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共白头》春日晞

32、第31章失守

　　在离开之前，顾羡就把一切安排妥当，军中事务全权交予了副将。

　　走之前也不忘给苏雪下点迷药，但是药三分毒，下手终究还是轻了，他的打算中苏雪是被完全排除在外的。

　　苏雪蜷缩着，不断想起从前的日子，哭着哭着又昏睡过去。

　　天色逐渐深邃，月影难寻。

　　苏雪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房门紧闭，谁也不让进。小叶子来送分的粮食，蹲在门口劝了几句又匆匆走了。

　　她很难受，很痛，只是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下，她真的消化不了情绪。

　　想让小叶子他们别担心，可她不知为何喉咙酸胀无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睛也涨痛发痒，泪流不断，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发冷。

　　她缩成一团，用力抱着自己，却还是难受得要命。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她还是十来岁，下床就可以跑去看云川哥哥练武，他们还是当初无忧无虑的孩童。

　　她只好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人来了又走，门口的汤饭凉了又热，光线轮转又悄悄褪去。

　　没人点灯，炭火也早已燃烧殆尽，余热跟着散了又散，屋内只剩刺骨的冰冷和骇人的黑暗。

　　苏雪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或许是半梦半醒着，因为她的意识一直都在飘荡，没有落到实处。

　　突然，咚的一下！门跟着抖了抖。

　　却没人说话。

　　苏雪清了清喉咙，哑着声问:“谁？”

　　没人回答，她直觉不好，艰难起身，打开门一团黑影重重砸了进来。

　　“怎……怎么了？”

　　小叶子满身是血的躺在门前，苏雪慌忙去扶，大喊来人帮忙，周围却始终没人应，她着急要去找人，小叶子却紧紧拉住她。

　　“我去找人，你撑住，小叶子你撑住啊！”

　　“不，不用去了……”小叶子用沾满鲜血的手牢牢把住苏雪手腕，喘息着说道：“粮食……打进来……”

　　“什么？”声音太微弱，苏雪根本没听清，又急又慌的把耳朵凑过去，“我听不清！”

　　“粮食……有问题，打、打进来了！”

　　几乎是听清的那刻，苏雪就懵了，来不及想其它，她忙说:“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千万要撑住！我就去找人!”

　　苏雪要走，小叶子紧紧拉着她，扯出一个笑:“没用了，小姐。”

　　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腥甜，一汩汩血涌了出来，苏雪吓坏了，手忙脚乱帮他擦，帕子、手、衣袖……能用的全用上去堵出血的地方，可伤口实在太多了，那哪都在冒血。

　　小叶子还在说，“当日将军在众人面前说，他愿意用一人之命换一城老小，但只有一个要求”他换了口气才继续道：“无论后续如何，必须护得吾妻苏雪安康。”

　　“但我好像做不到了。”小叶子掉出泪来，“我对不起将军和小姐。”

　　“别，别这么说！”苏雪抚开泪又紧紧按住一个出血口，“你没有错，没有对不起谁，小叶子，你不许死啊！”

　　“我不想看着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别死啊！”

　　小叶子动了动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没等再有动作他的手就突然毫无预兆的掉了下去。

　　苏雪一惊不敢再动，轻声问，“小叶子？小叶子？！”

　　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喉咙嘶哑发疼，地上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苏雪手上渐渐卸了力瘫坐在了地上。

　　“姐姐，不好了！”

　　东东慌慌张张跑进来，看到这幅场景，吓得不敢动弹。

　　苏雪这时候耳膜里才传入外面的一些声响，东东的声音唤醒了她，她不是一个人，现在，现在得逃。

　　她拉着东东一打开偏门，门口就迎上一个刚杀了个人的秋狄，慌忙将门关上。

　　苏雪让东东藏了起来，她要把小叶子尸体也藏起来。

　　大门砰砰几下被人砸开，苏雪拽起小叶子尸体走了没两步，一把刀从背后横过来架在了她脖子上，她如同器械般转头看过去，心跳停了一瞬，持刀之人十分眼熟。

　　“很意外吗？我以为你早已知晓了，毕竟和将军交手了这么多次。”

　　苏雪的反应尽数落入那人眼中，“虽然很抱歉，但是如今的一切我并不后悔。我相信如果你们站在我的角度，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的。”

　　莫兰乞确实感谢当初苏雪他们救了他一命，但这又如何，当初他们汉人是如何对待秋狄，对待他的，他至今不敢忘。

　　他一个秋狄贵族，被铁链束缚日日任人蹂躏踩踏，这怎么忘得了。

　　“当初你救我一命，如今我也救你一次，当还了当时恩情。”

　　“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说，我尽量满足。”莫兰乞说。

　　天亮时分，喧嚣被掩埋，暗色消退慢慢显露出城中被掠夺过后的景象。

　　苏雪抱着东东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莫兰乞答应她把小叶子的尸体埋好，她没问其它，没问为什么，也没问顾羡怎么样。

　　呆坐在一角，没去想死，也没去想生。

　　看到送过来的饺子才想起现在是什么日子，景和十二年大年三十。

　　也就是说，云川哥哥……是在除夕走的，而小叶子……死在年里最后一天……

　　哈哈哈，苏雪笑了，眼里却满是悲哀，太荒谬了，阖家欢乐团团圆圆的日子，变成了如今模样，他们没一个人惦记着这个年。

　　哈哈……

　　“姐姐……”东东看着苏雪小小的脸上挤满了担忧。

　　苏雪心被扎了下，嘴张了张只发出啊啊的声音，试着咳了两声，再张嘴，她意识到不对。

　　“姐姐你怎么了？”东东看见苏雪的样子，着急起来。

　　苏雪清清喉咙又试了试，声音还是发不出来。

　　她好像暂时性失语了。

　　安抚好东东，不用去想原因。

　　信任的人背叛，施救的人反咬，亲近的人死在面前，连爱的人也被迫……情绪起伏过大的应激反应。

　　她都心脏装的东西不多，此时被撕开一个窟窿，每一下跳动都像是在漏风渗血。

　　现在的处境，其实什么都不影响，所以她也没管，只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住，双手紧紧攥抱着东东，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

　　这一角是平静的。

　　外面却是疯了。

　　入城的秋狄士兵无恶不作，在外面风餐露宿几个月，如今逮着机会烧杀抢掠，凌辱欺人。

　　先是在大街上强抢，凡是看上的无论老少，一伙人就捂上嘴拖着人就往旁边屋子里进，完事了扔那儿拍拍屁股就走。

　　后来没人敢出门，他们就干脆闯进民房里搜找。

　　要是有人敢阻拦，那可就惨了，运气好留得一口气，运气不好活活打死也是常有的。

　　家里有人当过士卒的，他们更不会放过，先把人揍一顿捆住，再当着人的面欺辱虐杀他的家人，让人精神崩溃痛恨至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最后再留人一口气吊上城楼示威。

　　难道就没人管吗？

　　没人敢管，秋狄三王子莫兰郢当真是应了他的名“淫”，其好色残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城女子，凡长相稍显者均需带至殿前供莫兰郢挑选，无论中选落选都不会有好结果。

　　每每清晨就会看见总有人赤身裸体半死不活的被抬出来扔在大街上，若无家人认领，结局只有暴尸街头。

　　云城如今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门口有人看守，苏雪和东东一直被关在里面，浑浑噩噩不知时日，一看见那些端进来的吃食她就恶心得要命，就会不自觉的想到，这是云川哥哥……换来的。

　　吃这些，和吃云川哥哥的血肉有什么区别。

　　她难以下咽。

　　不吃当然也没力气，她缩倒在墙角不问不看，等着她结局的宣判。

　　苏雪劝不听，东东死活也不吃，乖乖靠着苏雪旁边攥着苏雪衣角。

　　要说看守，其实不严，她和东东翻不起大浪来。

　　莫兰乞过来看过她就又走了。

　　苏雪全程没给任何反应，依旧把头埋在膝盖里，双手揽着东东，这时候，外界与苏雪无关了。

　　可奇怪的是莫兰乞刚走，门口又传来了声响。

　　嘎吱——

　　苏雪和东东同时被惊动，只见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头先探了进来。

　　那个头四处张望一圈，又瞄了好几眼才看到苏雪一团蹲在角落里，双方视线交汇的瞬间，苏雪心下一惊，双手立马分开杵到地上想起身，却因为蜷太久腿麻未能成功。

　　她的前面，东东张开双手虽然害怕却半步不退。

　　苏雪拉了下没拉动。

　　看见苏雪，那人松了口气，点头用眼神示意后便把身子挤进门缝里，回身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见没问题才把门缝合上。

　　他朝苏雪快步走来，“没事吧？”

　　东东还是没放松警惕，不肯让开，被时七一把抄进了怀里。

　　苏雪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但腿麻还得缓一会儿，她站得艰难。

　　苏雪刚想开口说没事就被对方打断了，“他们动你腿了？！一群狗日的！我——”

　　“啊啊啊！”苏雪连忙摆手，失语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遗，她着急向对方解释，对方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

　　见苏雪说不出话更是怒火中烧，愤慨又着急的问：“他们给你喂药了！狗娘的！竟然让你连话都说不了！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还是能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火气。

　　对方着急的问，苏雪也更是着急，顾不得行动不便拖着僵硬的双腿就往桌上去，不等打开茶盖手指蘸水。

　　“姐姐没事，他们没给我们喂药”好在东东赶紧开口，“姐姐嗓子坏了，要多休息才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