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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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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安静祥和,黑夜里整齐划一排排矮小的墓碑像人蜷缩在那,哒哒的高跟鞋声在空气中回荡。
陈北落此时身穿风衣,右手握着束花儿,左手拎着电脑包,她刚加完班,驱车七公里来到郊外这片墓地。
从前她向来不愿露出自己的怯懦,快要退休的年龄头上却还是乌黑一片。
可自从她的女儿——沈珂去世后,一年来她虽依旧体面,可白发渐生。
陈北落默默地站在墓碑前,将手上的花轻放在台子上。
陈北落也不是不会向前看的人,只是她实在无法释怀女儿离去的那天,她还在向女儿催婚,两人吵了一架后不欢而散。
可没想到第二天沈珂工作单位传来消息,说她于凌晨猝死在自己的出租屋中。
从此天人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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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可笑,陈北落自己的婚姻都并不幸福。她在自己两个孩子尚且年幼时,忍受不了婆婆和没种的丈夫叫她的工作为家庭让步,毅然决然离婚。
此后单亲抚养一女一儿长大。
即使如此,陈北落依旧固执地想让沈珂有自己的家庭。
陈北落静静地站了会,回头向外走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没法轻易释怀。陈北落倒车出库,脚踩油门飞在郊外的路上,车窗半开风从中撞出,吹散了陈北落束得整齐的头发。
就在她低头整理间。
面前十字路口1交叉处突然拐出辆红色货车,探照灯照花了陈北落的眼,叫她手忙脚乱地打方向盘踩刹车。
荒凉的郊区,“轰”得声车碰撞的巨响传开。
随后像经过暴风雨的海面,再次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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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抽离体外的意识浮浮沉沉好像飘在海平面,不知过了多久,沈珂只觉得周身被拉扯吸入了黑洞般,头里放了炮仗似得巨痛无比。
更糟的是耳边炸开嘈杂的人声,只听临近身边几道尖锐的女声一声更比一声高,吵得那叫个热闹。
沈珂四肢百骸被压路机碾过般的钝痛着催她头脑清醒过来,眼皮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四肢乏力,只能干躺着听周围的人吵。
“死八婆胡说什么,三娘子打二月里就病了,床都下不来,哪来的功夫给大娘子下药!”
“呸!快滚开!主君下令要查,你还敢拦主君的令不成?”
“四娘子还睡着你们不许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你们不就是趁着梅姨娘不在……啊!”
清脆的耳光声一出,伴随着人倒地的闷响,屋里瞬间息声。
但也没静多久,就听刚刚吵得最凶的那个婆子操着粗哑的嗓音喊:“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拖出来啊!”
沈珂被她们跳踢踏舞似的脚步闹得心里七上八下的,隐隐不安着。
果不其然,下一秒,两只粗壮的手臂毫不怜惜地钳住了她的胳膊,像拖拽破麻布似将她从床上扯下。
“唔。” 疼痛让她闷哼出声,粗糙的地面摩擦着皮肤,整个人被粗暴地拖行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
不知被拖了多远,沈珂被人往前一丢摔在了冰凉的地砖上,突然耳边传来水声,紧接着——
“哗啦——”
水兜头泼下,沈珂不慎呛水,边打颤边咳嗽着撑起上半身,此刻她浑身湿透却觉得喉咙好似被火烧过干得发疼。
还没等她缓过气,有双手铁钳般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狼狈不堪的脸,她顺势睁眼仰视着前方高座上的两个人。
她本能地想挣脱,却不想越是挣扎那双手掐得越紧。
在窒息中,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古色古香的正厅,肃立着两排低眉顺眼的仆从。主位上左右各坐男人,右边的是个留山羊胡、身着绯色官袍的老头儿,正诚惶诚恐地弯腰对着左边的小白脸说话。那小白脸身着华贵的锦袍,带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贵气,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都是臣治家无方,才让孽畜惹出这等祸事,竟还劳烦殿下处理此事,臣实在是……”山羊胡老头边说边从袖口拿出白帕子拭去额角的冷汗。
被称为“殿下”的小白脸和颜悦色地抬手阻止他冗长的告罪:“沈老大人客气,您是贵妃娘娘的父亲,是国丈,这自然就是家事。父皇听说您家出了此等大事立即令我来问了。”
沈老大人沈仲善原就坐立难安,听此话更是连连点头嘴里道:“六殿下抬举老臣了,臣也是事发后立即紧锁了家门,本想自行解决这孽畜——”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咬牙切齿,“也不知是哪个狗东西透露了风声,竟丢脸丢到大内去了。”
“老大人。”六皇子懒得和他夹枪带棒地打嘴仗,指尖轻敲扶手随意撇了下嘴,朝面前湿透了的女孩抬了抬下巴:“快问吧。谋害嫡母可是大罪,还只盼今日是白跑这趟。”
得了令的沈仲善变脸速度极快,问自己女儿话时竖眉瞪眼,底气十足:“逆子,丢尽了我们沈家的脸,还不快认罪!”
招?招什么招。那也得她知道才能招。沈珂头还是疼的,自己刚刚还在家中接电话,眼前抹黑倒地,完事她两眼一睁就到这个鬼地方。
这是哪她是谁,都还不清楚,就被扣上这口大锅。
沈珂猛地挣开掐在她下巴上的手,原地跪坐起来,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痛挺直腰板,清了清火烧般痛的嗓子道:“你说我有罪,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罪,总不能稀里糊涂就叫我招认了。”
此话一出,沈仲善满脸不可置信,而旁边的六皇子表情则更耐人寻味——他压下眼底的惊讶,眉毛高高挑起像是困惑。
沈仲善没察觉到自己女儿身体里换了个人,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被驳的恼怒里,手抖着指她道:“你下毒谋害嫡母,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敢说自己不知何罪!”
“那你还是先拿出证据来,好叫我心服口服。”
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罪名安在自己这没用的四女儿身上快快了事,她从前就总半死不活地窝在自己院子里,沈仲善料想自己说她有罪她便不敢否认。
可他计划落了空,还没来得及处置六皇子先奉命赶来了,现下他不好潦草处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六皇子:“殿下您看……”
六皇子看向沈珂眼神里的疑惑几乎要化作实质,没注意到沈仲善的话,还是身旁小厮俯身提醒才回过神皮笑肉不笑地挥手敷衍,道:“那就,传证。”
沈仲善见他面色不明,一时也揣摩不出他几个意思,只能先高声道:“传人证!”
不多时,约莫十五六岁、瘦小的侍女低头畏畏缩缩地走进来,拘谨地朝五皇子和沈仲善各磕了个头,头埋得极低道:“见过殿下,见过主君。”
“你且大胆说来,不用怕。”六皇子眼神轻轻扫过那名侍女,还是停在沈珂身上,“你所见何事,为何指认四娘子。”
沈珂不傻,感受到那小白脸直勾勾瞪自己还带着些敌意,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穿得跟个孔雀似,一直看自己干嘛,原主和他有仇?
没来得及等她想明白,旁边侍女就回起话来。
侍女不安地视线来回晃,声若蚊蚋回道:“回殿下,奴…奴婢曾见到四娘子院里的丫头秋叶,鬼鬼祟祟跟后门小厮说了好一会儿话,好像还塞给那个小厮什么东西……后来竟偷溜出府去了,之后没过两天,夫人就病倒了。”
“就凭这些?”六皇子挑眉,勾起嘴角转头朝沈仲善说,“沈老大人,小王依稀记得早年间您是做县令的,怎么凭四娘子身边的婢女偷出过门,就定了她的罪?”
“老臣不敢胡言,自然也是有物证的——在这孽子院里搜出的毒粉。”沈仲善面上笑得勉强,挥手召人来,“来人端上来。”
沈珂扭头看小厮端着木盘子经过她身边时,下意识想起身查看,被站在她身旁的侍女重重摁回地上。
盘子被端到六皇子面前,六皇子敷衍地瞟了眼就道:“可惜我不通药理,既然说是四娘子院里的,就拿给四娘子认认吧。”
被点名的沈珂抬头,恰好撞上六皇子轻佻的眼神。一人端坐在上,一人狼狈跪坐在地上,两人目光碰撞间,皆带着疑惑。
当小厮把木盘放到沈珂面前的地上时,六皇子先收回了带着探究的目光,了然般轻叹口气。
这人什么毛病?
沈珂移开了视线,放到盘子里红褐色的粉末上,食指沾了点放到鼻下嗅了嗅。
像陈旧中药材上的土腥味,微苦。
其实沈珂根本不认识药材,她装作很懂似地又是碾又是闻,拍干净手后又假模假样地朝沈仲善道:“我不认识这药粉。”
“你说这药粉是从我院子里搜出来的,可如果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要把药留在自己院子里,或扔或烧或栽赃给别人,都比藏在自己身边要强。同理,如果凶手想自然有一百种办法把药粉塞到我院子里。这怎么能代表这事是我干的。”沈珂心下了然,因此答得更有底气些。
沈仲善脸色难看:“那如何不知你是监守自盗——”
“好了。”六皇子毫无征兆地打断沈仲善的话道,“此案既然尚存疑点,恐怕还要请四娘子到刑部一趟了。”
说罢不等沈仲善反应,也不叫地上坐着的四娘子再分辨几句,六皇子一改方才跟人虚与委蛇的模样,对着身边小厮鹤飞吩咐道:“请人来把四娘子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