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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怒涛拍岸的过往 ...


  •   医院外的公园,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杜墨与贺曜阳并肩坐在木椅上,一时无言。

      四周是悠闲散步的人们,空气里有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冲淡了些许医院的消毒水味。

      一片碧绿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不偏不倚,停在贺曜阳微卷的发上。

      他似乎浑然未觉,嘴里还含着一支色彩鲜艳的棒棒糖,眼神飘向远方,若有所思。

      刚刚杜墨聊起了自己眼前的计划,让贺曜阳一时之间感慨复杂。

      「觉得怎样?」杜墨伸出手,轻轻拈去他头上的落叶,打破了沉默。

      贺曜阳猛地回神,棒棒糖杆在口中转了一下:「这…这就是你筹备中的新电影?《一个叫做台北的远方》?」

      「嗯,听听你的意见。」

      「感觉胸口被重重搥了一下!」贺曜阳语气激动,「故事主角是个女生,却让我觉得…那是我走过的旅程…」

      他看着杜墨,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杜墨睁大眼,仔细端详着他,没有接话。

      贺曜阳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杜衍生居然是你爸?这么多年你一个字也没提过。」

      杜墨眉眼间掠过一抹淡淡的阴影,他的声音也跟着低落了下来:「不提他。我们不是在说电影?是你自己说要投资的,只要是我想拍的电影。」

      贺曜阳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回避,小心翼翼地措辞:「怎么?跟你爸…有很大的矛盾?那种电视剧里演的…想解也解不开的结?」

      杜墨知道他故意要缓和气氛,苦笑了一下,迎向他的目光,眼神坦诚:「倘若你真想知道,我会告诉你。但我也不会否认,再提起那些往事,我心里还是会痛,很痛。」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那不说了!」贺曜阳立刻摆手,语气急切,「我不问了,也不想知道了!」

      杜墨脸上漾开一丝真正的微笑::「这几年不见,你还是你。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处处替人着想。」

      「唉,真的好怀念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烦恼,脑袋里只有电影的那段时间。」

      阳光映着他爽朗英俊的脸,贺曜阳长叹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对过往的眷恋。却也照出一丝历经世事的沧桑。

      「谁的人生不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堆栈出来的?都是旅程。」杜墨语气淡然,「大老板当得还习惯吧?我看『朝日集团』蒸蒸日上。报纸上都说你是黄金单身汉,企业新贵。」

      贺曜阳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随即又恢复了神采:「阵痛期,磨合期,都过了。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太婆婆妈妈,也太抓马。我就跟你说,三年多后的现在,我爸终于放心我除了卖牛奶卖布丁,开连锁超市连锁餐厅…,还可以经营些别的了!」

      杜墨被他逗笑,也替他开心,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就是…指投资拍电影?」

      「嗯!」贺曜阳用力点头,眼神发亮,「朝日集团会成立一个分公司,专门开发影视娱乐产业!到时我们在埔里的农牧场也会规划一个主题乐园,总之,全方位娱乐新版块正式启动!」

      他语气中的兴奋与自信,感染力十足。

      杜墨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加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贺曜阳又回来了。」

      「《一个叫做台北的远方》,」贺曜阳咀嚼着这个片名,「真决定起这样的电影片名?」

      「我想传达的讯息,都在这几个字里了。」杜墨的目光望向远方,带着一种穿透世事的清明,「出发,流浪,归来,都是台北。对某些人来说,这里是梦想的起点;对另一些人,这里是漂泊后的港湾。」

      贺曜阳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整了整衣领,表情变得异常庄重:「杜墨导演!」他声音洪亮,一本正经,「本人贺曜阳,谨代表『朝日集团』,诚挚地期望有此荣幸,独家投资阁下筹拍中的巨铸,《一个叫做台北的远方》!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杜墨看着他煞有其事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即也站起身,脸上是释然的微笑:「是个艺术电影,不是巨铸。」

      「感动人心,就是巨铸!」贺曜阳斩钉截铁。

      杜墨眼中的光芒重新炽热起来,那属于年轻导演的锐气与对世界的敞亮,驱散了方才的阴霾。

      他伸出手:「好!让我们一起来感动人心!」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用力拥抱,开怀的大笑声在公园里回荡,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友谊温度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半个小时后,夕阳红通通地,晚霞晕染着天际。

      告别了匆匆被电话召唤回去日理万机的贺曜阳,杜墨独自一人沿着街道缓缓走着。

      路过一家大型书店,明亮的橱窗灯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橱窗最醒目的位置,堆栈陈列着同一本书,封面设计雅致,标题的几个大字却是张狂的烫金:《月光织锦:我一言难尽的前半生》,作者的名字…杜衍生。

      原来父亲又有新作问市。

      杜墨的脚步顿住了,他就这样站在橱窗外,隔着一层光洁的玻璃,静静地凝视着父亲的新书。

      脸上没有任何可以被解读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池深潭。

      晚风不知趣地撩起他额前的发梢,路灯与橱窗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交替滑过,明明灭灭。

      他站了很久,久到街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温柔地将他的身影拖曳得长长的,印在冰凉的人行道地砖上。

      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推开了书店那扇厚重却无声滑开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夜,彻底深了。

      杜墨的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晕黄的台灯。

      窗户敞开着,皎洁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辉。

      书桌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张裱了框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子有着温婉的眉眼,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哀愁,那是他的母亲,温以静。

      照片旁,静静地躺着那本他刚买的崭新的书《月光织锦:我一言难尽的前半生》。

      杜墨的目光落在母亲的照片上,心中无声地流淌着话语:

      妈,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是爸刚出版的新书。

      他在书里怀念了您,我想…您会很喜欢这份礼物吧?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书的封面。月光如水,织锦如梦,可他的人生,却是被那看似温柔的月光,割得遍体鳞伤。

      身为导演,他对光影构图有着近乎偏执的苛求。

      生命本身,不就是一场盛大的明暗交织?走向光明,抑或坠入黑暗?

      母亲那张在孤独与心碎中逐渐失去光彩的脸,是他心底永恒的刺,是他镜头下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郁底色。

      曾经,他痛恨父亲的冷漠,痛恨那一句轻飘飘却字字如刀的话,他对母亲说:「我的这些书,妳看得懂吗?」,那轻蔑,那无视,比任何拳脚都更让他寒彻骨髓。

      他甚至不记得今天是您的生日。

      那些年,所以他选择逃离,远走他乡。

      日本,欧洲,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作天涯海角的地方。

      他用镜头这道屏障,去审视、去解剖这个他早已洞悉其残酷本质的世界。

      镜头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避难所,让他得以和那个家、那个人,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这个对于父亲埋在潜意识深处的怨与恨,却又吊诡地伴随着对于他文学才华与成就的由衷崇拜,这个矛盾,始终是他心中无法解开的死结,纠缠撕扯,日夜不休。

      如今,目睹了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如大山般存在的男人,在病痛中老去、衰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尤其是在母亲生日的这个夜晚,杜墨百转千回的心绪,如同暗夜里被飓风掀起的惊涛骇浪,汹涌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堤岸。

      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波涛死死压抑下去,让自己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一如既往。

      月光皎洁依旧,映照着杜墨年轻却写满故事的脸庞,沉静平和,却已千帆过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怒涛拍岸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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