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误会》小朝荔

3、03

　　贝贝向林清和许薇介绍彼此，她本来想调侃你们俩一个班的，但看林清神色淡漠，比之前还高冷，薇薇硬拗出来的友好笑容，假且僵硬，顿时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小过节，干脆略过了。

　　四个人进店落座，许薇和贝贝坐一边，对面是嘉林和林清。

　　许薇听他们俩聊游戏的事，心里惦记之前的对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但从林清平静的反应看，应该是没听见。许薇拆碗碟薄膜，丁零当啷的声音间隙，林清清冷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比背景嗨歌还要清楚，她的注意力被迫集中在对面，怎么也拉不回。

　　嘉林：“这回点全辣的吧，我同事上回来吃了，说牛油超辣新品特带劲，咱四个都能吃辣吧？”
　　贝贝：“薇薇是不是……”
　　许薇：“没事，我也能吃的。”

　　其实这种推托完全没必要，但许薇从小到大习惯了，迎合他人需求，否定自己的。
　　吃什么口味火锅、看什么类型电影等等，她想改，可身体总先一步背叛，说出违心的话。

　　林清拢过茶杯，倒入热茶，“鸳鸯的吧。”
　　嘉林：“你不能吃辣？”
　　林清没多解释，把热茶推到许薇面前，“点鸳鸯。”

　　这次的牛油新品果真超辣，一勺子捞下去全是花椒，空气漂浮辣味。贝贝呛的满脸通红，直说还好点了鸳鸯。最后大部分菜品，沉浮在大骨汤那边。

　　林清坐在对面，对许薇的脖颈并不友好。她喝茶或是夹菜，都得费劲的别开脸，避免不小心撞上他的视线，说话尴尬，不说话更尴尬。好在林清工作挺忙的，很早就放下筷子，火锅氤氲飘起的白雾里，他垂眸回复消息，基本没怎么抬眼，嘉林要和他碰杯时，才以茶代酒，侧脸勾出礼貌的微笑。

　　吃完火锅还不到八点，贝贝和嘉林问他们要不要去看电影。

　　许薇：“你们去吧，我还得回去整理行李。”
　　贝贝：“好吧，林清你去吗？”

　　林清：“不去。”
　　嘉林：“你不是也挺想看吗？”

　　贝贝：“你天天带大家伙看烂片，连我都不想去。上次被你诈骗了，说是名导十年磨一剑，磨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啊，坐牢三个小时。”
　　嘉林：“也就那一部不怎么样，上一部不是还行么？”

　　贝贝：“还行个鬼喽，上一部也说年度大作，宣传天花乱坠，特效炸裂，我天天被你骗去坐牢！”
　　嘉林：“我看你笑的挺开心的。”

　　贝贝：“能不笑吗？七十一张的票诶，坐牢加哭丧？”

　　送走为名导扯头花的小情侣，许薇和林清走往地铁站。

　　夏季行道树枝叶茂盛，晚风吹过，空气中漂着淡淡花香。

　　吃火锅时，那风一直往她身上卷，许薇撩头发时悄悄嗅了嗅袖口，火锅味不重，不是辣锅走夜路，才开口搭话，“你行李都搬好了？”
　　林清：“嗯。”

　　许薇：“还习惯吗？”
　　林清：“环境不错。”

　　许薇：“位置也挺好的，出小区直走是十四号线，如果你要坐二十号线，出小区拐右五百米就行。”
　　林清：“嗯。”

　　许薇没想到，毕业多年，工作场上练出来的沟通功能，会一瞬间被打回原形。

　　在林清面前，她好像回到了高中那会儿。

　　她是学习委员，要去催林清交作业。但走到他面前这件事，她得做很久的心理建设。

　　计划好行动动线，预估可能发生的对话，费很大一番功夫，才能看起来平静的走到他面前，和他说：“交作业。”

　　她对其他人明明都挺自然的，唯独对林清，态度生硬的不近人情。

　　有一次，她走到林清座位前，半道上林清就枕着胳膊，闭目养神了。

　　但她到都到了，周围的同学抬起头来，许薇想走，又觉得来了又走好奇怪，可不走也很奇怪。就像卡壳在半道的程序，进退两难。

　　林清同桌推了推他，“醒醒，学委找你。”

　　林清抬起脸，见是她，“学委。”
　　许薇如释重负，心底喜悦却不达表情，“嗯。”

　　林清微微蹙眉，坐直身体，看了她一会，才问：“你很讨厌我？”
　　许薇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会听来这么一句。

　　许薇：“嗯。”
　　林清：“……”

　　她宕机时候的反应，还挺有喜剧效果的，周围笑翻了一片，唯独林清的脸是黑的。

　　他没说话，从抽屉里翻出作业，往桌上一丢，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室。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害他丢面子，被讨厌了。

　　林清接二连三的“嗯”，听在许薇耳朵里，像是来自过去的粉笔头，跨越时空，从讲台上飞来，直击眉心。

　　他们沉默着走进地铁站，中间间隔容纳一对小情侣的距离，像是给贝贝和嘉林预留位置。

　　许薇有点不甘心找不出话题，她跑展会报道的时候，逮人采访也是滔滔不绝的。

　　地铁车厢里的人不多，两人找了靠车门的位置，一人站一边。

　　许薇从进站刷卡开始就在构思，如何挑起话题，行云流水的沟通，展示她作为成熟工作党，和高中不可同日而语的社交能力。

　　许薇：“同学会你去吗”

　　一开口，就被自己无语到了。

　　她想说的明明是等会你要去超市吗，又或者是备选提问一：你公司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备选提问二：你和嘉林怎么认识的。总之，不管是什么，都不该提同学会。

　　或许同学会的恐怖程度，产生了难以意识到的强压。

　　林清没答话，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他专注的目光，看的许薇心里发慌。她的挎包在手肘弯摇晃，手背在身后，手指勾住竖杆，冰冷触感降温无名紧张。

　　林清抬了抬眼睫，“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吗？”
　　许薇：“……”

　　课间要作业那天，她没想到林清会问，她是不是讨厌他。同样，七年后的今天，她也没想到，林清会完完全全的，一丁点都不记得她。

　　难言的尴尬从脚底升起，顺脊椎一路向上，烫红了颈侧和脸颊，许薇忍住捏耳根降温的冲动，硬是挤出了一点笑容，“是啊，华宁三中。”

　　林清若有所思，“你哪个班？”

　　许薇：“一班。”
　　“我也是一班，”林清略一挑眉，像是很意外，“嘉林说我们是同年的……我们是一个班？”

　　许薇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竖杆，“嗯，班主任是老张，你还记得他吗？”

　　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把老张推出来，迫不及待要给林清一个欺负对象，把尴尬的事情翻页，恨不得就没上这辆地铁，还不如去看电影，或者干脆就在展会酒店住到下个月，不，住到过年。

　　林清：“一个班，但不熟。”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许薇抬眼，对上林清的目光，他扯了一下唇角，慢条斯理的开口：“和不认识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