冰冷。

　　“蛰。”她再次开口，声音却不再仅仅回荡于溶洞。这声音仿佛源自大地最深处，顺着山脉的根脉传遍整个禁碑崖。所有生灵，无论飞禽走兽还是草木精怪，都在这一刻心神剧震，不由自主地望向禁区方向，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攫住了它们。

　　乌泽轻轻将怀中幼崽以柔和的神力托起，让其悬浮于身侧一个绝对安全的金光护罩之中。

　　下一刻，她不再压制自己的力量。人类的形态在她身上如水波般消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存在”。她的意志成为了高悬于溶洞之上的苍穹，她的怒意化作了大地深处轰鸣的熔岩。无数散发着微光的古老符文自虚空浮现，环绕四周，每一个符文都代表着一种自然的法则，一种山神的权柄。她的双眸如同两颗凝结的星辰，洞彻虚妄，映照出蛰那团黑雾最本质的、充满贪婪与腐朽的灵魂核心。

　　此刻的她，即是禁碑崖的意志，是万山的一部分具现，是执掌审判的上古山神。

　　那团黑雾——蛰的本体妖核，在这无法形容的浩瀚神威面前，连挣扎都做不到。它如同沸汤下的雪沫，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瑟缩、战栗，所有的邪恶与贪婪都被这纯粹的自然伟力灼烧、净化。

　　“汝，窃取神力，触犯山岚静穆之序。”声音不再是听到，而是直接烙印在蛰的灵魂和周围每一寸空间、每一缕空气之中，带着山岳的重量和岁月的古老。溶洞的岩壁在这真言下共鸣，生长出璀璨的水晶。

　　“汝，觊觎幼雏，违背万物生息之伦。”第二条罪责落下，虚空中的符文骤然亮起，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蛰感觉自己的妖核正在被这目光寸寸解剖，所有阴暗的念头无所遁形。

　　“汝，惊扰禁域，其罪——当湮。”

　　最后的审判，言出法随。

　　没有炫目的光爆，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乌泽的星辰之眸只是淡漠地凝视了一眼。如同抹去画布上一抹错误的墨迹。

　　蛰那团挣扎求存的黑雾，连同其中所有不甘、恐惧和贪婪的意识，就在这一眼下，从最根本的层面开始分解。构成它存在的妖力、窃取未及炼化的神力、甚至它存在过的记忆痕迹，都化作了最原始的粒子，无声无息地消散于天地之间，回归为最纯粹的山灵之气。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溶洞，甚至比之前更深沉。只有那些自然生长的水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以及悬浮在光罩中安然熟睡的小苦瓜，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虚空中的符文隐去，那无处不在的浩瀚意志如潮水般退却，重新凝聚为乌泽清冷的身影。她伸手，将孩子重新抱回怀里，指尖怜惜地拂过他温热的脸颊。

　　她步出洞府，外界天光正好。古月与侯小鱼跪伏在地，身体仍因那源自灵魂的威压而微微颤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她的面容。

　　乌泽的目光掠过她们，望向恢复宁静的山林，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今日起，再有人窥视这孩子，下场和蛰一样。”

　　她的审判，即是最终律法。禁碑崖的阴影深处，所有窥探的目光于这一刻，仓皇退散。

　　乌泽知道这次带来的能量波动会惊扰四处，只是没想到只是过了几日，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几辆涂装着特殊徽记、造型硬朗的全地形车停在不远处，一组人员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充气帐篷前忙碌着，帐篷顶上伸出的天线和奇异的能量感应器正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这里俨然是一个小型的现代前沿指挥所。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干练战术服、眼神锐利的中年女子，四处指挥官赵蕊。她手中持着一个不断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平板，眉头紧锁，试图解析屏幕上关于前几日那场惊天动地能量爆发的混乱读数。

　　当她看到乌泽的身影如同从林木光影中凝结般出现时，立刻抬手止住了身后技术人员的工作，上前几步。她的态度保持着公务式的礼貌，但警惕和压力显而易见。

　　“乌泽女士？”赵蕊的语气谨慎无比，“冒昧打扰。我是国家灵异局第四行动处的指挥官，赵蕊。”她出示了电子证件，上面有特殊的能量防伪标记。

　　乌泽静立原地，对她的证件和头衔并无兴趣，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赵蕊深吸一口气，指向平板上的数据图谱：“大约七十二小时前，我们的全球灵能监测网络捕捉到以此地为中心，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能量峰值，评级远超已知任何记录。根据我们的初步分析，其性质同时包含极端纯净的生命能量和……毁灭性的法则级扰动。”她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们需要了解发生了什么。这起事件已被列为最高关注等级。”

　　她顿了顿，补充了另一个情报：“此外，我们布设在山脉周边的生物信号传感器，近期频繁捕捉到一个异常的、极其微弱的‘人类幼体’生命信号出现在您的核心活动区域。这与我们过去的记录不符。请问，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乌泽的目光扫过那些精密的仪器和闪烁的屏幕。这个时代的人类，窥探世界的手段倒是比以前高明了不少。

　　她神色未变，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能量爆发，是处理了一点‘内部垃圾’。”她用了一个现代又轻蔑的词，“一头积年的旧妖，试图挑战禁碑崖的规则，我清理了它。动静稍大，只是这样而已。”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回答得更加淡然，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对方过度关注的漠然。

　　“禁碑崖内，受我庇护的生灵何止万千。生命形态，哪里能让你们所能尽数记录。”她巧妙地将“人类幼体”的疑问模糊地归结于对方探测技术的局限和对山林生态的无知，并未直接承认小苦瓜的存在，反而将问题抛回给对方，“再说了，何时起，我领地内的生灵往来，需要向你们的‘传感器’报备了？”

　　赵蕊被她一句话噎住，感受到了一种降维打击般的压力。对方的回答天衣无缝，既解释了能量爆发，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关于孩子的追问，甚至还隐含了对他们擅自监测行为的不满。

　　她无法质疑一位古老存在的说辞，尤其是这位存在刚刚承认自己“清理”了一个能引发如此恐怖能量读数的东西。

　　“……我们并非此意，女士。”赵蕊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公事公办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敬畏，“只是为了公共安全考量，我们必须……”

　　“此地很安全。”乌泽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终结话题的决断力，“只要无人擅自闯入，惊扰此地的宁静。你们的‘公共’，不包含我的山林。你们最好管好你们的同类，再有一个两个闯入，可不是像之前那般轻轻略过了。”

　　她的话音落下，周围树林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整片山脉都在低声应和。帐篷顶端的能量探测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过载警报，屏幕上的数据乱成一团。

　　赵蕊脸色微变，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也是对方小施惩戒。

　　“抱歉打扰了您的宁静。”她果断下令，“收队，所有人撤离监测区。”

　　设备和车辆很快轰鸣着离去，比来时匆忙得多。

　　乌泽静立原地，直到最后一辆车的尾灯消失在视野中。她低头看向怀中安睡的幼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孩子身上牵扯的，远不止一场火灾那么简单。而那些逃入禁区的人类，与蛰的苏醒，恐怕也并非巧合。

　　有人或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觊觎着她的领地和她庇护下的生灵。而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