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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爆发 ...

  •   等丧彪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狐三那道警告声起了很大的作用,动物们匆忙把柳叶春和岁宝宝带离了这里,原本热闹的气氛一瞬间消失殆尽,一片狼藉中只剩下动物们僵硬的身形和深深低下的头。

      空气静默地可怕,连姗姗来迟的赤麂三人都没有贸贸然开口说话,原遗走在最后面,大致扫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跟在了赤麂后面,无声无息。

      丧彪一步一步朝中央走去,习惯性地想找一个高的地方站好,但它的视线在附近转了三遭,连一棵高大的树、一块石头都没有,这是一片空地,一片处在森林中心但却没有树的空地。很好的躲藏点,以前丧彪认为这种地方可以防人,如今它才发现,防的是所有外人。

      它突然有些恍然。

      没有人说话。

      林中空地被暮色一点点吞噬,西天最后一抹霞光褪成暗橘色,天幕泛着极淡的青灰,风停了,连草叶都懒得晃一下。

      没有人说话。

      雾气从泥土里渗出来,薄薄地裹在每一只动物的身上,站在最外围的蜜罐被冻地受不住了,它双腿的毛被这股水汽染得湿透,这股湿寒之气让它不自觉抖了一下。实在太安静了,它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抬眼往中心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有人说话。

      空地中央的黑猫依旧凝望着东方,丧彪就这么坐在地上,黑毛沾上了泥土的颜色,它的眸子是极深的墨色,定定地望着天际,耳尖微微竖起,捕捉着风里独属于夜的气息。

      周身的静默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整片空地罩住。连虫鸣都没了声息,只有丝丝缕缕的寒气,伴着不知何处吹来的凉风,一点点漫过所有人的皮毛。

      “从今日起,不允许再和人类有任何来往。”

      “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直接等死。”

      丧彪就那么安静地蹲坐着,像一尊用黑玉雕成的石像,浑身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严肃。

      动物们的沉默像针一样,不仅扎得它很疼,更扎破了它的满腹怒火。丧彪原本是生气的,但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看到自己的子民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它又不知道自己的怒火该对着谁了。

      连年的奔波让它翠绿的眼睛不再清透,一身油黑发亮的皮毛也不再漂亮,像是腐烂在池塘里的水草,它甚至记不清上一次午睡是什么时候了。

      它只觉得好累,没力气也没心思再计较了,于是它要求所有动物,只要以后不再和人类接触,它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很简单的要求,至少丧彪是这么认为的。两句话,二十九个字,在它看来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命令,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所有的动物都被这两句强制命令式的话给引爆了。

      “凭什么!”不知是谁最先吼了一句,“凭什么不让我们和她来往!”

      “你凭什么拿我们的性命要挟我们?!”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丧彪已经很少没有听见这些动物喊它“大王”了。

      “凭什么?”丧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沉沉的视线扫过刚刚发出声音的方位,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吾是汝等之王!汝便该听从吾的号令!”

      “人类哪有好东西!”它恶狠狠道。

      “你的命令根本不合理!”

      “你连那个人类是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断定我们不可以靠近她?”

      “你不愿意靠近人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限制我们的行为!”

      “……”

      越来越多的动物参与这场声讨之中,众人炸开了锅,像是被捅破的马蜂窝,到处都是蜇人的怨气,在这种激荡的气氛之下,不经思考、口不择言的话也多了。

      吵吵嚷嚷中,丧彪不知听见了什么,浑身的气势猛地一变,抬起一掌狠狠往下拍。只听一阵地动山摇,在众人的惊慌失措中,一棵树突然破土而出,以令人惊骇之势迅速窜高,生长出来的树枝跟人手一样灵活,轻而易举就能掐住别人的脖子。

      迎着一道道惊骇的目光,那被树枝掐住的身影缓缓抬高,显露在众人身前,一身棕红的皮毛,肩头还站着一只麻雀,不是狐三又是谁?

      那只麻雀还是几年前程立雪从它口中救下的,当初狐三放话说要把它养大,没有一个动物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大家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竟让丧彪突然对它们中的一员大打出手,满腔的愤怒又蒙上了一层恐惧。

      “你敢不敢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丧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脸上的表情也很淡,但任谁都能看清它周身的杀意。

      狐三的头被憋得发涨,一个劲儿地咳嗽,没有说话,两只爪子不住地扒拉脖颈上的树枝,从那些尖利的划痕就能看出它用了多大的力,但都是无用功,树枝纹丝不动,反而绞得更紧了。那只麻雀也没有离去,扑腾着翅膀努力去啄树枝,试图把狐三救出来。

      这一幕深深刻在了每只动物的眼睛里。

      赤麂在一旁看着,心道不妙,连滚带爬跑到丧彪身边,试图劝阻它:“大王,先……”

      “滚!”丧彪毫不客气地把它挥开了,强大的冲击力将赤麂周围的动物都打得人仰马翻,再往后一步就要直直地撞上树干了。

      一股力量却悄无声息地冲了上来,替它们挡住了这股冲击力,原遗顺着方向一看,就看见一直站在角落的支羽缓缓收回翅膀。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支羽朝这边看过来,一黑一红两双眼睛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前者更冷,后者更凶。

      闹剧还在继续。

      “说!”丧彪又重复了一遍,脚下的土深深凹陷,四分五裂。

      “好……咳咳,我、我说……”

      狐三突然停止了挣扎,不知道是觉得今天必死无疑不想做无用功,还是也被激出了火气。

      它嗓音嘶哑,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混着牙齿和鲜血:“我说,你不配做我们的王!”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虽然众人对丧彪是有抱怨,但这样的话,哪怕就是在私底下,也从未有人说过。

      可心里呢?真的有人敢保证,它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

      丧彪突然冷笑一声:“是吗?”

      它将钉子一般的眼神移开,挨个落到每只动物身上,嗓音沉沉:“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我们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人类说她能带我们安家,你能吗?你能保证吗?”

      “都怪你!为什么要让我们逃!人类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如果留下来,我们完全可以击退他们,守好我们的家,你就是不愿意沾伤人的因果!”

      “你不是大王吗?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守好我们的家!”

      “都怪你,自己一身法力,却不愿意教导我们,把我们关在乌托邦里,导致我们修为平平,什么事都做不了!”

      “你就是故意的!怕我们实力太强,不认你这个首领了,才故意把我们养废的!”

      “你们说什么胡话呢!”赤麂又惊又怒,这句话算是它从出生到现在说的最有气势、声音最大的一句话了。

      它仰着头,背对丧彪,面对众人,大大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和失望:“你们怎么能这样说话?这可是我们的大王啊,在森林里庇佑了我们几千年、哪怕流浪也从未想过抛弃我们的大王。”

      “你们、你们是糊涂了不成!”

      远处的山影愈发暗了下来,天际的最后一缕光快要熄灭了。

      “是啊!我们是疯了!”

      “赤麂你看看,你看看!”黑白相间的喜鹊从地面猛地窜出来,指着空中月亮模糊的轮廓,往日清丽婉转的歌喉如今却歇斯底里,字字泣血,“我们逃了九年!整整九年啊!”

      “躲躲藏藏、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出现在阳光下了!整整九年,我们逃了九年!”

      “但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问你!离开家这么久,我们到底得到了什么!”

      “通往新家的路,没有找到,回到老家的路,现在还有哪怕一个人记得吗?!”

      大家都鸦雀无声,有动物低着头,鼻音浓重,有的却仰着头,死死盯着太阳之下那一抹身影,两只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说不清是恨更多,还是苦更多。

      它的声音陡然低下来:“新家没有找到,旧家也回不去了。”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它们全都死在了路上,只留下了我。”

      一直到这句话,原遗才认出来,正在说话的动物正是他在逃亡最初看到的小鸟一家,只是对方现在瘦骨嶙峋的样子和当初温顺盈润的样子截然不同,不像喜鹊,更像亡魂。

      它的眼睛钉在丧彪僵硬的脸上,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当年让我们离家,我们跟着你走了。”

      “你说你会带我们找到新家,我们信了。”

      “这么多年……我们何曾为难过你?”

      “……丧彪,大王,我想来问问你,我们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刚刚众人指着鼻子骂它,丧彪尚能安安稳稳坐好,可此时面对着喜鹊声声泣血的控诉,它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它的脸色骤然苍白下来,不自觉地发着抖,坐都快坐不住了。

      它觉得……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不走是死,走还是死,区别在于前者是身死,后者是心死。

      不逃又能怎么办呢?

      眼前的场景猛地扭曲了一瞬,也是一片森林,不过面前的不是群情激愤的动物,而是一具又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它眨了眨眼,地狱般的场景又如潮水般退却了,连同脑海的深深波动一起消失了,但它的心却更乱了。

      众人的情绪还没消退下来,骂声一浪高过一浪,赤麂挡在前面替它解释,焦头烂额之际,还分神想去确认一下丧彪的安全,可一回头,却见丧彪正在一步一步往后退。

      “大王。”赤麂急急叫道,“您别放在心上,大家、大家只是……”

      丧彪把头抬起来,看见了赤麂红红的眼圈。

      它轻声道:“你也很恨我吧。”

      “不是,我没——”

      “赤麂。”丧彪打断了它的话,声音很轻,“你真的不知道族群里有人类这件事吗?”它今天其实瞧得真切,除了它以外,没有一只动物对突然出现的人类感到惊讶,哪怕是赤麂都没有。

      赤麂顿住了,虽然只有半秒的时间,但丧彪还是看见了。

      等赤麂反应过来,想要解释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确实知道,但我……”

      “你一定很恨我吧。”丧彪缓声说。

      它不给赤麂辩驳的机会,猛地甩出一道灵力,将赤麂击飞,恨恨道:“既然恨我,那就滚啊!滚啊!”

      “滚到这辈子都看不到我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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