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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发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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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谙对着洗手池吐完了,几乎把今晚上吃的饭都吐出来了,感到空着的胃里一阵火烧似的难受。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清洗一下脸,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自己脸色苍白。
他感到十分奇怪,在酒店包厢里的宴会上遇到这样血腥的天降横祸,感到惊吓是十分正常的,但为什么自己反应这么大?为什么生理上会受这么大的刺激?
他的胆子谈不上大到包天,但也不小,逼真到险些过不了审的血腥暴力恐怖电影他自己没少看,血肉模糊,脑浆涂地,剖心挖肺等场景他一点都不带怕的,就连读硕士时多次见大体老师或活体标本都不会让他恐惧分毫。
可为什么,今天看到浓硫酸腐蚀血肉的场景会让他产生这么强的生理抵触和反感,就好像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一样。
靳谙觉得脑袋嗡鸣了一下,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捏了捏后颈,他来不及多想,因为肚子饿得厉害。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取出前天包饺子时多出来放起来冷冻的,香菇牛肉馅的,他煮了一锅饺子。
靳谙拿出手机才发现早没电了,于是他拿出充电线去充电。
等到饺子煮熟了,他盛了一碗放在饭桌上,然后把关机的手机开机。
结果一开机,数十条未接电话和微信未读信息像兔子一样蹦出来,撞得他措手不及。一看,全是苏星打来的,发来的。然后过了几秒,苏星又打电话过来了,靳谙赶忙接了。
“我靠,谙子,你终于接电话了,什么叫你在案发现场,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信息不回,电话不接,我都快担心死了。”苏星的大嗓门响亮得跟鞭炮有的一拼,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地爆在靳谙耳朵边,险些没把他震得脚底一滑。
靳谙捏了捏眉心,道:“阿星,你先别急,是这样的......”靳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苏星讲了一遍。
“我的老天爷,这太刺激太恐怖了,跟拍电影似的。”靳谙一边听苏星讲话,一边拔了插头,走到餐桌前吃起饺子。
两人聊了好大一会天,然后才挂了电话。
靳谙把碗和筷子放进厨房水槽里,刚打算拧开水龙头,忽然一个电话铃声响起。
他一看,陌生号码,要么是骚扰电话,要么应该是打错了,因为靳谙十分肯定自己对留了的电话号码都会备注,所以他挂了。
不到一秒,电话铃声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他又挂了。
不到半秒,电话铃声再次响了,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
他接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顺着电话线直抵天灵盖:“你没事吧?!”低沉磁性中好像,呃,带了那么一点焦躁。这声音,是许睦时。当时,靳谙留了许睦时电话,但忘了备注。
忘了备注。
忘了......备注
突然,靳谙又感到被啪啪打脸的疼。
“喂?怎么不回话。”许睦时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容忽略的诘问与威压。
靳谙硬着头皮说道:“哎,我在,刚刚信号不好。”
“我打了三次电话你才接,前两次难道是打给了一个空号吗。”
靳谙一本正经扯谎道:“那是因为我在洗碗的时候,我家的猫用爪子乱扒拉我手机,误打误撞地挂了电话。”
刚刚被谎言平白捏造出的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靳谙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许睦时接触,都会生出一种抵触,哪怕是隔空打电话。甚至是这沉默的几秒,都有一种无形却有力的诘问带着威压迫人心头。
靳谙谨慎地开口道:“呃,许总,您抽空给我打电话有何贵干?”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
靳谙又尝试开口道:“许总,您还在吗?”
电话那头的活人:“......”
靳谙也沉默了,两人都在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沉默震耳欲聋。
靳谙小心翼翼说道:“如果没事,我就挂了,啊?”
许睦时终于开口了:“你不是要还风衣吗?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吗?我明天就有空,在庭梧饭店,上午九点。”
今天周五,明天周六,可明天已经和苏星约定好了。
“抱歉,许总,我明天上午九点没空,和别人约好了。”
“谁?”
“许总,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说你约了谁,是什么重要的人吗?竟然重要到为了那人能推辞我的邀约。”电话那头,许睦时声音虽然依旧沉稳冷淡,但靳谙能感觉到许睦时的声音中的威压与诘问意味越来越重,甚至已经带了一种不满与嘲讽。
许睦时此时的声音深渊中倏忽露出的礁石,棱角锐利,刺得靳谙新生烦躁与一丝不忿,这人凭什么用审问犯人一般的强调和自己说话。
许睦时又开口了:“那就后天九点。”顿了一秒,又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后天也没空。”
靳谙撑起平静如常的语气道:“后天有空。”
“那就好。”然后,许睦时就挂断了电话。
通话终于结束,靳谙莫名地浑身轻松。
洗完碗筷后,靳谙洗了个澡,一沾到床褥就睡了。
第二天,靳谙去了他和苏星约定的甜品店里。
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着酒红色丝绸长裙的人正坐在那里看书。
这酒红色确实亮眼。
在靠窗的位置,一个年轻的Alpha男孩坐在那里玩手机,正是苏星,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精致摆盘的提拉米苏和蛋挞以及两杯浓郁的热可可。
“阿星。”靳谙笑嘻嘻喊道。
“谙子!”苏星直接腾地一声做起来,上来给了靳谙一个熊抱,他接着道:“你可算来了。”
苏星的力气很大,两条手臂铁链似的,勒得靳谙快喘不上了气,靳谙道:“兄弟,你再不松手,你的发小就快被你的热情和气力勒死了。”
“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张嘴就提‘死’字。”苏星嘟囔道。
苏星松开手,两人坐下。靳谙得以好好打量他这个多年不见的发小。
苏星留了个狼尾,与他浓眉大眼的立体五官倒是相得益彰,他身材高大,比靳谙高了五厘米,由于夏季旅行的缘故,苏星的皮肤晒成了好看的蜜色,极有质感的黑色皮夹克和带着金属腰饰的深灰色长裤很有时尚感,让苏星看起来痞帅气十足。
苏星家里很富裕,父母都在欧洲做生意,他和靳谙极其有缘分地在同样的小学初高中上学,友谊很深。高中毕业后,他就去了国外留学。靳谙当初因为事故进医院失忆时,苏星特意回来探望,后来靳谙也想起不少事,想起来两人的交情。
苏星从座位上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过去,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虽说中国人不讲究当面拆礼物,但两个人是多年好友,倒也不顾及这个,靳谙拆开一看,是一只做工精细造型精致的釉里红缠枝梅纹瓷杯,笑道:“谢谢。”靳谙很喜欢收藏各种各样的杯子。
两个人聊着聊着聊到工作上,苏星感叹道:“唉,最近工作压力老大了,小时候光想着有一天能工作就不用上学了,现在才知道,钱难挣啊,最近手头紧呐。”苏星现在就职于一家私募基金公司当客户经理,他大学读的是金融。
“我真怀疑你是在凡尔赛,你,一个富二代,如今的公司经理,在这说没钱,让我们这些牛马怎么活啊。”
“哎呦,我说的是真的,最近这业务不好做。”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你是不知道,我入职的这一个月真是多灾。”
“那确实,宴会变成案发现场的经历也不是谁都能遇到的。”苏星一想到靳谙昨晚的经历,都觉得心有余悸。
靳谙喝了一口热可可,用手支着下巴,说道:“所以嘛,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老跳个不停,烦心事贼多,我昨天睡觉时梦到沧珠倒闭了,我失业了,然后就被吓醒了,并且这梦还特别真实。”
“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别那么担心。”然后,苏星语调一转,笑嘻嘻地开玩笑道:“要是你真失业了也没关系,反正就一份工作,我养你啊,保证让你比上班挣得多。”
靳谙也顺着开玩笑道:“好啊,苏星哥哥,你可要记得你许过的诺言哦。”
“哎呀,你这声哥哥叫得真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怕我吃了你还是怕你失信后我会用刀子解剖你?”
苏星向前移了移头,痞笑道:“你看起来跟小白兔一样香香软软的,恐怕没有你吃我的分,只有我吃你得分。”
靳谙正在喝热可可,被那句“香香软软”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放下杯子,说道:“说什么鬼话。”
“我说真的,你高中时反串扮演苔丝狄蒙娜时,那扮相,简直绝了,比Omega还美,差点连我都心动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靳谙就想起校庆时在校园频道上看到的那篇帖子,以及衣服被刺啦一声划了个大口子的糗事,耳朵都红了,连忙道:“你找打啊,快别说了。”
苏星被他的反应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继续开玩笑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当时校园频道上寻求你联系方式的帖子堆得平地起高楼。”
“寻求你联系方式的帖子堆得平地起高楼。”这句话如一个石子一样掉落进脑海里,激起一片回忆的漩涡。
寻求你联系方式的帖子堆得平地起高楼。
这话好熟悉,好熟悉,是梦里听过吗?不,不是。
靳谙脑子里回荡着撞钟似的巨声阵阵,横生一丝眩晕,他捏了捏眉心,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甜品店里的场景变得模糊,似云岚雾霭一般散去。脑海里拼凑出另一番场景。
那是下课时间,教室里谈笑声四起,有的人趴在桌子上补交,有的在看小说。而他自己正坐在课桌前,卷起校服袖子的手臂横在翻开的物理习题上。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旁边伸过来,在靳谙苦思许久的一道题目上画受力分析图,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再给靳谙讲题,但不知为何,靳谙辨不清那人的音色。
忽然,穿着校服的苏星脚底生风地一溜烟跑到他自己面前,语气惊叹,口型夸张地说道:“谙子,你快看你在校园频道火了,你扮演的苔丝狄蒙娜太美了,寻求你联系方式的帖子堆得平地起高楼。”
还未等当事人的靳谙说些什么,那只手的主人开口道:“这位来自别的班的同学,你打扰到我给他讲题了,还有,离上课还有半分钟。”然后,那人的手,强势地拽住靳谙。
声音清冷,富有磁性。
这声音,是.......是许睦时。
“谙子,你怎么了?”苏星见靳谙忽然揉眉闭眼,好像头很痛的样子,担忧地开口说道。
靳谙从回忆中惊醒,道:“我没事,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哦。”
靳谙说道:“说起那出《奥赛罗》话剧,应该很成功吧,我记不清了。”
苏星点头道:“确实很成功。”
靳谙说道:“那就奇了,既然很成功,怎么很多人不说说扮演主人公奥赛罗的那人演得怎么样,怎么就偏偏热衷于讨论我反串扮演这回事。”
“你说许睦时啊,当时也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靳谙神色一顿,他又想起来一些事情。
当时,扮演奥赛罗的那人好像就是许睦时。那处话剧有一幕情景时奥赛罗与苔丝狄蒙娜紧紧地抱在一起。那时候,靳谙不得已画着妆容,但偏偏那化妆品质量不怎么好,所以,他脸上的粉底直接蹭到许睦时身上了。
尴尬,太尴尬了。
靳谙闭上眼,心想,这样的糗事忘了就忘了吧,老天爷为什么让他想起了啊!
“谙子,你没事吧。”苏星看着靳谙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绿,再到木了,忍着笑问道。
“没事,没事。”不过是社死得太厉害而已。
靳谙看了一眼时间,嗯,过去快一小时了。
他随意往四周看了看,见到靠近门口座位上那一抹酒红色依旧亮眼。
“走吧,咱们去别处逛一逛吧。”苏星道。
靳谙点头应道:“好,咱们去离这不远处的那家新开的泰式餐厅看看吧。”
“你啊,还是那么爱吃。”
“那咋了。民以食为天。”靳谙满不在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