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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即将到来的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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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即将到来的别离
选拔赛前一天的午后,阳光斜照进琴房,将空气中的微尘染成金色。姜寒酥正在做最后的练习,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林教授亲自前来。
“老师,您怎么来了?”姜寒酥有些惊讶。
林教授微微一笑,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来看看我的得意门生。紧张吗?”
姜寒酥老实点头:“有点。最近练习总觉得不够好,特别是《革命》的中段八度,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
林教授罕见地没有指责,反而坐在琴凳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姜寒酥坐下。“寒酥,你知道吗?你是我教书二十年来,遇到的最有天赋又最努力的学生之一。”
姜寒酥惊讶地抬头。林教授向来严格,很少如此直白地表扬。
“技术上你已经无可挑剔,”林教授继续说,“现在需要的是放下包袱,让音乐自然流淌。记住,评委想听到的不是完美的机械演奏,而是有灵魂的音乐家。注入你的理解和情感,即使有瑕疵,也会成为你的特点。”
姜寒酥眼眶微热:“可是老师,我总担心不够好,怕让您失望。”
林教授轻轻摇头:“你已经让我很骄傲了。明天的比赛,不要想着取悦评委,而是要表达你对音乐的理解和热爱。这才是艺术的本质。”
她停顿了一下,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这个送你,明天戴上。”
姜寒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银色手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音符吊坠。
“老师,这太贵重了...”姜寒酥有些不知所措。
“收下吧。”林教授语气坚定,“每个艺术家都需要一点信念物。这条手链是我年轻时第一次登台时老师送的,现在传给你。”
临走前,林教授回头补充道:“明天穿那件蓝色长裙吧,像夜空中的星星,很配这条手链。”
比赛日,音乐厅座无虚席。姜寒酥在后台做着准备,她是第五个出场。前四位选手各有所长,给了她不少压力。
当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和曲目时,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按照林教授的建议,她穿着一袭宝蓝色长裙,简洁而大方。灯光下,裙摆如水波荡漾,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微微闪光。
向评委和观众鞠躬后,她坐在钢琴前。调整好琴凳高度,闭目静默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暑假以来的点点滴滴——雨中的琴房,画室的夜晚,与陈墨关于艺术的热烈讨论,林教授的悉心指导……
再睁开眼睛时,所有杂念全部消失,只剩下对音乐的专注。
手指落下,巴赫《平均律》第一首前奏曲像清泉般流淌而出。这是她精心选择的开场曲,纯净而复杂,如数学般精确,如宗教般神圣。她控制着每个声部的平衡,让旋律线清晰可辨,同时又保持着整体的和谐。
接着是贝多芬《热情》奏鸣曲。这是她准备了一年的作品,从技术到诠释都经过千锤百炼。强烈的对比,戏剧性的发展,她都处理得游刃有余。在慢板乐章中,她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情感深度,引得评委们不自觉地前倾倾听。
最后是肖邦《革命》练习曲——那首曾经让她屡屡挫败的曲子。但今天,她的手指如有神助,在快速跑动中保持了极高的清晰度和力度。中段的连续八度不再是障碍,而是表达愤怒和抗争的利器。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掌声如雷动。
姜寒酥起身鞠躬,看到评委们交换着赞许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很好,但最终结果还要看所有选手。
在后台,她收到陈墨送来的花束和卡片。那是一束淡雅的白色小苍兰,附着的卡片上只有一句话:“无论结果如何,你今天的演奏已经是杰作。”
同时,另一束更加华丽的花也被送来——淡雅的白色蝴蝶兰,精致得如同艺术品。附着的卡片上写着:“谨代表程氏文化基金祝贺今日精彩演出。期待您在国际舞台上的表现。程景珩。”姜寒酥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来看比赛。
最终结果公布:姜寒酥以微弱差距获得第二,但仍然获得了参加国际肖邦大赛的资格。后来才知道,第一名是一位大四的学长,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评委有所倾向。
林教授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国际比赛才是真正的舞台。国内第二已经很好了,有时候准备时间更长反而更好。”
那晚,姜寒酥和陈墨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庆祝。
“为你今天的出色表现干杯。”陈墨举杯,眼中满是赞赏,“虽然没拿第一,但你弹得比第一名更有感染力。”
姜寒酥与他碰杯:“也为你明年的毕业展和考研成功干杯。今天的花很美,谢谢你。”
陈墨笑了笑:“小苍兰的花语是‘纯洁与喜悦’,我觉得很适合你。”
窗外,秋风渐起,夏日的炎热完全消散。落叶铺满地面,一片金黄。两人边吃边聊,从比赛细节谈到未来的计划,却都小心地避开了那个即将到来的话题——分别。
进入大四,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专业课程减少,但无形的压力和焦虑却与日俱增。琴房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同学们各奔前途:有的拼命准备考研,有的忙着联系留学,有的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姜寒酥开始全力准备国际肖邦大赛,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同时,她也需要思考比赛后的道路——是继续深造?尝试职业演奏道路?还是像许多人一样,寻找稳定的教职?
林教授建议她申请国外音乐学院的硕士项目:“以你的水平,拿到柯蒂斯或者茱莉亚的全奖应该没问题。国外的环境和机会更好,对职业发展更有利。”
但姜寒酥犹豫不决。出国意味着离开熟悉的环境,面对全新的挑战。更重要的是,意味着与刚刚建立联系的陈墨分别。
陈墨也面临类似的选择。他的毕业创作进展顺利,几所美术学院都表示兴趣,但最好的机会在北京,而姜寒酥可能去的音乐学院在纽约或欧洲。
他们开始小心回避这个话题,仿佛不提就不会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
十月的一个下午,姜寒酥练琴时收到陈墨的消息:“能来画室吗?有东西给你看。”
推开画室门,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陈墨的毕业创作接近完成——那是一幅大幅油画,画面中央是一架钢琴,琴凳上坐着背影模糊的演奏者。从钢琴流出的不是音符,而是绚丽的色彩漩涡,充满整个画面。最奇妙的是,这些色彩似乎在流动,仿佛真正的音乐在画中荡漾。
“用了特殊的荧光颜料和技法,在不同光线下会有微妙变化。”陈墨解释着,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想表现音乐那种流动的、瞬时的美,那种一旦过去就再也捕捉不到的瞬间。”
姜寒酥走近细看,发现色彩漩涡中隐藏着无数细微的节拍和音符——像雨丝,像星尘,或者二者交融的某种东西。
“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生怕打破这神奇的氛围。
“《鹧鸪天·别时》。”陈墨回答,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来自最近读的一首词。‘来时半夏别时秋’,不就像我们的故事吗?”
姜寒酥心中一颤。确实,他们相识于半夏,而分别就在秋日。时光如奔跑的马,不容人多做停留。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陈墨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我决定接受央美研究生的offer。导师是国内顶尖的油画大家,机会难得。”
姜寒酥感到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心头——为陈墨高兴,为即将的分别失落。她努力笑了笑:“恭喜你。这是个好机会,你应该去的。”
“你呢?”陈墨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期待与不舍,“林老师说你有机会拿到柯蒂斯的奖学金。”
姜寒酥点头:“录取通知书已经收到了,全额奖学金。但我还在考虑...国际比赛后会最终决定。”
两人陷入沉默。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气息,窗外夕阳西下,将一切染成金色。
最终,陈墨轻声道:“你应该去。你的才华需要更大的舞台。纽约、费城...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音乐资源和机会。”
“可是...”姜寒酥欲言又止。
陈墨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的音乐应该被更多人听到。距离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们都在追求自己的艺术梦想。”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个金色的秋日下午,他们都明白:分别不可避免,但曾经的交汇与理解,已经成为了彼此艺术之路上的宝贵财富。
姜寒酥轻轻触摸画布上那些流动的色彩,仿佛能听到其中回荡的音乐。她知道,无论未来如何,这幅画和这个下午,都将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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