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牡丹（上）》4123700

1、第1章

　　东宫牡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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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康熙八年四月十七日诞子承祜，早殇。康熙十三年年五月初三，皇后薨，留一子保成。康熙十五年，三藩作乱，朝中不稳。皇帝诏曰：皇二子胤礽，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立为皇太子。适时太子一岁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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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__洪福齐天，皇恩浩荡，我在十五岁那年被择为太子妃。
____我于那些面带奉承的、惶恐的、欣喜的、算计的“格格大喜”里，于那些把各种用品搬入旒庆宫的忙碌的宫人们的喧哗里，于试嫁衣的时候，竭力淡然而镇定的寒暄着，声音到末了却仍是有些抖动。
____宫中无后，太子妃为六宫之首。
____贴身的丫鬟附在我耳畔：“今上百年之后，格格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怒斥：“放肆。”眼里却止不住含笑。
____大婚之日，我火红的长裙拖过一地旖旎，头上钗环伴着莲步摇曳，宫人们整齐划一地跪下，我一生将听见无数次的句子格外回音袅袅：“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____子时的烛光大胜，大红的帐子反射着雀跃的柔亮光芒。孩童们咿咿呀呀的祝酒歌在我耳畔响起，清脆中带着甜腻的味道。
____我抿唇微笑，眼前站立着少时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夫君，眉目疏朗，面如冠玉。难掩的扑鼻酒气里，他朗朗一笑，细细一看，目光却越过我的脸庞，竟是微醺的样子。他负手而立，脊背挺得笔直，不似看我，仿佛在看天下拜谒朝臣，风华极盛，雍容大方。
____记起母亲从小告诫我，要小心酒水。若是饮酒过量，平日里，礼贤下士的人也会肆意，温文尔雅的人也会张狂，所以你要在把别人灌醉后认真观察他，自己却不能醉。
____他轻声唤道：“太子妃。”温润带着铿锵。浓烈的酒气几乎醉人。
____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有人生来就有一种魅力，当他站在高台上俯视天下人，天下人都以为他在看自己，其实他眼中谁也没有。
　　次日清晨，我随太子拜见太皇太后，太后，皇上，以及仁孝皇后的灵牌。
　　太皇太后笑得慈爱，太后满脸祥和，今上也是面上一团和气。
　　我恭谨地二叩六拜，礼数全然不错。
____太子剑眉凤眼本就神采飞扬，如今又有意讨喜，太皇太后果然被逗得哈哈大笑，直夸重孙俊才，今上的眼神却飘忽了瞬间，而后朗声大笑，素闻今上仁而爱人，看他目视亲手养育出的完美的人君与子臣时慈爱而骄傲的样子，我才真正意识到，太子妃是何等的殊荣。
____夫荣妻贵，恰好无上地位、皇天恩宠、锦绣前程，我的丈夫一样不缺。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时。各方贺礼、赏赐源源不断，我的房里摆满了奇珍异宝。
____“这玉如意是江浙巡抚献给孤的，孤看是上品，卿可喜欢？”太子指着一通体碧透的玉如意，凤眼含情，淡淡一笑，满室为之一亮。
____托盘子的宫女里，有个最为年幼的，痴痴地盯着太子看，我不禁扑哧一笑，小宫女一惊，手一抖，玉如意旋转着下坠，她伸出手去接，一把握住了玉如意。
____太子嫌恶地皱起眉，眼里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小宫女忙不迭地跪下，举起如意想再奉上。太子看也不看她一眼，温言向我：“这玉如意本是上品，只可惜被下人污垢了，孤也没脸把这种东西再送给卿了，不若孤先收着它，下次有了更好的东西，在送给卿吧。这个丫鬟，郭嬷嬷带她去库领罚吧。”
　　“大过年的，这丫头也是无心之过，容许妾求个情，爷就免了那顿板子吧。”
　　“那……嬷嬷问问后宫有没有哪位阿哥娘娘少人手吧。没有的话就送到辛者库。总之莫要留在旒庆宫，污了太子妃的眼。”

　　数月后，有宫女们抬着花盆入我房中：“娘娘，太子爷让人在房里放上这菏泽的牡丹，叫‘青龙卧墨池’，娘娘可还喜欢？这是今上赐给爷的，太子爷特意送给娘娘一盆。”
　　“这牡丹真是红得好生可爱，团团簇簇煞是好看，爷的厚爱我记在心里。听说，昔年仁孝皇后最爱牡丹，皇上年年赐赏，坤宁宫中的牡丹最是娇人。”
　　后面跟随的侍女邀功献媚：“娘娘，奴婢说句打嘴的话儿，这宫里谁人会不爱这花儿。只这牡丹是灵物，只愿配大贵之人。皇后娘娘昔年宠贯六宫时便有人东施效颦，只是自己贵气不够，牡丹一移去便败了。如今这后宫里，就属旒庆宫的牡丹最漂亮。”
　　之后的日子，见见各位后妃，各家福晋，我这个太子妃也渐渐忙碌起来。
____葛尔丹归来时，皇上急招太子前往，却数日后即提前返回。
____听说皇上与太子为十七阿哥大吵一架，我错愕，兄弟阋墙虽是事实，却不料太子素来明面上与人兄友弟恭，在今上面前竟如此失态，何况十七阿哥与他从无过节——太子竟会猜错了今上的心思——我始料未及。
____直到索额图福晋入宫，说是太子为表虔诚前往未携美婢，与今上相叙后，却当夜献上一个清俊侍卫，今上大怒。
____大阿哥蓄养了一个男宠，听说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太子笑他太放肆，果然不久后就被今上伸殇。
____太子回宫后，我命人端了小菜亲自去伺候，半遮半掩地提及此事。
____但和我前两次前去规劝不同，太子并未一如既往政治性地笑笑，轻轻揭过。
____彻底相反地，太子因奔波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病态的薄红，盛怒之下打翻了墨水，染得橙黄衣袖一片浓黑。当即又责罚了身边所有近侍，连带我的两个侍女。
____从入宫至今，我两人莫不相敬如宾，太子从未这般失态，也未曾如斯辱我。
　　我狐疑着到底哪里弄错了。
____不日皇上回宫，太子亲自去迎驾，太子妃偕往。我们站在朝臣面前，伉俪情深。随着太子清越的“恭迎父皇”，群臣齐齐拜倒，一片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响起。
____今上盯着太子，太子低眉，偏颜，似乎未了掩饰瞬间的失态，淡淡羞赧一笑，不着痕迹地迅速转回，眼中似是与往昔无二的骄傲而崇敬，父慈子孝，谈笑风生，我却看着今上脸上掠过的奇怪的脸色，竟忽然猜想起仁孝皇后的美貌。
____太子和今上，依旧一个绮年玉貌，一个神丰俊朗。心里却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____明明先前，太子看谁都是飘忽的，唯独今上在太子眼里的倒影却是真实的。
____我起身告辞，留下太子在太和殿与皇上叙了一下午。小梁子告诉我，太子哭得一塌糊涂，沾湿了今上前襟大片明黄锦缎。
　　春暖花开时，我被诊出有孕。太子喜出望外，说要给他取个好名，格外欣喜与这个为出生的长子与嫡子。
　　然而没到太子想好他的名字，我可怜的，唯一的儿子，便夭折在我腹中。
　　太子整整十日，天天宿于我房中。之后却几个月不见踪影——瓜尔佳氏暂代我管理旒庆宫，整整半年。
　　我知道太子因为非长子，大阿哥总与他相争，兄臣，弟君，各自占理，互相攻伐不断。所以格外希望有个真正的嫡长子。
　　只是我禁不住心寒太子竟这般迁怒于我。皇贵妃安慰我说，子嗣会再有，我却有一种预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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