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人不说再见》羽不避尘

19、骨灰

　　莫名地，苏帘迟听了这话，只觉一股酸辣的劲头涌上鼻息，泪水就要落下脸颊。

　　如果苏帘迟是那种心里想什么就会做什么的人的话，他一定会快步跑向顾不晚，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埋，还会一直说着：“顾不晚，你天杀的，那你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了。”

　　可是，很明显他不是，他更习惯于，自己消化一切情绪，无论悲伤、快乐还是感动。

　　“闭嘴吧，我可不想养着养着，养了个病秧子出来。”

　　顾不晚虽嗓子哑着，喉咙痛着，可耳朵还是出奇的好使，苏帘迟的哭腔在他那里如同圣旨，格外清晰。

　　“阿迟，我好像还从没正脸看你哭过。”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傲娇肯定是失恋共和国的统治者。

　　“顾不晚，我什么时候哭了？”

　　苏帘迟转过身，那确实是一张毫无感情波动的脸，连一点红晕都没有。

　　顾不晚压抑住嘴角的笑意，表情愣了楞，假装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是感冒了？不会真的被我传染了吧？我听你鼻息很重，要不我们还是推迟几天吧。”

　　话还没落下，顾不晚已经憋不住，笑意不觉浮上嘴角。他赶忙低下头，想要遮掩，可那抹笑意却已然被苏帘迟完全捕捉。

　　苏帘迟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继续收拾东西，嘴里还甩给顾不晚一句：“你再不养病，那脑子就坏的用不了了，傻冒。”

　　顾不晚瞬间笑开了，他最爱听“傻冒”一词，一听这个，他就觉得一切都无足轻重。

　　正在此时，顾不晚的电话却响了。

　　苏帘迟在那边听了半天的铃声，还不见顾不晚滑动手机，不由地问道：“你接啊？怎么？真小三吗？”

　　顾不晚无奈一笑：“不是，我.....”

　　苏帘迟走过去一把拿起手机，放在耳边，问道：“喂，你好，哪位？”

　　对面却是一个尖细的女声，全是些“污言秽语”：“顾不晚，你他妈真是长能耐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姐姐，你他妈要死了......”

　　顾不晚迅速抢过手机，忙说道：“姐，姐，晚点再和你说。”一面说着，手上还迅速调着手机音量键。分明已经调到最小，他还是略显不安地一直按着。

　　苏帘迟沉默地望着顾不晚，眼里全是质问。

　　“阿迟，我姐她不知道我失忆了。”

　　苏帘迟还是沉默着。

　　“阿迟？”

　　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道：“顾不晚，你骗我吧，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我，是吗？”

　　顾不晚语气很是诚恳地回答道：“哪有？我怎么会骗你呢？”不知是因为畏惧面对苏帘迟这种质问的眼神，还是其他，顾不晚的眼睛有些下意识地躲闪。

　　苏帘迟的目光却减少了几分尖利，语调还是平静，不知是失望还是悲伤：“她说，你要死了，是怎么回事？”

　　顾不晚翻身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阿迟，你先......”

　　“顾不晚！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躲什么？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情绪忽然爆发，好似整个房子都在颠倒。

　　顾不晚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一沉，语气变得极为认真：“好吧，阿迟，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苏帘迟还是站在原地，表情凝重地望着顾不晚，不动也不作声。

　　顾不晚伸出一只手，眼神满是哀求地看向苏帘迟。柔声道：“阿迟，算我求你了，你先过来好吗？我会告诉你实话的。”

　　苏帘迟还是没动，如同一个蜡像，只是过于栩栩如生。

　　可顾不晚的手臂却一直悬在空中，渐渐由温热变得冰凉，由□□变得颤抖。

　　“阿迟，你要让我就这么一直举着吗？”

　　苏帘迟最终还是不忍，走到顾不晚的沙发边上坐下，可他没碰那只手，也没挨着顾不晚。两人相隔不远，可那段被苏帘迟刻意疏远的距离，却如同地球与太阳那么远。

　　顾不晚叹了口气，却也暗自接受了苏帘迟的气恼。

　　“我来找你的时候已经知道我失忆了，我承认，我在沈希面前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只是骗你的，我对自己的大脑还是有一些感知。”

　　“那你为什么要演给我看？”

　　顾不晚有些尴尬地笑着：“因为怕你不接受。沈希告诉我，我们已经分手的事，我就觉得我那时候一定是把你伤透了，如果不装作完全无知的话，你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接纳我。”

　　苏帘迟想了一会，却问道：“我问的是，你姐姐为什么说你死了？”

　　顾不晚饶了饶头，随即说道：“因为我出车祸的事情没有告诉她。我醒来的那一刻就只想着去找你，其他的我都不想管，”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我知道，要是告诉了她，她肯定会让我去国外治病，那我就不能来找你了。你也知道，我和她很久没联系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过到的消息。”

　　“你不应该去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不想恢复记忆吗？你想的会和我一样吗？可是，那样太自私了，苏帘迟不想也不能再继续亏欠顾不晚了。

　　只要他有一点想去的意愿，我都不会阻拦。要是他不想，我也要推着他去。他这样想着。

　　顾不晚看向了苏帘迟：“阿迟，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原来，他是知道的，他知道苏帘迟那点自认为“卑劣”的自私。

　　“我....我当然想了，你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顾不晚却显而易见地失望地笑了：“我以为，你不想的，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会更喜欢这样的幻境。”

　　幻境之所以美，是因为身处其中的人以为那是现实，可一旦现实露出一点马脚，那份美就会成为悲伤的根源。

　　所以，苏帘迟说道：“我.....”他沉默地避开顾不晚那双燃着期望的眼神，终于说出了口，“想的。但是顾不晚，我们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顾不晚闻言，抬起身，抱住了苏帘迟，将他们那点可恨的间隔填满，就好似抱住了希望。

　　“为什么不能？一直忘记悲伤的回忆不好吗？”语气竟沾染上焦急。

　　苏帘迟撩拨起身前顾不晚的几缕发丝，说道：“顾不晚，你怎么知道那五年一定是悲伤的呢？你指不定男朋友三五成群呢。你不是还有个沈希吗？”

　　“阿迟！我绝对不可能和别人谈恋爱好吗？”

　　苏帘迟却任由那股醋意弥漫：“哦，那可能是人家对你念念不忘，痴心妄想吧。”

　　“阿迟，你不要那这种事情乱开玩笑好吗？”

　　开玩笑吗？十几天前沈希的存在还是自己心中一颗尖锐的刺，不知何时，那颗刺已经完全溶解。他已经不在意他们从前是什么关系，也不关心以后顾不晚会不会回到他身边。

　　这份有恃无恐的自信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此深入了呢？初恋吧，他们都说初恋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羁绊，不是吗？苏帘迟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感受到怀里一阵异动，苏帘迟还是笑着：“顾不晚，你去治病吧，治好了再给我死回来，我不想我的身边全是有病的人。难不成我以后只卖康乃馨吗？”

　　顾不晚却还是不安：“那如果，我不回来了怎么办？”

　　“你不是自己说的吗？不回来的话就挫骨扬灰。”

　　身前那人笑了：“好，挫骨扬灰，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的骨灰？”

　　苏帘迟笑着说：“拿去种花。”

　　顾不晚松开苏帘迟，笑意蔓延到他的脸上：“什么花？”

　　“什么都来点好了，让你死了也还是为我效劳。”

　　苏帘迟不觉露出一副有些古灵精怪的表情，顾不晚痴了似的地笑着望着他。

　　还是种玫瑰好了，什么玫瑰都来点。

　　不，他还是别死好了，就算不回来了也别死。

　　苏帘迟这样想着。

　　“阿迟，那我们先去海边。我再去找我姐怎么样？”

　　苏帘迟打趣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先折磨完我，再去折磨你姐。”

　　顾不晚笑了，他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毕竟还没等他回话，苏帘迟已经起身继续收拾去了。

　　顾不晚笑着看苏帘迟走远，才点开那一条条未接来电。

　　到了傍晚，苏帘迟总算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却听见顾不晚在门里喊道：“阿迟，我们需要在门口挂牌，做个提示语吗？”

　　“提示什么？”

　　“暂时闭店，过几天再回来之类的。”

　　苏帘迟已经瘫坐在椅子上，懒懒地说道：“哦。我忘了，明天早上再写吧。”

　　顾不晚却已经裹上棉衣，下了床：“不用，我去写。”

　　看着顾不晚火急火燎的样子，苏帘迟有些奇怪，不就一个提示语有什么好新奇的，真是年轻人活力好。

　　便也没多想，由着他去了。

　　或许是太累了，苏帘迟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之脑后，以至于他在隔天上午推着行李箱走的时候也没看到。

　　那门前的牌子上写的是：“待到乍暖含春时，夫妻双双把家归。”

　　不过，没看到又如何呢，他已经紧握着那只温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