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污水》茗子叶

18、杜松子树（17）

　　岳沉隼终于沉不住气，转为动手动脚。
　　今起侧着身子，能清楚看见镜子里颈部上的红痕。这是唱跳训练休息期间，岳沉隼突然冲过来揽住他造成的。他不再藏着掖着，甚至还继续嬉笑着抱怨舞步好难，搞得哥俩非常好、极好一般。

　　一个狷狂的练习生，碰上一个温纯的练习生，按姜恕说的，不用故意宣发都能比猪红。
　　虽然今起强烈抗议自己被比喻成猪。
　　虽然姜恕也十分严谨地认识到自己口误。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岳沉隼的计谋成功了，而且成功得一塌糊涂。

　　微博上的＃成亲cp＃热度红了娱乐圈的半边天，无数博主闻着味爬墙头，自担起cp大粉，扛上装备就向江衍岛冲。
　　好在节目组吃一堑长一智，自陪酒事件后就换了所有安保人员，增强人员进出监管力度，加之姜恕暗地助力，安保体系固若金汤。量那些八卦博主手再手眼通天，也见不着今起和岳沉隼一根毛。

　　“少爷，我都会兜着，您就放开了去做。”
　　这是姜恕送今起回《能耐》时说的话。

　　今起摸了摸微红的掐痕，眼神阴狠了不少，身上还残留岳沉隼近身时染上的呛鼻香水味。
　　隐形耳机沙沙作响，大老板久违的指令到来：配合岳沉隼，一周内跟他拿下CP榜第一。

　　CP榜，全称蝶恋榜中榜，至今已存在四十年。据说当时为了使这个夹杂同性元素的榜单存活，报刊专设专刊向全国征集榜名。
　　经过同人编辑们的层层筛选，以《梁山伯和祝英台》为典故的“蝶恋榜中榜”当选。
　　总之，“蝶恋榜中榜”来之不易，然而当代人直呼“矫揉造作”，口口相传终于将其取代为“CP榜”。

　　CP榜历时四十载，前十名理所当然是家喻户晓的国民cp，目前#成亲cp#排第25位，还是举全国观众图新鲜之力拱上去的。

　　现在大老板要求No. 1，简直是天方夜谭。

　　生活总有这样那样的逼不得已，但今起从没想过放弃，他相信事在人为。
　　他没特意去研究那些顶尖CP的成功秘诀。在他看来，CP关系的核心很简单，除了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还需要一种真挚的感情。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炮友横行的时代，人们内心深处更渴望看到那种纯粹的情感，那是人们曾经向往的东西。

　　浴室里水雾氤氲，今起闭上眼，任温水冲刷疲惫的身体。

　　岳沉隼是个草包，这一点姜恕在调查里写得明明白白。要想和这么一个空有皮囊的人登顶CP榜，常规的卖腐、炒作显然行不通，舞得勤还容易引起观众的逆反心理。
　　她们一个冲动去扒岳沉隼，不就空亏一溃？
　　除非……将他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

　　今起关掉水龙头，浴室悄然，镜子映出一张冷静得近乎锐利的脸。岳沉隼不能只是岳沉隼，还必须是“今起的岳沉隼”。

　　隔天训练，岳沉隼再次故意凑近，今起巧妙侧身避开，继续和季怀让聊些有的没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岳沉隼悬在半空的手。
　　虽然还没想好策略，但先夺回cp走向主动权再说，得跟他摆明态度。岳沉隼再有能耐，也不敢在众多镜头下逼他就范，于是露出一副今起看了就得按捺住自己出拳的不知所措可怜样。

　　今起看着就犯轴，真想扯着他的耳朵质问：你装什么装？装什么装啊？！啊？啊？！
　　但姜恕曰：得稳，唯稳方能成大器。

　　季怀让受不了岳沉隼黏在今起身上的视线，借故往卫生间溜，菲利尔拼命学唱跳，累成一条德牧瘫在地上，姿势要多不雅观就多不雅观，没半点要和今起聊天的兴致。

　　岳沉隼还在跃跃欲试，今起一瞄不妙，赶紧往角落里的五人堆走。
　　那五人都是陪酒事件的受害者，经过新一周的评级，有些已经不掉到F班。从他们报团取暖且闪躲岳沉隼来看，周末应该也被恐吓过。

　　岳沉隼不喜欢招惹真正沉默的人，一如周末他也威慑过今起，可当周一回来发现今起若无其事，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后，他反而敛了气焰。
　　他是条狡猾的猎犬，只挑那些会发出惨叫的猎物追咬，一拳打在棉花上并不是他所追求的。

　　今起在侧墙旁的梯坎前停步。
　　上周二他刚拒绝过那五人的取暖邀约，现在自然不便靠得太近。他从来知趣，别人不待见，他就不会厚着脸皮硬凑上去。

　　“嗨，怎么皱着一张苦瓜脸，需要哥哥帮忙吗？”池骋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围着团坐的五人拘谨起来，生怕说错或做错什么给池骋留下不好印象。

　　今起就不一样，左腿屈起，右腿顺着梯坎懒懒搭着，摆出了一副“我是你大爷”的跋扈样。
　　池骋也不恼，甚至欣赏起眼前的嚣张坐姿。

　　今起抬眼看他，怎么还是这么烦？
　　池骋正式担任观察嘉宾后，就变成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动不动凑到面前，像是要践行他曾说过的那句“我是来讨债的”。
　　不过池骋没再提他们之间的“债务”，只是像见到远房亲戚，分明不熟，却非要走过来犯贱。

　　因为池骋过于频繁的靠近，不少练习生已经把不满投到今起身上，有些沉不住气并没有上交通讯的，已经用小号在各平台引导粉丝骂今起特权咖。

　　今起看着眼前这张和池茂青有七分相似的脸，不免为池茂青不值。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没继承到半点沉稳城府，还活脱脱把野心写在脸上的蠢货？

　　“我说了，你就能办到？”今起懒懒地抬起眼皮，声音不大。
　　池骋的眼底闪过捕猎般的馋意，他到今起旁边坐下，很是积极踊跃：“你先说说看。”

　　今起：“我喜欢岳沉隼。”
　　语调说得那叫一个毫无波澜，和高智商反社会人格杀人后说“我没有杀人”如出一辙。

　　池骋错愕不过半秒，噗嗤笑出了声。
　　今起不悦，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讨厌不喜欢的人在面前笑，左膝盖偏移中轴撞了一下池骋，差点给人撞到缝隙去。梯坎虽不高，但梯坎和侧墙的空隙却窄，掉进去容易出来难。

　　池骋忍住了笑，低着头，以演好自己的观察嘉宾身份。他扭头，说出一句炸裂的话：“姓姜的知道，会哭晕在厕所的。”
　　今起容易在这种被造谣的事上炸毛：“我他妈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你到底能不能管好嘴？管不好我不介意帮你缝起来！”

　　看到今起炸毛，池骋笑得更欢，扫到其他人偶尔有意地窥伺，清了清嗓子装正经：“弟弟，节目官方，话也要说得官方才行，别动不动你妈我妈他妈的。”

　　“所以能不能做到？”今起近乎威胁。
　　池骋只觉可爱：“能，当然能。这有什么难的？凑过来点。”

　　池骋的身上有白蝴蝶兰的香味，只是淡得可以忽略不计。在德国时，室友曾养过蝴蝶兰，本来是想化作“幸福”飞向心仪的女孩，没想到因为过于直男二愣子被一脚踹了回来。

　　情场失意，好在室友没有辣手摧花的恶习，继续悉心照料那株蝴蝶兰，只是每次浇花都蹲在花盆前蜷成一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今起不能理解，但也蹲在一旁蜷成一坨，给他递擤鼻涕的纸巾。

　　可能是这个缘故，今起没那么抵触喷了香水的池骋。可一码归一码，听完他的建议，今起还是严重怀疑他的脑子进了水：“你管这叫策略？这玩意播出去会被挂起来群嘲的吧？”

　　好歹毒的讨债方式！

　　池骋把屈起的膝盖拍得砰砰响，引来视线这才又收敛：“信我！快餐时代，最烂的梗才能割最疯的韭菜！越土越有效！”
　　尽管内心疑云重重，今起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了。

　　于是，cp粉和路人观众惊恐地发现：
　　当岳沉隼在台上狂野Rap时，今起掏出了池骋塞给他的拨浪鼓跟着节奏面无表情地摇，整个现场寂静三秒后爆出惊天动地的爆笑和尖叫。
　　好在向来拽得像个二零八万的痞子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今起得势：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两人因此出圈，cp粉直呼被今起“诈骗”！因为今起的攻属性已经压过岳沉隼，俨然扮猪吃虎的大豺狼。

　　节目组不会放过任何押宝的机会，应广大网友要求，今起和岳沉隼同框次数越来越多，连知识问答环节都一起。

　　问答内容反常规，结合了不少量子力学词汇，今起两眼放光，奈何主持人几乎不问他，只问学渣岳沉隼，气得今起想掀桌。

　　身为一个学渣，岳沉隼不负众望，知识储备约等于零，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伎俩玩得不错。主持人被他绕迷糊，给了不少“过关”。
　　今起在一旁内心冷笑，面上却慰藉地往他背上贴小红花。

　　“少爷是慕尼黑工业大学的吧？”主持人突然地问话让今起一怔。
　　姜恕说过他的学历是保密的。
　　今起抬眼看向拍摄区外观察的池骋，池骋一脸傻乎乎的茫然。
　　不是他，难道是大老板？

　　该不该承认？
　　《能耐》正在热播，一旦承认，全国都将知道……

　　程处长多次跟他说过，他只能低调生活，所以拿了慕尼黑国际音乐比赛一等奖后，哪怕受邀参加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他也婉拒。

　　怎么办？
　　今起捏着小红花的手攥紧，岳沉隼凑近关切，“怎么了？”
　　下一秒被今起一闪而过的刀眼震悚。

　　“少爷，在这个圈子生存，要学会主动交出不重要的东西。你自己递出去，还能挑些无关痛痒的。如果等他们来扒，被扒开的就不只是皮毛了。”姜恕轻柔的嗓音在耳中响起。

　　今起稳下浮躁，礼貌回答主持人的话，“是的，只是普通留学生。”
　　主持人错愕之余进行了一番关于慕尼黑工业大学的“夸夸夸”招生宣言。

　　至于今起的高考成绩，主持人按下不表，网友们开始脑补，不知道怎么脑补的，反正今起多了一个“娱乐圈学历天花板练习生”的头衔。

　　小插曲让成亲cp更疯狂。

　　而让两人登上cp榜第二的，是池骋支的第二招，他动了岳沉隼的手机屏保。

　　周五主题曲表演结束，节目组增设和观众直播连麦的环节。岳沉隼被问到理想型，他按照经纪人发给他的官方答案回答。
　　手机却突然一亮，镜头刚好扫到，眼尖的cp粉看出了模糊人影是今起。

　　连线的cp粉不想错过任何能证实两人真相是真的机会，舞到岳沉隼面前，“隼哥的屏保有什么故事吗？大家说那个背影是少爷。”
　　岳沉隼耳根瞬间烧红。

　　今起很是感概，岳沉隼这几天的演技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是……是六年前拍的……”岳沉隼吞吐说完，瞥了一眼今起就急遽道，“麻烦下一个问题。”

　　欲言又止的东西总是最磨人，也更方便cp粉脑补，#暗恋成真#、#他关注他六年#等词条连夜引爆热搜，#成亲cp#稳居cp榜第二。

　　今起佩服岳沉隼的撒谎功力，为确保“暧昧”的可持续性，今起周末没有回去，不回去就意味着不能看论文，整个人处于一点就炸的状态。
　　打篮球，他一个人虐全场；弹钢琴，弹出千军万马，观者无不战战兢兢……

　　池骋最先受不了，扔给他一本《时间的皱折》，没想到奏效了，众人对他感激涕零。
　　他挥挥手表示小意思，“我年龄比少爷大，也算是哥，当哥的就是要多关爱弟弟嘛。”
　　众人又是一顿崇拜。

　　池骋的“恋爱魔法四步法”，已经成功了三步，也成功忽悠到了大批cp粉。

　　“你看他们多般配啊！你！看！啊！”
　　“这有医保我也顶不住啊！”
　　“不行！不可以！再扒拉两下应该还有糖！”
　　“老子的丘比特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我的cp困住了我的家产！”

　　可就算是这样，成亲cp也只是艰难地稳在cp榜第二，而距离大老板的时限要求只剩下一天。

　　池骋胸有成竹地揽住今起的肩，一如既往说道：“可爱的弟弟，别绷着个脸了，都说了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