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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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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大人!北域边缘有异动!”
古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打断了乌泽在雪杉顶端的静修。她那双闭合的眼眸倏然睁开,瞳孔中流转着淡淡的青色光芒,映出下方兔精焦急的面容。风声在几百米高处呼啸,却丝毫扰乱不了乌泽的冷静。
“说清楚。”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人类……他们带着古怪器械,正在破坏迷障林!”古月指向北方,耳尖因不安而不停颤动,“树木被毁,地脉震动,绝不是普通樵夫!”
禁碑崖疆域辽阔,纵是乌泽也无法事必躬亲,平日大多委派几位得力强健的精怪分管各方。
此次正事北域管事者加急报上来的。
乌泽神色骤冷。
迷障林是禁碑崖最外围的屏障,若被破坏,人类便能长驱直入,惊扰这片宁静了千百年的土地。
她没有多言,身形轻盈地从树顶跃下。在落地过程中,她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衣袍悄然变化,化作一袭符合现代审美的青色长裙,整个过程丝滑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我亲自去处理。”乌泽脚步未停,“你让外面做好戒备,别让任何人趁机闯进禁碑崖内林。”
“是,山神大人请小心。”古月轻声应道,眼中满是担忧。
乌泽微微颔首,身影一晃已至数里之外。她不像其他精怪那般在地面奔跑,而是偏爱在高耸的树冠间飞跃。几十米高的枝桠在她脚下如履平地,身影在黑压压的树冠中若隐若现。
越往北行,空气中的灵气越发紊乱。被折断的古木横七竖八地倒在林间,地面上残留着不属于这片山火的焦痕,甚至还有一些粗陋的陷阱装置,上面沾着几缕惊慌逃窜时被勾下的动物毛发。
乌泽的眼中凝起寒意,这片土地在她的庇护下生生不息,如今却被外来的蛮横之力惊扰。
国家异常现象管理与研究局,内部俗称为“灵异局”,曾经保证不会有人类闯入禁碑崖。而现在,这些人却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循着那缕最突兀的人类气息,她一路追索至一处隐蔽的山谷。
谷中,三五个人影正围着一点摇曳的篝火,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他们衣着与山中精怪迥异,身边散落着各种挖掘工具和几只不断震动的古怪罗盘,嘴里谈论的尽是“秘境”、“宝藏”、“灵气源头”。
乌泽立于阴影高处,冷眼默然凝视。她并未立刻发作,而是抬手,指尖在山谷的微风中轻轻一划。
霎时间,风停了。虫鸣鸟叫消失了。连篝火跳动的声音都被彻底吞没。整个山谷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那几个人类猛地站起身,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发现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啪的一声,尽数崩裂。
“山……山灵显怒了?”其中一人声音发颤。
回应他的,是周围古木的苏醒。粗壮的藤蔓如巨蟒般无声滑下,封锁了所有退路;岩石的阴影扭曲蠕动,化作无形的手臂扼住他们的脚踝;空气中弥漫开沉重的压力,让他们呼吸困难,几乎要跪伏下去。
乌泽这才从阴影中缓缓步出。月华在她周身流淌,她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冰冷的威严。
“禁碑崖,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带着山岳般的重量,“惊扰生灵,破坏山岚,尔等所欲为何?”
那几人早已骇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先前谈论宝藏时的贪婪,磕磕巴巴地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原是听闻禁碑崖有异宝,特来寻访。
乌泽听完,沉默片刻。
她俯身拈起一点未完全消散的灵力碎屑,置于鼻尖轻嗅。那气息陌生又隐隐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在何处见过,却又被刻意模糊了痕迹。
“你们不该对禁碑崖起贪念。”她最终说道,挥手间,那些藤蔓与石影便将几人携带的所有工具、乃至关于此地的记忆画卷般抽取出来,在空气中碾为齑粉。
“逐出山境,永不复入。”她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精怪们从林间悄然现身,沉默地执行山神的意志,将要将那几个失魂落魄、记忆空茫的人类送离山林。
但就在此时,乌泽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些被碾碎的工具残骸中,竟逸散出一缕极其隐晦、却强大而古老的妖气。
而其中两个人类在被清除记忆的最后一刻,身上突然爆发出不属于他们的遁术符光,猛地挣脱了精怪的钳制,化作两道黑烟朝着禁碑崖最深处的方向仓皇逃去!
乌泽眼中寒光一闪,却并未亲自追击。她感知到东南方传来另一股更微弱却更紧急的波动——混杂着人类幼崽的生机与诡异的火煞之气!
“狼瞳!”乌泽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容置疑。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闪电般从林间阴影中射出。他便是北域的管事者。
“追上去!”乌泽命令道,目光扫向黑烟消失的方向,“那两人已被邪物附身,务必查明他们的去向与目的。若有异动,即刻回报,不可擅自接战。”
“遵命!”名为狼瞳的男子领命,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灰色流光,带着几名同样迅捷的狼族精怪,循着那尚未散尽的黑烟追而去。
下达命令后,乌泽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疾驰向那股来自东南方的、更让她心悸的异常波动——那人类幼崽的生机正与一股邪恶的火煞之气纠缠在一起!
不多时,她已站在了靠近禁碑崖的郊区一栋独墅前。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黑漆漆的乌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下路灯孤零零地站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那座本应安静的别墅,却被熊熊烈火吞噬,红光映照在乌泽紧缩的瞳孔中。
乌泽没有犹豫,快步冲入房子内,寻找着生命迹象。
火舌在她身上舔舐着,烧伤的痕迹出现,但没过几秒又消失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乌泽从始至终面上都没有除了凝重以外的表情。
终于,在三楼尽头的房间里,她找到了一个被一对夫妻护得较好的男孩。
那对夫妻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了,但从他们的动作来看,他们在临死之前还是想要保护他们的孩子。
即使被父母护住,但由于长时间处于火场中,他的身上也有着大面积的烧伤,脸色也因为吸入过多的有毒气体而变成不自然的红色。
“可怜的崽。”乌泽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手指泛起柔和的青光,点在那男孩的额头中心。顿时,他身上的伤口以一种不能用现代医学解释的速度愈合着,原本微弱到根本听不见的呼吸也渐渐顺畅。
就在这时,男孩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先是迷茫,随即猛地睁大——他看见了周围仍在肆虐的火焰,闻到了刺鼻的烟味,更看见了身旁那两具焦黑的身躯。
“妈妈...爸爸...”男孩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他试图伸手去推身边的父母,但当手指触碰到那焦黑的躯体时,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男孩喉中迸发,他整个人蜷缩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妈妈!爸爸!醒醒!你们醒醒!”
乌泽的心微微一紧。她伸手想要抱起男孩,却被他猛地推开。
“走开!你是谁?我爸爸妈妈怎么了?”男孩哭喊着,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拒绝,他拼命向父母身边靠去,仿佛那样就能获得保护。
乌泽没有强求,只是静静地蹲在原地,让周身的清辉更加柔和:“孩子,火已经伤了你的喉咙,别大声哭喊。”她的声音平静而温暖,像山涧清泉般流淌入男孩耳中。
男孩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但仍在抽噎,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女子:“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我爸爸妈妈...他们为什么不动了?”
“我叫乌泽。”她轻声说道,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父母的问题,“火太大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不要!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男孩固执地摇头,小手紧紧抓住母亲已经焦黑的衣角,“他们说会永远保护我的...”
就在这时,一根燃烧的房梁突然断裂,朝着男孩的方向砸落。乌泽眼疾手快,一把将男孩揽入怀中,青光一闪,那根房梁在触及她周身的清辉前便化为飞灰。
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愣在乌泽怀里不再挣扎。
“你看,这里很危险。”乌泽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父母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
男孩仰起小脸,泪眼婆娑:“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乌泽沉默了片刻。她看着男孩纯净而悲伤的眼睛,最终选择了委婉的真相:“他们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去了一個没有痛苦的地方。但他们永远爱你,这份爱会一直守护着你。”
男孩似懂非懂,小嘴瘪着,眼泪又涌了出来:“所以他们不会再醒来了,对吗?”
乌泽轻轻点头,用手指拭去男孩的泪水。她的指尖带着清凉的气息,抚过之处,男孩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渐渐舒缓。
“害怕是正常的,孩子。”她柔声说道,“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保护你,就像你父母希望的那样。”
男孩抽噎着,小脑袋靠在乌泽肩上:“我们家...为什么会有火?我记得睡觉前还好好的...”
乌泽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男孩的背。她感知到四处的气息正在接近,必须尽快离开。
“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她轻声问道。
男孩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父母的遗体,小脸上满是挣扎。最后,他轻轻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了乌泽的衣襟。
乌泽抱起男孩,一翻身从三楼的窗户跃下。男孩惊恐地闭上眼睛,但预料中的坠落感并没有来临。他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他们正轻盈地落在树梢上,如同羽毛般没有重量。
“你怎么做到的?”男孩惊讶地问,暂时忘记了悲伤。
乌泽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她几个起落间,已经远离了火场,来到一片安静的林间空地上。
月光洒落,为一切披上银辉。乌泽将男孩放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自己则蹲在他面前。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郁裕...”男孩小声回答,眼睛仍然红肿,“今年五岁了。”
“郁裕。”乌泽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温柔,“这是个好名字。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
听到这句话,郁裕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想他们...我好想妈妈...”
乌泽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点微光从她指尖溢出,在空中化作闪烁的萤火虫般的光点,它们翩翩起舞,组成了各种可爱的形状。
郁裕睁大了眼睛,被这神奇的景象吸引住了。
“看,这些是山林里的小精灵。”乌泽轻声说,“它们告诉我,每个被爱的人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守护着自己珍视的人。你的父母现在就是最亮的两颗星,他们正看着你呢。”
郁仰头望向星空,小脸上闪过一丝希望:“真的吗?他们真的能看见我吗?”
“当然。”乌泽肯定地点头,“所以他们希望你能勇敢,不要害怕。无论你在哪里,他们的爱都会伴随着你。”
她伸出手,一点星光似乎真的从天空落下,在她指尖凝聚成一颗柔和的光球。光球缓缓飘向郁裕,融入他的胸口。一股暖流顿时弥漫开来,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抚平了心中的部分伤痛。
“好暖和...”郁裕轻声说,小手按在胸口,“就像妈妈的拥抱...”
乌泽微微一笑:“这就是他们的爱啊。它会一直保护着你。”
安抚了这孩子一会,乌泽问他:“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郁裕似乎还心有余悸,眼睛泛红,睫毛湿着,小手也紧攥着沈逐意的衣角不肯松开,他闻言后点点头,可不久,便又摇头。
乌泽也不怕,极有耐心地在他面前蹲下,伸手为他擦眼泪:“可以跟我说说吗,是有,还是没有?”
郁裕犹豫片刻,张口欲说,却又摇头,半晌,才道:“我没有亲人了……我……我想回家找妈妈……”
他还没有完全接受父母的离开,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这件事太过沉重了。
乌泽叹气,站起身:“那我托人给你找个家庭吧。”
话音刚落,衣角被更用力地拽住。
乌泽低头,却只能看到郁裕的头顶。
“郁裕?”她以为孩子又被吓到,只能更温和地去叫他。
郁裕抬头,眸子中闪着光,眼泪欲掉不掉,浑身更加颤抖,小手攥得比方才还要紧。
乌泽意料到什么,于是将他抱起,轻声问:“小团子,你不想走吗?”
郁裕不敢看她:“姐姐……我……我想回家……”
乌泽道:“可是家里没有人照顾你,姐姐找个可以照顾你的,好吗?”
郁裕瘪着嘴,想极力地憋回眼泪,却无济于事,泪水依旧夺眶而出。
乌泽没料到一句话能让郁裕会哭成这样,无措抬手为他擦去,安抚道:“好好好,那我们不去,可也回不了家了。”她思索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那你要不要和我回去?只是我那里环境和你以前的可能不太一样。”
郁裕努力吸吸鼻子,这才点头。
就在这时,郁裕打了个哈欠,经历了巨大的情绪波动后,疲惫感终于袭来。乌泽伸出手:“睡吧,我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相信我。”
郁裕先犹豫了一下,在听到最后三个字后还是投入了她的怀抱。
乌泽的怀抱清凉而安稳,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男孩很快就在这种安全感中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但嘴角已经微微上扬。
乌泽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个五岁的孩子已经经历了太多痛苦,而他的命运似乎与禁碑崖的安宁紧密相连了起来。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确保他不会着凉,然后纵身一跃,再次融入林间的阴影中,朝着禁碑崖的方向疾行而去。怀中的郁裕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衣襟,仿佛找到了新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