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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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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幕落下,厚重漆黑的天鹅绒遮住观众席,也将掌声隔绝开来。
辛玫匆匆回到后台化妆室,虚掩的门刚一合上,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便再也压制不住,她怕再晚一秒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呕吐。
她有些踉跄地冲进卫生间,洗手台的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冷水哗哗流着,她扶着台沿干呕,喉咙泛起酸涩,什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焦虑晚上的演奏,她从下午开始就没吃任何东西。
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她的精致脸庞,防水舞台妆完好无损,眼尾细闪盈盈,可脸色白得像纸。
好不容易遏制住身体的不舒服,化妆室的门又被敲响。
她从卫生间出来,剧院女助理恰好进来,见到辛玫脸色惨白,微微惊了一下,语气犹豫,“辛老师……媒体想采访您,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不方便。”辛玫的声音有些哑。
她在化妆镜前坐下,镜子上方的暖光灯圈亮起来,把她脸上的疲惫照得无所遁形。
“可来的是X台的……”助理往前凑凑,“说想聊一聊《月海》这次的改编,还有您刚才断弦后的处理。”
“我说了,不方便。”辛玫冷冷说。
“可是……”助理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辛玫打断,“没有可是,我不接受任何采访,现在我要换衣服了,请你不要打扰。”
逐客令下的直接,助理没再坚持,转身往外走。辛玫跟着起身,在她离开以后,把门关上锁好。
做完这一切以后,她才浑身松懈下来。
她撑过整场演出,收获沉寂已久的掌声,但丝毫不觉得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
手背上被琴弦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低头一看,细细的一道伤口,正慢慢渗出血珠,血珠沾在礼服上,把手工镶嵌的珍珠染上鲜红。
她回化妆桌前坐下,随意抽了两张纸擦拭手背。镜子里的人妆容依旧完美,鬓角碎发被定型喷雾固定,像是玻璃橱窗里陈列的人偶,冰冷锋利,精致虚假。
她觉得这张脸丑得碍眼,抬手翻找卸妆用品的时候,门锁被轻轻扭动了一下,笃笃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玫玫?”是秦晏的声音,“开门,我带了伤药。”
辛玫的动作顿住,眼底掠过一丝厌烦,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她置若罔闻,门外的秦晏似乎料到了她的这步反应,放软声音说,“你的手需要处理,不开门我找人拿钥匙了。”
辛玫依旧没管。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交谈声,接着是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
“咔嗒”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秦晏站在门口,手里是一个白色的小药盒,药盒身上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撕,他临时去药店买的。
他锁上门,径直走到辛玫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手伸过来,我帮你处理。”
辛玫不动,他便主动伸手,把她受伤的右手托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药盒被打开,他找出碘伏棉签,碘伏接触到伤口的刺痛让辛玫微微瑟缩了一下。
“很疼吗?”他温声问。
“没有。”她别开脸。
化妆镜里映出两人身影,他专注处理伤口,她对他刻意疏离,画面显得又诡异又亲密。
“今晚的演出很成功。”秦晏说,“《月海》的现场视频已经开始在网络平台发酵,热度爬升很快。我明天让公关团队跟进,推出营销方案,效果应该会超出预期。”
辛玫听的心慢慢往下沉。他根本不关心她在舞台上经历了怎样跌宕起伏的心理抵抗,也不知道她下了舞台应激到干呕。
“是吗?”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秦晏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冷淡,又或者,他主动忽略了她的冷淡,只顾着阐述自己的计划:“网上那些不好的声音,我明天会压下去大部分,但你个人的话题度需要维持,保留争议,才能有后续的关注。等你下一场演出站稳脚跟,那些声音自然就会消失。”
“你什么意思?”辛玫终于转过头看向他,“保留争议话题?你是说让我继续被人指指点点,走黑红路线?”
秦晏的眼神保持惯常理性,“这是最有效的方式。你需要热度,音乐圈光有实力不够,你得让更多人看到你。”
“看到我的黑料和争议?”辛玫的怒意几乎遏制不住,“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完成今天的演出就帮我处理丑闻的!现在演出结束了,你又告诉我你还要保留争议?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晏皱起眉,丢掉用完的棉签,语气无奈,“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是你成功,五年前你被丑闻推到谷底,现在你有机会重新站起来,这点争议又算什么?黑红也是红,等你成了顶尖演奏家,谁还会在意这些过去?”
“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被包装,被利用的商品,对吗?”辛玫的声音忽然又落下去,“你要的是商业价值,而不是我,对吗?”
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失望和疏离。
“你怎么会这么想?”秦晏试图解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
他去握辛玫的手,却被她猛地抽了回去。
“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忙。”辛玫冷冷打断他,伤口还没处理完,她已经开始赶客了,“我累了,你滚,马上就滚。”
他们僵持着,被锁上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玫玫?”是法穆的声音,带着隐隐担忧,“你在里面吗?开门,我们来看看你。”
同时,另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玫玫,是我们,我和法穆。”
是夏穆。
他们拿不到剧院的钥匙。
秦晏表情不悦,像是一头领地遭到侵犯的雄性野兽。
辛玫烦躁地闭了闭眼,真就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她懒得动,秦晏去开门。
门外站着夏穆和法穆。
两人都穿着同款西装,气质截然相反。夏穆一丝不苟,稳如湖泊深潭,法穆卷毛微乱,眼神里藏不住急切。
“玫玫你怎么样?”法穆想绕过秦晏走进来,却被秦晏不动声色地挡住。
“她没事,我在帮她处理伤口。”秦晏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排他性,“这里不欢迎你们。”
夏穆微微抬眸,“秦先生,我们是来看辛玫的,你没有资格拦我们。”
“她是我的女朋友,她现在需要休息,两位还是请回吧。”
“你的女朋友?她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夏穆淡淡喝止弟弟的挑衅,看向秦晏的眼神同样带着不满,“秦先生,玫玫今晚的演出状态不是很好,我们都很关心她。”
“我也在关心她,她现在不想应付外人。”
“我没看到你关心她,我只看到你用资本捆绑她。”
“我是在让她重回舞台。”
“重回舞台没必要用这种方法,音乐家不是演员,音乐家所在的地方就是舞台,利益与爱是不一样的。”
“利益与爱当然不一样。我可不像你,没出事的时候对她百般喜爱,一出事就像缩头乌龟一样冷眼看她挣扎。”
秦晏的目光一一扫过兄弟俩,“今晚还得感谢两位国际友人的出现,让这场演出得到了空前巨大的国际关注。”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讥讽,明里暗里都讽刺双生子的出现加剧了舆论对辛玫的伤害,她的黑红,两个人都功不可没。
“总比某些人把自己的恋人当成博取利益的工具要强。”夏穆的声音冷了下来,“真正的欣赏是尊重,不是消费。”
辛玫坐在无形的战场中央,看着三个男人为了她,不……不是为她,是为了他们各自的所有权和立场,在她面前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一股深深的厌烦涌上心头。
男人怎么会这么吵又这么烦?
她终于在瓶瓶罐罐间找到了卸妆液,扭开盖子浸润卸妆棉以后,开始对着镜子一点点擦拭脸上的舞台妆。
“你们要吵滚出去吵。”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逐渐露出真实面容的脸,声音里无喜无怒,“让我一个人待着。”
秦晏想说什么,看到她眼中那片死寂的漠然时,默默又把话咽了回去。
夏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忌有心疼,有亏欠,也有不易察觉的挫败。他轻轻拉了拉身边还想进去的法穆,摇了摇头。
法穆抿了抿唇,看着辛玫在镜前单薄的背影,终究还是没舍得再打扰,只是把带来的红玫瑰轻轻放在了化妆台的一角。
离开前,夏穆对秦晏说,“秦先生,希望你清楚,她需要的是关怀,不是算计,她不是工具。”
秦晏没有回应,冷冷看着双生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随后才转过身,走向辛玫。
化妆镜里,辛玫的脸大半妆容都已经卸去,只除了眼唇。眼唇得用专用卸妆液,翻找时她不小心碰掉了睫毛膏,圆滚滚的黑管子滚到秦晏脚边。
秦晏弯腰去捡,却被辛玫抢先一步,她自己蹲下身捡了起来。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声提醒,“我说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秦晏直起身,看着她低垂的卷翘眼睫,那上面还沾着亮晶晶的闪粉。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过道歉,最终那声音只是化作一声轻叹,他拉开门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化妆间里只剩下辛玫一个人,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素净的脸上,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浓浓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