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人不说再见》羽不避尘

3、咖啡

　　刚想转身离开，顾不晚一把抓过苏帘迟，面色凝重地看着沈希说道：“你走什么，要走的人是他。”

　　闻言，沈希立即起身，有些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苏先生，今天打扰了，那顾先生就拜托你了。”

　　没想到，最后的告别，沈希竟然很听话地顺着顾不晚的意思，叫的很客气生疏。

　　苏帘迟不禁为他感到悲痛，他挣脱开顾不晚拉着自己的手，叫住沈希：“沈先生，等一下，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沈希转过身，竟无一点不愉快，反倒是笑得令苏帘迟愧疚。

　　“苏先生，我和顾先生已经不是情侣关系了，您大可放心。”

　　苏帘迟太清楚这个强装着体面的表情了，他甚至能想象沈希的内心是何等煎熬。

　　“可是...”

　　沈希转过身，脸色忽地一沉，他刻意侧着身，不让顾不晚看见自己，随后在苏帘迟耳边低声说道：“你到底在装什么善良呢？我都让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一定要羞辱我一番才高兴？”

　　看着身后的顾不晚走进，沈希抬起身，朝着苏帘迟笑道：“顾先生不需要我，那我有什么留下的理由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会丧失，你说是不是呢，苏先生？”

　　说着，便在两人的目视中匆匆离去。

　　他望着沈希的背影，终于读懂了那个儒雅的笑容，那哪里是客气，那是...轻蔑地嘲讽，就好像在说：“你又能拥有他多久呢？”

　　苏帘迟只觉心脏像泡在冰块里，手腕却热乎乎的。

　　顾不晚不知何时又拉住了苏帘迟的手腕，察觉到两人以极近的距离靠近着，苏帘迟顿时面颊有些发热。

　　他清了清嗓子，轻轻挣扎出顾不晚的手，赶忙背过身。

　　“门口应该有客人了，我去看看。”

　　顾不晚却在身后问道：“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苏帘迟站在门旁，背对着顾不晚，问道：“没什么。”

　　他大脑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怎么办。既不想破坏沈希和顾不晚的感情，又不舍顾不晚，既不忍对顾不晚放任不管，又分身乏术。

　　“所以，你想不想我留下？”

　　“顾不晚，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是你男朋友，难道我要夺人所爱吗？”

　　顾不晚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不记得…”

　　“这不是一句‘你不记得’就能撇清所有责任的事情，你的车祸是他导致的吗？你的失忆是他心甘情愿的吗？那你有什么资格抛下他呢？一个那么…爱你的人。”

　　苏帘迟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像是在用自己的理智去凌迟那份失而复得的渴望。

　　顾不晚沉默了一阵，最后轻叹了一声，坚定的说：“好吧，就算他是我男朋友，他在找你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决断，是他放弃了。更何况，你要我去假装爱一个我不爱的人，这不也是对这段感情的不负责任吗？你…忍心吗？”

　　“你这分明就是在道德绑架。”话是这么说着，苏帘迟却也觉得自己过于冷漠，转移矛盾道，“以前我们有公寓，可现在就只有这么小小一个花店，住我一个人都够挤，你，住不下。”

　　顾不晚却笑得很爽快：“阿迟，钱可以再挣，房子可以再买，就是一辈子只有这么小一块地，我随便哪里都可以睡，有床就行，我不挑的。”

　　“床，也没有。”

　　顾不晚最吃苏帘迟赌气的玩笑话。他笑得更是宠溺了，他走到苏帘迟面前，低下头，认真地望着他，说：“阿迟，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我留下？”

　　苏帘迟撇过头，语气是毋庸置疑：“就算我说我想，我也不会这么做，我的道德底线不允许我这么做。”

　　说来说去，苏帘迟还是翻不过沈希那道坎。

　　“可我和他不是已经算是分手了吗？你又有什么顾虑呢？你为什么总是要想这么多？”

　　苏帘迟感觉心中的不安一点就炸，他声音不觉高了几分，说道：“什么叫我想得多？你要是和以前一样，一句话也不解释，甩手就走怎么办？你知道我看着沈希那张长得酷似我的脸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苏帘迟长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几分，却分外凄冷：“我就好像看见你在嘲讽我，说你苏帘迟这种胆小鬼做不到的事情有的是人能做，说我们以前都算狗屁，谁都可以替代！”

　　额前一缕碎发随着苏帘迟说话的抖动，落在眉前，顾不晚轻轻伸出手，想要为其拂开。

　　手落在半空，没触摸到那近在咫尺的“彼岸”，只留下一句：

　　“对不起。”

　　苏帘迟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承认，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顾不晚这个“负心汉”哭着喊着来找他，说想复合。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从前是苏帘迟怯懦，现在是顾不晚无知。

　　这件事情最不该道歉的人就是现在这个二十六岁的顾不晚，不知者无罪，不知者多情。

　　气已消了，只是嘴还比山硬：“你对不起什么？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顾不晚却笑了：“不知道啊，你说我错了，我就该道歉不是吗？”

　　苏帘迟望着这双毫无杂质的笑眼，心里一阵难受，怎么就忍心骂他呢？

　　“顾不晚，你走吧，反正你还有很多朋友的。”苏帘迟声音低低地撂下一句话，转身走向门旁的凳子。

　　顾不晚却急了：“阿迟，什么叫我有那些朋友？朋友有你重...”

　　“您好，有人在吗？我想来束康乃馨。”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又一场“惊涛骇浪”。

　　“来了。”苏帘迟答道，随即转身离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帮那女生熟练地包好花，一眼也没去看在另一旁站着的顾不晚，可他的余光就没移开过那边。

　　手中的动作不停，顾不晚却没再停留，他看了眼苏帘迟，朝门外快步离开。

　　那背影决绝的，真是和从前一摸一样。

　　苏帘迟在心里叹道：这样也好，他有那么多朋友、家人，再怎么也不会悲伤太久。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默默看着对方离开，自己却丝毫没移步，甚至不愿伸出留恋的手。只会独自咽下苦痛，强作不在意地一笑而过。

　　只要不动，心就不会感到悲伤。

　　除了肚子里的蛔虫，没人能拆穿他的伪装。

　　“包好了，欢迎下次光临！”苏帘迟灿烂地笑着，把花递给那个女生。那笑容完美无瑕，仿佛刚才的一切挣扎都未曾发生。

　　随着门关上的最后一丝声响落下，巨大的空虚吞噬着苏帘迟的内心。花店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刚才的争吵、犹豫、温暖触感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室花香，而这花香，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丝寂寥的冷清。

　　这次，应该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就当刚刚是一场美梦好了。

　　“阿迟！”再一睁眼，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顾不晚双手提着袋子，把门撞开。

　　这时的夕阳绽放着最灿烂的光芒，把整个花店都笼罩在温暖中。

　　顾不晚背靠着光，就好像从光中降临。

　　“你还记得吗？我最开始跟你认识的时候，我问你‘喝冰美式’吗？你说，你喝咖啡要加糖浆，我当时还笑你，怎么有这么怕苦的人。后来，我每次见你总想着给你带一杯加糖浆的咖啡。你既然说我们已经分手了，那我再用它追你一次怎么样？”

　　他自顾自地说着，把一杯温热的咖啡塞进苏帘迟手中。

　　“你尝尝，这次我放了三包糖浆。你愣着干嘛，吸管呢？我找找。”

　　苏帘迟不知怎的，只觉一股酸意猛烈地袭上鼻息，刺得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登时装满了整双眼睛。视线开始模糊，眼前顾不晚焦急找吸管的样子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就算这是一场会醒的梦，谁又能剥夺他短暂享受温情的资格呢？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顾不晚连忙找起纸巾来。

　　苏帘迟转过身，扬起头，克制住不让眼泪落下来，可浅浅的眼睑最终还是承受不住沉重的泪滴。一滴泪终于挣脱束缚，沿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微凉的湿痕。

　　“等会，我看看纸巾在哪里？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态度……”

　　苏帘迟已经听不清顾不晚在絮絮叨叨些什么，他一把抱住顾不晚，重回那个满是阳光味道的怀抱。

　　他将脸深深埋进对方的肩头，仿佛要将这所有的悲伤和失而复得都一次性呼吸进去。

　　顾不晚没再出声，他一时惊住，拿着咖啡的双手下意识张开。可在苏帘迟的身体抱紧自己的瞬间，他用着胳膊紧紧环绕着身前这个显得瘦弱的身体。

　　“好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想那么多以后干嘛，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就好了。你要是烦我，拒绝我就好了。你看，你现在不就和你以前想的那样开着你喜欢的花店吗？”

　　“那你的工作呢？你留在这里，不当医生了啊？这不屈才吗？”

　　“阿迟，那个累死累活的工作是人干的吗？你就这么想看我过劳死吗？再说了，谁要一个三十多，还写不出论文的毕业生啊？”

　　“谁让你本科的时候天天逃课？”

　　“那不是为了陪你吗？阿迟，你以后不要我陪了吗？”

　　“可你，把我的向日葵砸了。”

　　顾不晚哭笑不得。

　　“你就因为这个哭了啊？苏店主，这次我要一百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