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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蛋糕很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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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是。
那个漂亮的蛋糕,最终她和哥哥只分到了一小块,其余大部分,都被骂他们“败家”的大人们,一边抱怨着“太甜太腻”、“小孩不能吃太多”,一边“勉为其难”地吃完了。
从那以后,林晚对生日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抗拒。高中住校后,是和朋友们简单过,试图用友情覆盖旧日的阴影。上了大学,就是一个人随便过,甚至刻意忽略。
生日于她而言不是祝福,更像是一种尖锐的提醒,提醒她某种与生俱来的、“不配得到美好事物”的烙印。
现在,她回来了。
带着二十岁的、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困在这具八岁的、无力反抗的身体里。
她看见哥哥又一次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怀里抱着那个一模一样的、系着金丝带的奶油蛋糕。
他脸上带着一点完成任务的期待,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担忧——他似乎也预见到了接下来的风暴。
“妈,蛋糕买回来了。”
大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蛋糕盒上,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抱怨和算计,再一次如同精准编写的程序般启动。
妈妈皱着眉问:“这么大?多少钱?”
哥哥老实回答:“一百啊,这好看,又有水果,林晚肯定喜欢......”
一旁的奶奶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叫了起来,声音尖利:“一百块就买这?!巴掌大的东西要一百块?金子做的啊?!”
“日子不过了是吧?由着你们这么糟蹋钱!” “嘴馋也不能这么由着性子来啊!真是惯得没样了!”
哥哥脸上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他习惯性地低下头,不敢反驳。
小小的林晚坐在凳子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又来了。
那熟悉的羞耻感和罪恶感又来了,几乎让她窒息。
但这一次,她没有低头。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蛋糕。
它那么好看,上面摆着平常吃不到的水果,奶油香甜的气息隐隐透出来。
旁边的蛋糕盒别着从未戴过的蛋糕帽,差一点,她以为自己可以幸福一点的。
那可是哥哥骑着自行车,颠簸了那么远的路,专门为她从县城带来的。
于她而言,那是这片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具象化的、触手可及的“美好”。
一个清晰得令人心痛的念头砸进她的脑海:我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蛋糕了。
不是买不起,而是那种掺杂着罪恶感的、战战兢兢的、需要被审判后才能品尝的甜味,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种滋味,独属于这个被诅咒的八岁生日。
在抱怨声越来越大的时候,在奶奶的手几乎要指到林晚鼻子上的时候——
林晚忽然伸出手,一把将蛋糕盒拉到自己面前。
“哎呀你干嘛!毛手毛脚的!摔了哟!”奶奶立刻呵斥道。
她没有理她,只是用那双八岁的、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打开盒子,露出了里面完整的、散发着甜美诱惑光芒的蛋糕。
然后,她拿起旁边那把薄薄的塑料刀,切下了最大的一块,上面有最大最红的那颗草莓,颤巍巍地,递给了哥哥。
“哥,给你吃。”她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
哥哥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又看看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妈妈和爷爷奶奶。
然后,在哥哥和所有大人惊愕、不解、逐渐转为愤怒的目光中,林晚端起了剩下的整个蛋糕底盘——
用尽这具八岁身体全部的力气,带着一种决绝的、毁灭式的疯狂,狠狠地朝着离她最近的、骂得最起劲的奶奶和妈妈的脸,砸了过去!
“啪叽——!”
鲜艳的奶油、柔软的海绵蛋糕胚,瞬间在她们惊愕扭曲的脸上炸开!糊了满头满脸!草莓和菠萝块狼狈地黏在头发上、衣服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哥哥手里的那块蛋糕“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爷爷震惊地张大了嘴,手里的纸烟都忘了抽。
奶奶和妈妈完全懵了,好几秒后才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和咒骂!
“反了!反了天了!你个杀千刀的死丫头!!!”
“糟蹋东西的孽畜!”
“打死你!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你个作孽的东西!”
鸡毛掸子、扫帚,瞬间就如同雨点般落在林晚小小的身上、头上。
疼痛密密麻麻地传来,火辣辣地疼。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甚至没有躲闪。
顶着雨点般的殴打,在一片混乱和尖叫声中,她伸出舌头,静静地舔了舔溅到嘴角的那一点奶油。
真甜啊。
和记忆里一样甜,比记忆里的还要甜。
只是这一次,甜味后面,不再是屈辱和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与全世界为敌的、毁灭式的快意。
她知道会这样。
她知道反抗的代价。
她这具小小的、八岁的身体,根本无力改变任何事,甚至无法保护自己免于一顿毒打。
但,足够了。
林晚污染了他们“改善伙食”的盛宴。
她把他们虚伪的算计和刻薄,用最直接、最难看的方式,糊回了你们自己脸上。
她用一个蛋糕,一场毒打,作为祭品,杀死了八岁那个还对“家庭温暖”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的林晚。
穿越的身躯越来越小,能力越来越弱。
但这一次次的穿越,像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一遍遍提醒她:
你看,这个家,从来就不是你的避风港。
哪怕我已经经历过一遍,已经懂得这世间最冷的道理,我依然无法释怀,无法接受!
每一次重温,心都会疼得更加真切!
那顿毒打,她认了。
那口混着眼泪、疼痛和血腥味的奶油,是她八岁生日,送给自己的、最血腥也最真实的成人礼。
她告诉自己。
不要回头。
不要恋家。
此后的每一个生日,都只是为了庆祝:我又成功地从那片泥沼中,挣脱出来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