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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命悬一线 ...

  •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景硕帝焦躁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身着明黄色常服,龙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平日里沉稳威严的帝王此刻却如困兽般在殿中来回踱步,玄色的云纹靴底在金砖地面上踏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雨声哗哗,敲得他心烦意乱,好几次他猛地停下脚步,手按在腰间的玉带扣上,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备车!朕要亲自去接月奴!”

      “陛下三思啊!”侍立一旁的老太监连忙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砖。
      他颤颤巍巍地说道:“此刻暴雨倾盆,山路凶险,您万金之躯岂能涉险?堇王殿下定会护郡主周全的!”
      殿内的太医与侍卫们皆垂首屏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谁都清楚这位帝王有多疼爱扶桑郡主,此刻的焦灼早已让殿内的空气都凝成了冰,稍有不慎便是雷霆之怒。
      景硕帝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鎏金熏炉,铜炉发出哐当巨响,火星溅起又迅速湮灭。
      他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担忧几乎要将他吞噬。

      那是他从小宠到大的月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孩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福公公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明黄色的太监服下摆沾满了泥水,声音因激动而变调:“陛下!陛下!堇王殿下回来了!将扶桑郡主带回来了!”

      殿内众人如蒙大赦,景硕帝更是猛地转身,龙目圆睁看向殿门。
      萧澈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即使现在打着油纸伞,但是雨水顺着他湿透的衣袍滴落,怀中紧紧护着一个裹在狐裘里的身影。
      几名侍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萧澈怀中接过苻瑾瑶,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快步将人送入内殿,太医们立刻提着药箱紧随其后,殿内瞬间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景硕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目光落在那被狐裘半掩的小脸上。
      往日里总是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娇俏的丫头,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唇瓣干裂起皮,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一股混杂着心疼、自责与滔天愤怒的情绪瞬间将他席卷,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一时间,偌大的养心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哗哗作响,衬得殿内的死寂愈发令人心悸。
      萧澈站在殿中,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看着帝王紧绷的背影,薄唇紧抿,未发一言。
      殿内的死寂被窗外的雨声反复冲刷,空气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福公公眼尖地瞥见萧澈站在原地,湿透的衣袍往下淌着水,发梢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连带着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气,与这暖阁中的熏香格格不入。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景硕帝,压低了声音劝道:“陛下,堇王殿下一路冒雨护送郡主回来,身上都湿透了,不如先让内侍带殿下去偏殿换身衣裳,暖暖身子?”

      景硕帝的目光死死黏在内殿的门帘上,闻言才像是刚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他眉头微蹙着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不耐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去吧。”
      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苻瑾瑶的安危,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但若不是福公公提醒,他怕是真要把这个儿子忘在一旁了。
      萧澈沉默着颔首,转身跟着内侍走向偏殿。
      热水和干净的衣袍早已备好,可他洗去一身雨水换上干爽常服时,指尖却依旧泛着凉意。心中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疯长,他没心思细想换衣梳洗的细节,匆匆整理好仪容便快步折返回养心殿。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内殿传来太医惶恐不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颤抖,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吞没:“陛下......扶桑郡主的脉象虚浮紊乱,体内似有两股药性相冲......看这情形,像是服用了平日里从未用过的药物!”
      “什么?!”景硕帝惊怒交加的低吼紧接着响起。

      萧澈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内殿的门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而后,萧澈看向景硕帝,低声说道:“陛下,是儿臣喂的丹药。”
      景硕帝猛地转过头,神色冷漠地盯着萧澈,低声重复道:“堇王,你说什么?”
      萧澈迎着景硕帝骇人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虽低却异常清晰:“陛下,方才在山中见郡主气息奄奄,儿臣情急之下,将随身携带的丹药喂给了她。”
      “丹药?”景硕帝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中的怒火更盛。

      萧澈垂眸:“是以千年雪莲、紫河车辅以七叶一枝花炼制而成,本是为应对生死关头的救命药,药性温和,能吊住一口气........”
      “萧澈!”景硕帝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月奴身子本就弱,常年汤药不断,你怎么敢给她乱用药!”
      他盛怒之下,长袖一挥,带着凌厉的劲风扫过萧澈的脸颊。
      虽只是衣袍擦过,可萧澈下意识偏头时,景硕帝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棱角却恰好划过他的眼下。
      一阵刺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顺着脸颊滑落。

      萧澈没有丝毫犹豫,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就算再来一次,儿臣也会这样做。”
      景硕帝看着他眼下渗出的血迹,怒火稍滞,却依旧满眼厉色:“萧澈,你可知这药若与她相冲,后果不堪设想!”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指着萧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萧澈微微抬头,说道:“父亲!当时情形,若是不喂丹药,她根本撑不到现在回来,如果当时是您......”
      景硕帝沉默地看着萧澈,如果当时是他.......

      内殿的太医们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殿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窗棂,如同在为这殿内的紧张气氛伴奏。
      萧澈跪在地上,任由脸上的血迹凝固,同景硕帝沉默地对峙着。
      “去请镜花阁,去!”景硕帝低声开口道。
      与此同时,内殿的门帘忽然被急匆匆地掀开。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捧着药箱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惶,却又难掩一丝激动,浑然没注意到殿内凝滞的气氛。

      老太医对着景硕帝和萧澈连连作揖:“陛下!殿下!有转机!”
      景硕帝猛地回过神,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什么转机?月奴怎么样了?”
      而萧澈偏头看向了那个老太医,垂在一边的手缓缓捏紧。

      老太医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才说道:“回陛下,方才臣等仔细诊脉,发现扶桑郡主体内的药性虽显驳杂,但并非相冲所致。”
      他顿了顿,看着景硕帝骤然绷紧的脸,连忙解释,“那丹药虽是郡主从未用过之药,却恰好将郡主常年隐在体内的沉疴逼了出来!这些年郡主看似只是体弱,实则病根早已深种,平日里汤药只能缓解表象,根本无法触及内里。”
      萧澈跪在地上,眼下的血迹让他的眼神更显有些骇人:“太医的意思是?”

      老太医眼中闪过一丝振奋:“正是如此!这丹药虽让郡主此刻看着凶险,却把藏在她身体里的旧疾彻底引了出来,就像把深埋的毒瘤挖了出来!
      “臣等现在能清清楚楚地摸到病灶所在,对症下药!若是诊治得当,说不定.......说不定真能拔除病根,让郡主以后彻底摆脱这常年病痛的折磨!”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景硕帝脸上的厉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愕然,他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都带着颤抖:“你说的是真的?能.......能根治?”
      他照料月奴多年,看着她常年与汤药为伴,心中早已积满了无奈,此刻听到这样的话,恍然觉得,或许是阿玱的庇护。

      老太医重重磕头:“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虽过程凶险,但这确是根治郡主旧疾的最好机会!”
      景硕帝望着内殿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
      “起来吧,萧澈。”景硕帝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疲惫,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沧桑:“朕.......”
      萧澈缓缓起身,向着景硕帝拱了拱手说道:“父皇,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儿臣能够理解。”
      景硕帝闭了闭眼睛,或许,他真的老了。
      而后,在听见萧澈说道,希望能够负责将这次的事情调查清楚时,他允许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愧疚,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而在景硕帝听萧澈的意思,这次的这个事情,和世家有关系的时候,景硕帝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这世家真的是将把柄巴巴地捧到了他的手边来啊。
      “既然牵扯到世家,这案子你便好好查。”
      景硕帝顿了顿,目光转向殿外渐歇的雨幕,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这些年世家盘根错节,在朝堂上左右逢源,总以为靠着几分祖荫便能与君权分庭抗礼。”
      说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带着彻骨的寒意:“如今他们自己把刀递到朕面前,若是不收下,倒显得朕心慈手软了。”

      萧澈垂眸听着,指尖微微收紧,他自然明白景硕帝话里的深意。
      景硕帝侧过头,目光落在萧澈脸上那道尚未处理的伤口上,眼神复杂难辨:“查案时不必束手束脚,该动的人便动,该收的权便收。朕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看看,这天下终究是谁说了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一场可能搅动朝堂风云的清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景硕帝缓缓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有些势力盘桓太久,骨头都硬了,是该让他们尝尝疼的滋味。”
      萧澈拱手领命,声音平静无波:“儿臣明白。”
      他抬起头时,恰好对上景硕帝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温情,只有帝王对权力的绝对掌控欲,冰冷而锐利。
      不过,萧澈乐见其成,毕竟,世家的问题,也一直是他所厌恶的。仗着世家的权利,甚至更甚者,想要凭借世家,来掣肘他的动作。

      景硕帝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殿,龙袍的背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高大,却也带着一种孤家寡人的冷漠。

      ——
      萧澈对外只将矛头精准指向了王家。
      经查实,当日在山中追杀苻瑾瑶的死士,皆出自荆州王家豢养的私兵营,铁证如山之下,景硕帝当即下旨严惩。
      王家全族被剥夺所有爵位与官职,族长王显宗被判斩立决,家产悉数查抄入库,核心族人或流放岭南蛮荒之地,或没入宫中为奴,曾经在呼风唤雨的王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成为朝堂之上杀鸡儆猴的典型。

      可这场看似只针对王家的清算,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了上锦所有世家。

      王家倒台后,萧澈借着彻查其党羽的名义,顺势牵连出诸多世家与王家的旧怨往来。
      世代与王家联姻的谢家,被查出曾私下转移王家赃款,虽未被重罚,却被削去三成采邑,族中掌管的江南织造局也被朝廷收回直管。
      与王家在盐铁生意上有竞争的苏家,因曾暗中向王家私兵提供兵器,被暂停盐引发放三月,仅此一项便让苏家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更让世家人心惶惶的是,朝廷借整顿私兵之名,要求所有世家限期上报私兵数量与装备,凡超出规定数额者一律视为谋逆。
      此前各家或多或少都有私兵护卫族宅,此刻却只能忍痛遣散大半,连看家护院的人手都变得捉襟见肘。
      同时,吏部对世家子弟的考核骤然严苛,往日靠祖荫便能轻松入仕的子弟,如今稍有差错便会被驳回,甚至牵连家族其他成员的仕途。

      表面上看,朝廷只是严惩了罪魁祸首王家,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场风波早已蔓延到整个世家圈层。
      世家之间的联盟也面临崩盘,彼此猜忌提防,生怕被对方当作投名状献给朝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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