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岁宁》莲池沐客

22、两难

　　“你说什么？”楚辛珏盯着飞白。

　　“驱车的侍从说，他送太子妃三人到坤宁宫后，便候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坤宁宫熄了灯烛都不见太子妃出来，他只好独自驾车回来回禀殿下。”

　　“难道皇后娘娘一怒之下将太子妃杀了？”飞白抚着下巴合理猜测。

　　楚辛珏站起身，手指搭在腰间伤口处，思量一番后冷然道：“确有这个可能。”

　　苏檀忍不住眼睫一颤，飞白听他这么说顿时生出几分惋惜之意：“可怜的太子妃啊——”

　　“她可怜吗？孤怎么不觉得？不过这个时候就死了确实有些可惜。”毕竟他还没有利用她扳倒楚景知和薛家。

　　飞白眼神上瞟，心想人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苏檀，你明日一早便替孤去坤宁宫要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可是你闯下的祸事。”

　　“……是。”苏檀颤颤巍巍地起身，行了个礼后默默告退。

　　楚辛珏走出屏风，取了外袍穿上，飞白见他这般架势，赶紧问：“殿下，这生更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啊？”

　　“孤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妨今夜再把事情闹大点。”楚辛珏自行穿戴整齐，眸光锐利。

　　“可是，您一身的伤，太医说要好生将养……”

　　“无妨，还死不了，你去给孤牵一匹马。”

　　“殿下，飞白驱车载您吧。”飞白着急道。

　　“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夜色靡靡，巍峨宫墙上空月沉星疏，清凉夜风吹起月白衣袍，颀长的身影马踏流星般飞驰而去。

　　宫门至。

　　守将睁开疲倦迷蒙的眼睛，不耐烦道：“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好生睡觉了，又来两位是作甚？”

　　“大胆，太子殿下亲临，快打开宫门。”飞白大声喝到。

　　守将立马揉开眼睛，见棕马上端坐的那人龙章凤姿，高高在上，确是太子殿下，他单膝跪地行礼，嘴里嗫嚅了两句：“今朝是，明朝还不一定呢。”

　　楚辛珏墨眸中涌现一丝杀意，飞白立马拔出长剑对着他，厉声道：“放肆！”

　　“开了这宫门，孤尚且饶你一命，不然——”

　　守将双膝跪地，抱拳道：“太子殿下恕罪，小人梦中说胡话呢。只是这大燕规矩，宫门下钥后，非天子亲书，否则都不得出。”

　　“怎么？他冯家出得，孤就出不得？”楚辛珏语气又冷了几分。

　　“这……”守将被质问得额头冒汗，伸手一抹却也没摸到汗，堪堪解释道：“皇后娘娘懿旨，近日冯家主子们可自由出入皇宫，包括下钥后。”

　　楚辛珏冷哼，眸中似有燎原之火，“若孤偏要出去呢？”

　　“那……那只能请太子殿下回去请示皇后娘娘了。”

　　“好，非常好，孤记住你了。飞白，咱们走！”楚辛珏拽着缰绳调回方向往回跑。

　　飞白策马跟上去，问：“殿下，这，这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直接杀出去呢。”

　　“急什么，自然有人替我们动手。”

　　二人驱马隐入黑暗，短短几瞬后，弓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声声痛苦哀嚎掩入无边夜色。

　　再过片刻，楚辛珏拽出马头，策马驰骋而去，只见宫门处十几位守将全都身中铁羽倒在血泊中。

　　“不是，殿下，这……这都是谁干的呀？动作这么快，莫不是又要栽赃在我们头上吧？”从前这种事情就屡见不鲜，如今又来。

　　“谁都有可能，眼下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楚辛珏眸光一敛，挥动长鞭，快马朝永庆侯府奔去。

　　宣岁宁三人取得冯府令牌后，步行至宫门口，亮出令牌便轻松出了宫。

　　出宫后，三人摸着黑，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在主街道上，只偷偷摸摸地沿着七拐八弯的巷子走。

　　“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们竟然就这么顺利地走了出来！”青葙的眼睛在黑暗中都泛着亮晶晶的光。

　　“是啊，太子妃，哦不，小姐，我都不敢相信呢。”雀儿憨笑。

　　“确实有点太顺利了，不过此刻我们总算是自由了，今夜先找个偏一点的客栈住下，明日一早便出城去。”宣岁宁一边一个挽着两人胳膊走。

　　“这会儿，东宫该发现咱们还没回去了吧？也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置。薛老太君若是知道了肯定又得多几道褶子。”

　　“青葙，我说你就别操这些闲心了，反正咱们都已经逃出来了，从此以后啊，管他什么东宫西宫的，都与咱们不相干。”雀儿步伐轻快，一副洒脱模样。

　　宣岁宁笑着打趣，“是是是，雀儿说得对，管他什么太子，什么太君的。”

　　“啊——”

　　三人突然止步，并同时捂住嘴发出低声尖叫，只见脚下趴着一位黑衣人，浑身血气，一动不动。

　　宣岁宁双手张开将二人护在身后，低身道：“走，我们绕道走。”

　　青葙小声呼道：“小姐，那是不是飞白啊？你看他头上的束发带，跟飞白平日里佩戴的一模一样，身形看起来也差不多。”

　　闻言，宣岁宁打量了眼地上的黑衣人，也觉得眼熟，“你们先躲到边上避一避，我来瞧瞧。”

　　她弯下身去，轻轻将那人脸翻了过来，凑近一看，拧眉道：“当真是飞白。”

　　她伸手探他鼻底，“呼吸微弱，看来受伤不轻。”

　　宣岁宁又摸了他脉搏，沉声道：“能不能救活就看天意了。”

　　“小姐，飞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救他会不会给我们招惹上麻烦？”雀儿问。

　　宣岁宁默了会道：“从小，我便听我娘亲念叨着医者仁心，任何时候救人都排在第一位。虽然我就习得了半吊子医术，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所以，抛去别的不说，她当时都会救冯颜和楚辛珏，她接着道：“你们帮我一起将他拖到那边废弃的屋子里，随后你们便先拿上行李去南六街乐居客栈等我，若他醒来瞧见了你们，定然会向那位告发我们。”

　　上次被黑衣人劫持上马车后，她有意识地将沿途地点都记了一遍，唯恐今后会用上，没想到今日真的用上了。

　　青葙和雀儿见宣岁宁语意坚定，只好依她所言。三人一起使劲，艰难地将飞白拖入废屋后，青葙和雀儿便带着行李先行离开了。

　　宣岁宁点燃火折子，抬手用半截长袖虚掩着，凑近飞白一一查验他的伤处，入目皆是刀伤，有几处深可见骨。

　　她眉头紧锁，“这是干什么去了？这般不要命的砍法，还有口气儿在真是奇迹。”

　　宣岁宁单手挑开伤口处衣物，将伤口裸露出来，因条件简陋，只能先暂时撒上一些止血的药粉。

　　“这伤口我只怕是处理不了，得去寻一位大夫，或者明日顾人将你送入东宫，只是，你能撑到明日吗？”宣岁宁陷入两难。

　　她纠结一番后，叹了口气道：“这会儿我便去为你寻大夫，我记得最近的有个南仙医馆，来回起码得一炷香时间，你且撑住。”

　　她刚准备起身，手腕便被飞白扯住，他半睁着眼睛，瞳孔涣散，虚弱道：“救……救殿下。”

　　“求你，救殿下……”

　　宣岁宁顿住，她出门之前那位不还在东宫辰华殿吗？怎么也跑出宫来了，还身处险境？

　　宣岁宁将他手拂下，又拍了拍，像似没听到般轻声道：“我去请大夫。”

　　可飞白再次本能地拽着他，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求求你，去花间楼救殿下……”

　　花间楼？好熟悉的名字，她想起来了，貌似是个灯红酒绿喝花酒的地方，上次她亲眼瞧见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那里会有什么危险？她不去，又不是倒在她面前，她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上赶子去救。

　　“公子真是为难我了，我不过是深夜有事途径此地，见你可怜，救你一命已是勉强，如何会去救你口中所说的殿下？”宣岁宁出宫后便撕下了面皮。

　　飞白顿时睁大了双眼，挣扎着起身，强逼着清醒，挪眼打量宣岁宁和四周，失望道：“我还以为你是——”

　　他以为她是太子妃，以为自己已经身处东宫，毕竟这位女子从声音到身形都与太子妃十分相像。

　　听他这么说，宣岁宁有些心虚，瞥眸看向别处，再次提醒道：“公子自个儿性命都堪忧，莫要再操心别人了，再耽误下去，就算大夫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我……我死了不要紧，殿下不能有事。”飞白泪眼朦胧，声音带着哭腔。

　　宣岁宁从未见过他般模样，一直以来他都是活泼乱跳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这般落魄确实令人唏嘘。

　　“他……值得你这样吗？”

　　“殿下在世人眼下虽多有不堪，与我而言却是唯一可以亲近之人，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我们永远是互不背叛的家人。”飞白泪光闪闪，说得情真意切，不免令人动容。

　　他那般冷漠孤傲的人，身边居然还有如此真诚待他的家人。

　　“姑娘，这是信烟，求求你带去花间楼燃放，届时暗影看见自会出现去救殿下。”飞白吃力地从腰间摸出信烟筒交给宣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