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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住进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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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与合租恶魔
玛玛瘫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那碗没吃完的泡面,汤都凉透了。头顶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发出嗡嗡的声响——这是爸妈留下的老房子,顶楼,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漏风,唯独好处是有个十来平的天台,妈妈生前总在那儿种仙人掌,说耐旱,不用天天管。
手机在旁边震个不停,是部门群里老板发的消息,说明天要交的方案得再加三个版本,末尾还跟了句“辛苦大家”。她盯着屏幕冷笑,手指在输入框打了串“收到”,删了又改,最后还是只发了个句号——反正说了也白说,双非二本毕业,在小公司里连提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茶几角摆着个掉漆木盒,周末旧货市场十五块淘的,摊主讲得神乎其神,说是什么“能召唤异界生物的桌游”,她其实是看盒上画的小恶魔歪着角挺傻,才顺手买的。这会儿她捏着张卷边的卡牌,有气无力往盒里扔:“召唤恶魔……能替我改方案不?”
话音刚落,客厅灯滋啦响了两声,暖光突然变凉白。玛玛眼皮都没抬,心想这顶楼的电路又抽风了——上次下雨跳闸,电工师傅说线路老化,得整栋楼一起换,到现在也没动静。
直到后颈扫过阵凉风,混着点雪松混着焦土的怪味儿。她慢吞吞转头,看见个穿黑斗篷的男人站在沙发边,银头发搭在肩膀上,瞳孔浅得像融化的琥珀,正低头盯她手里的卡牌。
“人类,”他声音挺清透,就是语调怪怪的,像照着老书念台词,“你召唤我?”
玛玛哦了声,把卡牌丢回盒里,扯过沙发上洗得发白的旧毛毯裹紧自己:“成了啊,那住这儿吧。”
男人明显顿了下,抬手指尖冒了簇蓝火,大概是想装凶。玛玛皱眉:“别玩那玩意儿,费电。还有三条规矩。”
她竖一根手指:“第一,别吵。我下班回来就想瘫着,别搞打雷闪电动静,对门张叔上夜班,白天要睡觉。”
第二根跟上:“第二,别弄坏东西。洗衣机是我妈留下的,天台那盆仙人掌也是,坏了我没法弄。”
第三根:“第三,自己收拾卫生。我连袜子都攒三天洗,没空管你——天台晾的衣服别碰,都是我的。”
说完打个哈欠,往沙发角落缩了缩:“别的随便你,反正我这儿除了泡面没值钱的。对了,我爸妈那间房锁着,别进去翻东西。”
男人站在那儿,蓝火半天没熄。他活了上千年,见过怕他的、求他许愿的、想偷他魔力的,头回见把他当合租室友的。低头看这人类,脸白得像纸,眼下挂着青黑,弱得风一吹就倒,却一脸“爱咋咋地”的死样,倒有点意思。
“赛缪尔。”他收了火,斗篷扫过地板没带起灰——看来第一条听进去了。
玛玛快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应:“玛玛……记得关吊扇,费电。”
第二天闹钟响时,玛玛顶着鸡窝头坐起来,听见天台传来动静。她扒着窗户往外看,见赛缪尔蹲在仙人掌旁边,指尖戳着仙人球的刺,表情困惑。
“别碰那个!”玛玛喊了一嗓子,“扎手!”
赛缪尔抬头,银头发被风吹得晃了晃:“这是什么?硬邦邦的,还会扎人。”
“仙人掌,我妈种的。”玛玛趿着拖鞋上天台,把他拉到一边,“浇水别浇太多,半个月一次就行,浇多了烂根。”
赛缪尔哦了声,盯着仙人掌看了会儿:“你昨晚睡哪儿?”
“沙发。”玛玛打了个哈欠,“天台风大,你昨晚睡这儿?”
“嗯,”赛缪尔点头,指了指天台角落的旧躺椅,“那玩意儿挺舒服,就是有点硌。”
那是爸爸生前用的躺椅,帆布都裂了口,玛玛一直没舍得扔。她没说话,转身往屋里走:“进来洗漱,我煮了速冻饺子,你吃不吃?”
赛缪尔跟在她后面,眼睛里满是好奇,一会儿盯墙上的老照片,一会儿看冰箱上贴的便签——都是妈妈生前写的,“酱油在柜里”“记得收衣服”“玛玛明天要带伞”。
吃饺子时,赛缪尔用的是妈妈的青花瓷碗,拿筷子的姿势很笨拙,饺子掉了好几个。玛玛看着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学用筷子的样子,爸爸在旁边笑,妈妈在旁边捡饺子。
“好吃吗?”玛玛问。
赛缪尔点头,嘴里塞得鼓鼓的:“比地狱的岩浆炖蛆强。”
玛玛:“……当我没问。”
换鞋时赛缪尔跟过来,盯着她脚上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去哪儿?”
“上班。”玛玛叹气,弯腰系鞋带,“干三个人的活,拿一份钱,老板还说我年轻该吃苦。”
赛缪尔歪头:“为什么不换工作?”
“换?”玛玛笑了,笑得有点干,“双非二本,没经验,现在是淡季,辞了职喝西北风?上周投了个行政岗,HR说我‘不够有竞争力’,说白了就是学历不行。”
她说完抓包就走,没看见赛缪尔眼底闪的那点兴味。这人类,虚得像根快折的草,还满肚子委屈,戳一下不知道会不会炸。
晚上玛玛加班到九点,开门就闻见股怪香。天台的门开着,她走过去一看,赛缪尔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大陶盘,里面堆着五颜六色的玩意儿,像果冻又像肉糜,还冒热气。
“恶魔的补食,吃了不累。”赛缪尔举着木勺,献宝似的。
玛玛盯着那盘东西,胃里直翻腾。她今天敲了八小时键盘,还帮同事背了个锅,现在只想泡碗泡面,就着天台的风吃。
“不了,谢了。”她转身进屋,“我泡碗面就行。”
赛缪尔没拦着,就站在厨房门口看她煮面,琥珀眼睁得溜圆:“这玩意儿能吃饱?”
“不能,但快。”玛玛吸着面条,含糊不清,“没力气做饭,也没力气吃那些花里胡哨的。”
赛缪尔沉默会儿,突然伸手碰她额头。一股暖流钻进来,玛玛觉得肩膀没那么沉了,连面条都变香了点。
“干什么?”她抬头看他。
“试试能不能让你精神点,”赛缪尔收回手,语气平淡,“你死了我没地方住。”
玛玛哦一声,没多想。吃完面把碗往水槽一丢——明天再洗。瘫回沙发刷短视频,赛缪尔凑过来,盯着手机屏幕问:“这小人怎么会动?”“他们笑什么?”
玛玛懒得解释,随口敷衍:“好,行,都可以。”
过了几天,玛玛发现赛缪尔越来越不对劲。他不再睡天台躺椅,改挤沙发;会帮她洗水槽里的碗,还把她乱扔的衣服叠好;甚至记得给仙人掌浇水,每次都只浇小半杯,比她还上心。
更怪的是,赛缪尔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像盯着刚抓着的新奇玩具。
这天玛玛加班到十点,进门就看见赛缪尔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叠金灿灿的金属牌,巴掌大,上面刻着看不懂的花纹,反光晃得人眼晕。
“这是什么?”她换着鞋问。
“恶魔界的通行币,”赛缪尔把金属牌推过来,声音挺随意,“你们人类的钱,我这儿也有,要多少给你多少。”
玛玛没碰,弯腰把拖鞋摆好:“不用,我自己能挣。”
赛缪尔愣了下,大概没明白:“为什么?这些够你买十套这样的房子。”
“第一,”玛玛走到沙发边,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声音调得不大,“这玩意儿看着就重,我上班挤地铁,揣着沉得慌——顶楼爬楼梯够累了,再扛这个,我得累死。”
“第二,”她换了个台,是部老 sitcom,笑声断断续续飘出来,“花不出去。超市扫码枪能扫这玩意儿?银行能存?到时候被人当□□抓了,我还得去派出所解释,麻烦。”
“第三,”她转头看赛缪尔,眼神挺认真,“我爸妈从小就说,不是自己挣的钱不能要,尤其是来路奇怪的。上次我表舅捡了个钱包没还,回去就摔断了腿,你说邪门不?”
赛缪尔盯着她,琥珀眼里满是茫然,大概是没法理解“爬楼梯累”“扫码枪”“摔断腿”这些逻辑。他活了上千年,金银珠宝堆得能填三个城堡,从来不知道钱还会有“花不出去”和“会倒霉”的说法。
“那我给你介绍个工作,”他收起通行币,换了个提议,“恶魔界缺个文书,不用加班,不用看领导脸色,工资是你现在的十倍,还能给你配辆能飞的车。”
玛玛正剥着橘子,闻言笑了:“飞的车?停哪儿啊?我们顶楼天台就那么大,停上去仙人掌都得被压死。再说了,我连人类的驾照都还没考下来呢,飞的车谁敢开?”
她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甜得有点发涩:“而且我妈说,做人得踏实,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我现在虽然累点,但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一点点涨,心里踏实——再说了,这顶楼的房子,我还得守着呢。”
赛缪尔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把橘子瓣一个个塞进嘴里,偶尔皱下眉——大概是觉得人类的水果不够甜。玛玛没管他,继续看剧,屏幕里的主角正为了五块钱的加班费和老板吵架,吵得面红耳赤,她却看得笑出了声。
第二天玛玛醒来,见赛缪尔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煎蛋和牛奶。鸡蛋有点糊,边缘焦黑,牛奶杯里还飘着点奶皮——是她昨天在超市买的临期奶。
“你做的?”她拉开椅子坐下。
“查了你们人类的食谱,”赛缪尔推过盘子,耳朵尖有点红,“说吃这个有力气上班,爬楼梯不累。”
玛玛没说话,拿起叉子戳了戳煎蛋。焦糊的地方有点苦,但她吃得很慢,眼眶有点热。自从爸妈走后,家里的餐桌就没再摆过两个人的餐具,连煎蛋这种简单的东西,她都很少做——早上起不来,晚上没力气。
“昨天的事,对不起。”赛缪尔突然说,声音有点闷。
玛玛哦了声,喝了口牛奶:“没事,我知道你好心。”
她吃完煎蛋,抓起包准备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晚上我带点菜回来,你想吃什么?对了,天台的仙人掌好像要开花了,你帮我看看。”
赛缪尔愣了下,然后点头:“好,我盯着它。”
那天晚上玛玛回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装着番茄、鸡蛋和一把青菜。赛缪尔系着她妈生前用的碎花围裙,正蹲在天台,盯着仙人掌的顶芽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还不开花?”
“急什么,”玛玛走过去,把他拉起来,“得等天气再热点。先去做饭,别把我家厨房炸了。”
赛缪尔站在旁边,看着她切番茄,打鸡蛋,油倒进锅里时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很快飘满了整个屋子。他突然觉得,这比地狱里最盛大的宴会还要香——尤其是窗外天台的风,带着点仙人掌的清苦,混着饭菜香,特别好闻。
吃完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玛玛靠在赛缪尔肩膀上,突然问:“你为什么留在我这儿啊?”
赛缪尔低头看她,声音闷闷的:“因为你有意思。你懒,你虚,你会骂老板,会敷衍我做的饭,会因为怕倒霉不肯要我的钱,还会盯着一盆仙人掌等开花。但你很真实,不像别的人类,总装模作样。”
玛玛笑了,往他怀里钻了钻:“那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吗?”
“会,”赛缪尔收紧胳膊,把她抱得紧了点,“直到你赶我走,直到那盆仙人掌开花。”
玛玛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雪松混着焦土的味儿,觉得特别安心。她想起昨天晚上,赛缪尔在天台给躺椅加了个靠垫——是她昨天扔在沙发上的旧毛巾,他缝了缝,垫在了躺椅上,说这样硌得轻。
后来玛玛还是没换工作,但老板找她谈了话,给她涨了工资,说是“之前忽略了你的付出”。她不知道是自己前段时间提交的方案被总公司看中了,还是赛缪尔趁她上班时,偷偷去公司给老板施了什么小魔法——比如让他的咖啡永远是凉的,打印机永远卡纸。
她没问,只是晚上回来时,会多买两个菜,赛缪尔做的番茄炒蛋越来越好吃,就是偶尔还是会盐放多。周末的时候,两人会一起上天台,玛玛给仙人掌松土,赛缪尔就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偶尔帮她递个小铲子。
有人问玛玛,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玛玛总是笑:“自由职业者,有点怪,但人挺好。”
她没说赛缪尔是恶魔,也没说他们是因为个十五块的破桌游认识的。她只是偶尔会在晚上,靠在赛缪尔怀里,听他讲地狱里的事,讲他活了上千年见过的风景,然后指着天台的仙人掌说:“你看,它好像又长高了点。”
赛缪尔也没再提介绍工作的事,只是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桌上摆着温好的牛奶和煎蛋——这次不会糊了,还会在旁边放个小碟子,装着切好的水果。
毕竟生活已经够累了,有个人能一起瘫在沙发上吃泡面,一起在顶楼天台等仙人掌开花,一起把老房子里的旧东西慢慢收拾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