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岁宁》莲池沐客

32、指认

　　楚辛珏自己翩然落座，拽得宣岁宁一阵踉跄，跌坐到椅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宣岁宁揉着生疼的腰，两眼水亮地瞪着他。

　　楚辛珏侧眸，长睫如鸦，手持酒甑，悠悠地往酒盏里倒酒，随后放到宣岁宁边上，“来，尝尝这黄泉酒。”

　　“……不喝。”明明姜汁热黄酒已经被撤了下去，他这会儿居然指鹿为马，成心揶揄。

　　大殿中丝竹乱耳，言笑晏晏，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其中，只这一角每一瞬都难熬。

　　“说说看，先前是谁欺负你了？”楚辛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持在手中慢悠悠的晃着。

　　他声音清沉如昔，听不出其他情绪，宣岁宁眸光散淡，朱唇微抿，袖中指节暗暗绞在一起打发时间，没好气道：“殿下不是已经知晓了始末，还来问我作甚？”

　　“自然是要为你讨回公道。”楚辛珏将酒盏搁回案桌上，盏中酒液溅出几滴，旁边一直偷偷盯梢的沈惜君忍不住皱眉，心中倍感遗憾。

　　她会信才有鬼，莫不是嫌她丢了东宫颜面，这会儿想法子找补，“若我说这满堂贵人都下了东宫颜面，殿下当如何？”

　　楚辛珏漆眸轻眯，眉眼又深邃了几分，冷冷瞧着她，“你何时将孤的说话口气都学了去？这般伶牙俐齿。”

　　若她是伶牙俐齿，那他就是唇枪舌剑，尖酸刻薄。

　　宣岁宁拒绝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论讥讽她绝不是他的对手。她拿起银匙将蟹膏拨些到白瓷碟上，轻轻放到他面前，平静道：“蟹膏鲜美难得，殿下用些吧，再佐以瑶泉酒甚好。”

　　楚辛珏面目表情地瞧着面前伸过来的那只银玉小手，指节纤长，指尖染着鲜红豆蔻。

　　“这两样都是孤最讨厌的东西，太子妃怕是殷勤使错了地方。”楚辛珏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宣岁宁拿回白瓷碟放到自己面前，用银匙盛了一勺送往唇边，还没张嘴，便皱起了眉。

　　此蟹膏不新鲜！她不动声色地又放了回去，悄然打量其他人，发现他们都在旁若无事地食用着，大多数人还配着瑶泉酒。

　　不知就他们案前的这份有问题，还是其他人的都有问题，她心感不妙，想想还是缄口不言，免得到时候又被扣上莫须有罪名。

　　“听闻你酷爱饮酒，如今一口不饮，难道是不喜孤给你倒的酒？”楚辛珏斜睨着她，停顿后又道：“孤唤七弟来给你倒酒可好？”

　　宣岁宁盯着那盏中酒不说话，觉得他今夜话好多，她明显不想搭理她，他还一直阴阳怪气问个不停。

　　“殿下请慎言。”宣岁宁面色不悦。

　　“这就眼急了？”

　　沈惜君按捺不住了，她坐在原处端起酒盏敬楚辛珏，柔声道：“小女沈惜君恭祝太子殿下脱离险境。”

　　楚辛珏侧眸看了眼沈惜君，兴味道：“孤与沈小姐素不相识，你瞧了孤一晚上，太子妃知道了可是要吃醋的。”

　　宣岁宁挑眉，她才不会吃醋。

　　沈惜君顿了一瞬，故作羞状，“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叫人心生仰慕，我与太子妃曾是闺中密友，太子妃当是不介意的。”

　　楚辛珏意味深长地看了宣岁宁，随后朝沈惜君道：“既如此，不如你将孤的这杯酒喝了吧。”

　　“这……”沈惜君面露难色。

　　“沈卫尉就是这般教养女儿的，竟然当众拂了孤的美意？”楚辛珏盯着沈惜君旁边坐着的沈卫尉。

　　沈卫尉立马跪下请罪，“太子殿下恕罪，小女言行轻浮冲撞了殿下，下官替她给殿下赔罪。”

　　沈卫尉上前来，欲拿起楚辛珏面前酒盏一饮而尽，岂料楚辛珏抬手抢过，静静持在手中，“沈卫尉言重了，孤瞧着沈小姐花容月貌，何不趁机成就一桩美事？”

　　沈卫尉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沈惜君闻言后立马起身，将她碍事的父亲挤到一边去。

　　沈惜君朝楚辛珏行礼，随后有些害羞地接过他手中酒盏，盈盈一笑道：“那小女就祝殿下事事如意。”

　　她盯着盏中酒，眉眼间有些犹豫，思虑几瞬后索性两眼一闭都喝了下去。

　　喝完酒，她眼中羞意更甚，面含春色，直勾勾地盯着楚辛珏。

　　楚辛珏眸底闪过一丝嫌恶，冷淡道：“沈小姐酒态醉人，不如去偏殿稍作休息。”

　　沈惜君窃喜，当下便跟着内侍官后头走了，经过宣岁宁时还不忘递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楚辛珏看着沈卫尉，意味深长道：“沈卫尉卖女求荣，这就是你的投名状？”

　　沈卫尉面色有些难堪，低声道：“下官一介禁军卫尉，不掌职事，如今皇城司独大，下官更是步履维艰。小女惜君仰慕殿下多年，还请殿下成全她一片痴心，我沈家必会为了殿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他官至末流，早些时候就想结交太子，投入太子麾下做事，可惜屡屡碰壁，求路无门。

　　楚辛珏轻笑，“沈大人真是抬举孤了，孤也就空有个储君名头，醉生梦死足以，哪需要什么赴汤蹈火？”

　　沈卫尉还想再说，楚辛珏抬手示意他噤声，“沈卫尉不必多言，现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是。”沈卫尉有些忐忑地回到坐席，斜后方的崔歧将这一切悄然收入眼底。

　　宣岁宁冷不丁出声问：“你可是要娶她？”

　　“娶？”楚辛珏似笑非笑，眼底结了一层寒霜，“做梦吧。”

　　酒过三巡，冯颜突然起身跪到殿中，大声道：“皇后娘娘，如此良辰美夜，臣女有一事请奏。”

　　“说。”冯皇后放下手中杯盏。

　　“七殿下风度翩然，人品贵重，臣女心生仰慕，恳请皇后娘娘御赐金婚。”冯颜落落大方，众人交头接耳纷纷附和着。

　　台上的楚景知眼眸微动，薄唇轻启似乎有话要说，挣扎了几瞬又熄了下去。

　　冯皇后面色微醺，扬眉微笑道：“景知温润有礼，颜儿率性可爱，可谓良配，本宫这就下旨——”

　　“慢着！”楚辛珏起身叫停。

　　“你有何疑意？”冯皇后稍显不悦。

　　“冯家新丧，岂可议婚？”

　　“……那便先订婚。”

　　“并非是孤看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太子妃——”楚辛珏眸光晦暗，特意拖长尾音卖着关子。

　　宣岁宁心中大骇，蓦地双手捏住他垂在袖子的大手，死劲掐着将他往回拽。

　　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从前薛凝月与楚景知的私情，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也跟拿着把大刀架在她脖子无异。

　　掌中传来温热触感，纤手盈盈，莫名有些熟悉。楚辛珏暗暗使劲甩开，不料她双手攥得铁紧，根本挣脱不了。

　　“关太子妃什么事？”冯皇后问出来众人都想问的问题。

　　楚辛珏单手几番挣扎，索性手掌翻了个面，将宣岁宁双手都攥到自己手心，同样使劲，如法炮制般牢牢捏紧，叫她动弹不得。

　　宣岁宁隐在众人之后，除了边上几位，前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二人私下的小动作。

　　而斜后方的崔歧却一眼不落地尽收眼底，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楚辛珏。

　　楚辛珏勾唇，大言不惭道：“太子妃从前与七弟私相授受，若不是碍于婚约，只怕现在早就是七王妃了。”

　　宣岁宁面色刷得一下就白了，双手一抖，瞬间忘记了挣扎。

　　“大婚后，还时常背着孤与七弟眉来眼去，暗中幽会。”

　　一言激起千层浪。

　　“先前二人还情意绵绵，难舍难分，这会儿怎么闹成这了？”

　　“这薛家女在闺中时，向来与冯家女不睦，莫不是真与七殿下有私情？”

　　“太子都亲口指认了，那还有假？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妻子红杏出墙？”

　　“这也不好说，太子品行恶劣，说不定是有意捉弄，毕竟冯家若与七殿下联姻，他储君之位更是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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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论云云，甚嚣尘上，几位当事人也面色各异。

　　楚景知起身反驳：“我与皇嫂只见过寥寥数面，且都是在众人云集的大型场合，从无攀扯，二哥休要胡言。”

　　冯颜捏拳，大声道：“太子殿下莫不是醉糊涂了，这般见不得别人好？”

　　冯皇后拍着桌案，厉声道：“说得都是些什么混账话？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

　　“母后要赐婚与七弟，太子妃急红了眼，我自是见不得她委屈，一下子便顾不了那么多了。”楚辛珏言之凿凿。

　　“即便你说得都是真的，那也是大婚前，少男少女相互吸引也在情理之中，并不妨碍眼下景知与颜儿的婚事。”

　　“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太子妃与我大婚后依旧对七弟念念不忘，本来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惜，在我知晓她偷偷与七弟私会后，是如何也忍不了的。”楚辛珏面色几经转换，说得痛心疾首。

　　“胡扯。”宣岁宁忍不了了，大声呵斥他。

　　他公然败坏“她”名声，再次将她置于险境，言辞间毫不心软，俨然是撕破脸了。

　　她真后悔救他，就该让他烂在那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口说无凭，当众侮辱你的妻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冯皇后挑眉，神色有些不耐烦。

　　“我自然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