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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下山 ...


  •   这是沐念秋第一次来玉衡山。

      五天前,他从家中听闻天枢院院主沈星河去世的消息。他没怎么见过沈星河,传闻中沈仙师一直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心系苍生的标杆,如今意外去世,众仙门同气连枝,遇到这样不幸的事,于情于理都该来吊唁。

      沐念秋和舅父兄长一同来到玉衡山,走在山间小道,竹影婆娑,空谷鸟鸣,与地处中原的明德宗不同,玉衡山有着南方特有的湿润,细碎的阳光穿过竹林打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禁想起两年前那个桂花飘香的夜晚,那时候各门派弟子一同在白灵山修行……

      “沐宗主,二位公子,三位请。”门口有弟子指引来访的客人进厅堂。

      穿过几个小院来到灵堂,只见灵堂当中立一灵位——上书“天枢院第八代掌门沈星河之位”,灵堂里一片肃穆,一众人皆面色沉重,吊唁完毕后,沐观海独自到正堂与沈清方说话。

      沐念秋谢绝了门中弟子的好意,独自在天枢院里转了转,终于在一处院落里找到了正在浇花的谢常安,自打上次苍翎门匆匆一别,天枢院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已月余未见谢常安了。

      眼前的她眼眶微红,脸颊似有泪痕未干,神情憔悴——他见过张牙舞爪的她,笑容灿烂的她,不知所措的她,胆小可爱的她,却是第一次见她脸上露出这种落寞破碎的神色,不知怎的,他的心里也一揪一揪的有些难受。

      自打师父走后,谢常安每天都会来照顾师父养在院中的各种花花草草,她没想到有人会来,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沐念秋。

      “沐念秋?”

      “谢姑娘。”

      谢常安赶忙放下手中的水壶,胡乱地抹了把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她匆忙收起悲伤,露出一个笑容。

      “沐公子,你进来吧!”

      沐念秋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落寞,原先伸向怀中的手又默默地落了回来,走进了这个院落,隔着三步不远不近站在谢常安身旁。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谢常安先开口。

      “我……我不知道你今天来。”

      “嗯。”

      “这是我师父养的花,这棵是月光花,到了晚上会发光,长在眉山那边,当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搬回来,为了养活它师父不知废了多少心思;这盆是风絮草……”谢常安不想让别人担心自己,没话找话道。

      “那这盆呢?”沐念秋指着中间一棵不太起眼的问道。

      “这是我从后山挖的,最不值钱,师父说正好有空花盆,空着也是空着,就和这些名贵的花儿养在一起,好不搭……”

      “没有,这棵很好看。”

      谢常安默默地在心里鄙夷了一下沐念秋的审美,“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下次你来,我带你去我们后山采,春天的时候可多了……”

      -

      送走一波又一波前来吊唁的仙门同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谢常安不知道那天沐观海和沈清方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当晚师兄又在师父的灵堂里待了一整夜没出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师兄的话越来越少,他好像被什么压着,没有了往日的轻快——谢常安想不出来,是天枢院的院主之位?还是为师父查清真相、报仇雪恨的责任?以往的师兄温柔可亲,和她无话不谈,如今——虽然面上对她还是一样的关怀备至,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师兄好像变得冷冰冰的。

      沈清方每天都很忙,谢常安根本没机会像以前那样黏在师兄身边,每天和师兄一起吃饭习武,她越来越搞不清师兄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他总是早出晚归,甚至几日不回,回来后也总是一脸疲惫。

      可她知道,自那以后,沈清方一直频繁地和沐观海有往来,他们之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两人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谢常安本能地觉得,这个协议未必有利于天枢院。

      直到一天,沈清方外出回来,这次同以往不同,他带走一大波人,却说什么也不肯带上谢常安。

      他们走了足足三月,期间音信全无,山门里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回来当晚,天枢院的地牢一下子满了——天枢院地牢是为关押妖兽设置的,平时外出降妖,往往当场渡化,其实很少会遇到需要把妖物带回山门处置的情况,因此天枢院的地牢常年空置,基本没什么使用的机会。

      这次沈清方却大张旗鼓,一反常态,围猎数百只白泽兽,没有做任何解释,全部关押地牢。

      谢常安再也忍不住了,她三个月来日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会像师父师姐一样,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沈清方平安回来后,不仅一句解释没有,还抓回数量如此之多的无辜妖兽——白泽兽群居于东海群玉山,从不伤人,民间多传其为祥瑞之兽,仙门除妖,一般也是只除作乱的恶妖,没人愿意做费力的无用功,这次抓来这么多,怕是得是把人家窝都端了,实在匪夷所思。

      师兄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

      当晚夜深,众人散尽,谢常安不顾沈清方数月奔劳,直接冲进他房中,强压下心中的燥郁,尽量平心静气道:“师兄,白泽兽从不伤人,你把他们抓回来,为什么?”

      “安儿,这事你别管了,回去吧!”沈清方轻飘飘揭过,避而不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你接任掌门,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谢常安单刀直入,从前她和师兄无话不谈,今天她也不想拐弯抹角。

      “我没有残害无辜,它们本就是妖兽,师父就是死在妖兽手里的,你为什么为了这些忤逆我?”沈清方眼底青黑,实在是累了,没有耐心再敷衍自己的小师妹,“好了,常安,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谢常安不肯罢休,“你把它们抓来关起来,和杀了他们没两样,然后呢,把他们送给明德宗那群伪君子吗?”

      “谢常安!沐宗主不是这样的人,你懂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沈清方突然暴怒。

      “你为什么要把四师兄调到漠北,你明知道他不可能跟你抢掌门之位。然后呢,你是不是也要把我……”谢常安隐忍数月,此时不知怎么了,理智的琴弦突然崩断,明明不想这样,却控制不住自己口出恶言。

      “谢常安!你明知道……”沈清方不敢相信师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气急。

      “你不能善恶不分,要是师父还在……”谢常安见师兄脸色极差,终于还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沈清方一时失态,深吸几口气,此时已冷静下来,语气冰冷,“师父已经不在了。”

      “师兄,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清方深深看了眼师妹,还是开口道:“常安,你只要好好待着,别多事,我是不会动你的。”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

      思前想后,谢常安做了一个及其不理智的决定。

      当晚,她并没有听话好好待着,而是一不做二不休,连夜放了两把火,一把烧了天枢院历代祠堂,引得众人一片大乱,匆忙救火;又大开地牢,同时打开山门防护结界,趁乱私自放走五百头白泽兽后,另一把火烧了天枢院地牢。

      做完这一切,她哪也没去,先去把师父院中的花都浇了,众人找到她时,她正在院子里帮芳姑姑洒扫。

      天枢院玄武堂,是历代掌门审讯处罚犯了院规的弟子之地,沈清方一夜未眠,此时端坐玄武堂高台之上,台下四周站着一众弟子,大堂中央正是同样一夜未眠的谢常安。

      沈清方:“火烧祠堂,私放妖物该当何罪?”

      一名掌罚的弟子答道:“按院规杖七十,逐出师门。”

      沈清方:“师妹,念在往日情分,我不责罚你,你可知错了?”

      谢常安不领情,“我不知错。”

      一旁有人开口劝道:“掌门师兄,小师妹年少无知,哪里受得了七十杖责,事已至此,就从轻发落,饶了她这一回吧!”

      又有人不服,阴阳怪气道:“年少无知就能捅这么大的篓子啦?今天你烧祠堂,明天我烧院房,咱天枢院还过不过了,直接全烧了算了!”

      “你!师妹从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肯定……”

      沈清方:“够了!都不要说了!谢常安年少无知酿成大错,念其旧情,杖责可免,但。”

      “即日逐出师门,从此不再是天枢院的弟子。”

      谢常安静静地望着高台上师兄晦暗不明的面孔,无声地笑了笑,脱掉自己身上和众人一样的外袍,解下腰间刻有天枢院院标的令牌——令牌是她七岁那年师父亲自给她挂上的。

      她把令牌拍在桌上,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沈清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

      谢常安漫无目的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下山不知不觉已有两天,包裹里的口粮已经见底,她心里却还是一点成算也没有。

      要不干脆去萱萱家里蹭两天饭,可去了怎么解释?说我把家里祠堂烧了所以被赶出来了,能不能收留我一阵子哈哈!

      然后问她为什么烧祠堂,她再解释说和师兄闹别扭了,被逐出师门,无家可归了……

      太丢脸了!太冲动了!太不是个事儿了!谢常安说不出口。

      她痛苦极了,根本不想面对这一切,横竖荒郊野岭前后无人,她索性抱着脑壳蹲在地上哀嚎起来。

      果然是冲动一时爽,事后难收场。

      没嚎出个所以然来,却听见草丛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谢常安五感灵敏,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个活物。她慢慢放下手臂,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往草丛里探头去看。

      仔细一看,草丛里竟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小女孩。

      怎么有个人在这?还是个小孩子?谁把她打成这样丢在这里?

      她顾不上许多,赶忙过去把小孩儿从草丛里抱了出来,探了探脉息。

      人还活着,小女孩浑身是泥靠在她的臂弯里,一条胳膊不正常地扭曲着,像是断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女孩瞳孔的颜色比常人浅很多,在阳光下像一块琥珀,谢常安一边给她输送灵力,看见这双眼睛,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孩子像一只落单的小兽,楚楚可怜,嘴里好像在嘟囔着什么,谢常安听不真切,俯下身凑近。

      “你怎么样?还好吗……”

      小孩凑在她耳边,用仅剩的一只胳膊轻轻环上谢常安的脖子,可怜兮兮地喃喃道:“姐姐,救救我,我好疼啊……”

      看见小女孩这幅可怜的模样,她心都要碎了,当即决定挺身而出。

      “姐姐一定会……”

      谁知不待反应,只见那女孩悠悠一笑,一阵异香传来,她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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