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推波助澜 ...
-
周皇后的指尖还僵在案上,刚要开口的劝阻卡在喉咙里、
她望着萧澈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失落,那是从未在他冷硬眉眼间见过的柔软,带着几分笨拙的珍视。
她忽然想起萧澈的母亲,自己早逝的姐姐。
当年姐姐嫁入东宫,也曾满心欢喜盼着与夫君相守,可最终还是困在这深宫的算计里,连带着萧澈从小就活得谨小慎微,连笑都带着几分疏离。
如今这孩子好不容易对一个人动了心,自己怎能再用 “皇室规矩”“权力制衡” 去浇灭这份念想?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溅起又落下,周皇后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
她看着萧澈耳尖悄悄泛红的模样,忽然觉得方才的担忧有些多余。
这孩子虽冷,却不蠢,既然敢把心思说出来,定是早已想清楚利害。甚至可能还是有了其他的打算,是完全看起来不想要听从他们的意见的。
更何况,苻瑾瑶是陛下亲封的唯一郡主,身份尊贵又有智谋,若真能陪在萧澈身边,未必不是他的助力。
“罢了。”周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没了先前的急切,多了几分无奈的纵容:“你这孩子,倒比你母亲当年还执拗。”
萧澈抬眼,眼底带着几分惊讶。
他原以为姨母定会再劝,甚至可能转头就告知祖父。
“你祖父那边,我会去说。”周皇后指尖划过案上的茶盏,声音放得柔了些:“就说你刚立为太子,朝中事务繁杂,婚事暂且不急。”
萧澈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喉结动了动,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自他记事起,姨母虽待他客气,却从未这般主动为他周全过。
“你也不必谢我。”周皇后见他这副模样,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我这做姨母的,没能在你小时候多照拂你,如今能帮你守住这点心思,也算是对得起你母亲了。”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只是你得记着,苻瑾瑶身份特殊,陛下对她又格外纵容,你若真要娶她,需得慢慢来,莫要急功近利惹了陛下不快。”
萧澈终于缓过神,眼底的冷意散去不少,微微颔首:“谢姨母。我知道分寸,不会让她受委屈。”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不自觉放软,连带着眉眼都温和了些。
周皇后看着他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没再多言。
——
萧澈并没有在周皇后宫中留宿晚饭,在后面随意聊了几句后,他就离开了。
在离宫的路上,他忽然又想到了周皇后提到了向岁安,这个姑娘他前不久才见过,苻瑾瑶也对待她好的不行。
萧澈闭着眼斟酌了一会儿,叫来了暗卫,耳语了几句后。
暗卫领命退下,他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萧澈让人把关于向岁安的婚事的争议递给了齐域飞,至于齐域飞是怎么打算的,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他看得出来苻瑾瑶似乎格外关注着两个人。
——
齐域飞捏着那封从暗卫手中接过的密信,指尖几乎要将信纸揉出褶皱。
信上写得清楚,皇后和婉妃又暗中属意向岁安,若再拖延,向岁安的婚事怕是要定局。
他猛地起身,从书房暗格取出那道景硕帝早前赐下的无字的圣旨,锦缎圣旨泛着柔光,却似有千斤重。
脚步刚跨出书房门槛,他又硬生生顿住,他是永国亡国太子,如今虽在慕朝任将军,可“亡国”二字如影随形,若真用这道圣旨求娶向岁安。
日后东窗事发,会不会连累她被人指指?
夜风卷着庭院里的花香飘进书房,齐域飞重新坐回案前,将圣旨摊在桌上,枯坐了一夜。
烛火从明亮燃到微弱,又被他重新点起,直到天快亮时,他才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折好,放进怀中,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向家后花园的凉亭里。
向岁安正拿着绣绷绣花,浅粉色的丝线在素白绸缎上绕出半朵桃花。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望去,见是齐域飞,手中的绣花针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脸颊瞬间泛起红晕,连忙起身。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外:“阿玉!”
齐域飞站在凉亭外,墨色锦袍上还沾着晨露,往日里意气风发的眉眼间,此刻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他走上前,没有像往常那样调侃她 “绣活又慢了”,而是从怀中取出那道折得整齐的圣旨,轻轻放在石桌上。
齐域飞指尖捏着那封密信的边角,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却还是让每个字都落进了向岁安耳中:“皇后和婉妃又暗中属意你,你的婚事争议很大。”
“婚事......争议?”向岁安的绣针“啪嗒”掉在石桌上,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素白绣布,指节泛白。
她往日里温顺的眉眼皱在一起,像株被骤雨打蔫的小白花,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全然的不知所措取代:“我爹娘......从没跟我说过这些。”
齐域飞见她这副模样,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伸手将石桌上的明黄圣旨往她面前推了推。
他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却没了往日少年将军的爽朗,反而带着几分勉强的温和:“没关系,岁岁,现在你就不用担心了。这道圣旨是陛下亲赐,有了它,你的婚事谁也逼不了你,你可以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向岁安猛地抬头,水润的眼眸睁得圆圆的,满是错愕。
她的目光在圣旨与齐域飞之间来回打转,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尾音裹着委屈:“可我们......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为什么你不......不用它求一份赐婚,反倒让我自己决定?”
“为什么?”她又追问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藏着满心的不解。
他明明对自己好,明明有情,为何在婚事上要退一步?
齐域飞的指尖轻轻拂过圣旨边缘的锦纹,眼神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昨夜得知消息时,我确实想过用这道圣旨去求陛下赐婚,求娶你。可转念一想,这对你不公平。”
“你的婚事,不该由我替你做决定,更不该被我无理地绑住。”
向岁安的眼眶微微泛红,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齐域飞打断。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郑重:“而且,我要向岁岁坦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向岁安屏住呼吸,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我马上要离开上锦,去追查一件旧事。” 齐域飞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院墙,像是能穿透砖瓦看到远方:“一件关于我身世的旧事。”
“身世?旧事?”向岁安茫然地重复着。
她还没理清思绪,就听见齐域飞一字一句地说:“我并非慕朝人,而是永国太子,齐域飞。”
“永国......太子?”向岁安愣住了,瞳孔微微睁大,却没有半分惧怕。
齐域飞缓缓闭上了眼睛,他骗了他的岁岁如此之久,他,太让人厌恶了:“岁岁,我,抱......”
下一秒,她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齐域飞的腰,脸颊贴在他沾着晨露的墨色锦袍上。
向岁安声音闷闷的,像在撒娇,又像在安抚:“阿玉,不要说抱歉。我早就猜过你不一般,你身上的气度,不像寻常将军......只是我没猜对,你竟是永国太子。”
齐域飞浑身一僵,随即用力回抱住她,将头埋在她柔软的发尖,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气,喉间发紧,只低低唤了一声:“岁岁......”
“我爱你的,齐域飞。”向岁安仰起头,眼眶已经红透,却眼神坚定。
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口:“既然如此,那需要这道圣旨的人是你,若是有什么情况......”
齐域飞缓缓松开她,指尖轻轻按在她的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还有一丝向岁安看不懂的沉重:“岁岁,我此去前路未卜,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若是别人或是宫里有人为难你,就去找扶桑郡主,她会帮你。”
向岁安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
她再次紧紧抱住齐域飞,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阿玉,你会好好的,会回来娶我的,对不对?我不在意你的身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只在意你,真的。”
她只遇见过一个齐域飞。
齐域飞用力回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没有回答“会不会回来”,只是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袍。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晨露渐渐散去,他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也爱岁岁。所以岁岁,要平安。”
齐域飞不敢做下承诺,只能祈祷,她能够平平安安。
——
苻瑾瑶得到齐域飞单枪匹马往前慕朝收留永国旧民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了。
苻瑾瑶捏着手中的信纸,指腹反复摩挲着“照拂向岁安”那几个字,眉头紧皱。
齐域飞竟真的单枪匹马去了慕朝边境,那处收留着永国旧民,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
“真是个不要命的。”她低骂了一句,语气里满是生气,却又藏着几分无奈。
将信纸折好塞进锦盒时,脚边忽然传来轻轻的蹭动,低头便见婵娟,如今已长成半大的模样,正用毛茸茸的身子贴着她的裙角,把寒风都挡在了外面。
它耷拉着耳朵和苻瑾瑶一同呆在亭子里面,黑亮的眼睛望着她,像是在安慰。
苻瑾瑶弯腰揉了揉它的头顶,刚要说话,就听见一旁传来“叮咚”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青铜碰撞的闷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萧澈正站在那架编钟前,指尖捏着根木槌,歪着头打量最上层的那只小钟,模样竟有几分认真。
“又不会敲,别给我敲坏了。”苻瑾瑶起身走过去,伸手勾住他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了抬。编钟是景硕帝赏的,青铜铸的钟体上刻着云纹,她平日里宝贝得很。
萧澈被她勾着下巴,倒也不恼,反而顺势偏过头,眼底带着笑意:“怎么?不开心就拿我发脾气?”
苻瑾瑶手一换,手掐住他的脸颊,微微用力了一下:“齐域飞和向岁安的事,是不是你推波助澜?”
萧澈连忙抬手投降,唇角却勾着笑:“冤枉啊!我只是把实情告诉了齐域飞,毕竟他总不能一直蒙在鼓里。至于他怎么做,可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苻瑾瑶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促狭:“我就说嘛,萧纤尘,都是你干的好事。”
“唉,这只是迟早的事。”萧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掐着自己脸颊的手,轻轻掰开。
苻瑾瑶也知道这个理,只是心里仍有些气闷,松开手后,忽然盯着他的脸笑了:“你不觉得,方才我掐你脸的动作,很熟悉?”
萧澈一愣,随即想起之前在星台的时候,自己为了控制住她,也这般掐过她的脸。
他无奈地挑眉,语气带着求饶:“拜托,别翻我的旧账了,求求我们郡主大人了。”
“那你说,你当时掐我脸的时候,什么感觉?”苻瑾瑶不依不饶,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萧澈耳尖微微泛红,偏过头想躲开,却被她伸手按住后脑勺。
两人贴得极近,殿内的暖炉将彼此的呼吸都染得温热。萧澈越是躲开,苻瑾瑶就贴的越近,缠得也更紧。
半晌,萧澈才妥协般地低笑:“特别,软。”
“流氓!”苻瑾瑶笑出声,伸手推开他,却被萧澈顺势拉住手腕,轻轻一带就跌进他怀里。
萧澈的手臂环着向岁安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只对你流氓。”
扶桑殿,殿门外,
福公公踮着脚,偷偷往里面瞥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身后,景硕帝正站在廊下,玄色龙袍上落了些细雪,却没让人通报。
方才苻瑾瑶追问萧澈的模样,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眉峰皱着,眼神里反倒带着几分思考。
“陛下......”福公公小声唤了一句,担心殿内的动静惊扰了圣驾。
景硕帝望着亭子里那两道身影,沉默了片刻,才转身往回走,声音压得很低:“走。”寒风卷着他的话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