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命中本该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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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随处可见的奖状，柜子上整整齐齐的书籍，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满屋飘散着油墨的香气。
“老郑，吃饭了？”
乔丽从厨房走出来后，看没有人回应，一边向书房走去一般继续喊道。
“郑主任，吃饭了？怎么现在吃饭还得三催四请的。”
乔丽，郑志强的夫人，一五初中初三七班的班主任，也负责七、八班的数学课。
来到房间的乔丽，看着自己的先生对着当年的准考证，静静的发呆。
“怎么又想安大哥了。”
摘下眼镜的郑志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是啊，今天和安广平这小子说完话，心里就一直想着这个事？”
“怎么，这孩子还是不肯去外地上大学。”
郑志强不语，只是一味地点头。
思考片刻后，声音沙哑的说：“自从安大哥去世后，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要是走的远了，这个家就真的是剩下两个弱女子了？所以去市里上大学，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孩子，肯定是因为安嫂子才不愿意去外地上学的，再说了，人家安嫂子可不是弱女子，人家是女巾帼。也就是阿欣的身子骨弱了些，先天性的心脏病，今天我上课的时候看了，这孩子起色还不错，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你说说，现在发展都这么好了，他还有什么顾虑的那？”
“哎，孩子懂事早，想的可比我们多着那？”
“我也知道这孩子的顾虑，可是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孩子时油盐不进。你说也不能因为眼前的一时，而耽误了自己的一世啊。”在餐桌前坐下的郑志强还不忘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从厨房走出来的乔丽将盘子放在了餐桌上，将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
“老郑，你说要不和嫂子说一下？”
郑志强摇头。
“嫂子的病你也知道，还是不要说了，虽说十多年没犯了，万一在因为这事病发，那俩孩子可怎么办？”
郑志强的一番话，将乔丽的记忆带回了安国刚刚去世的时候，那是1974年的冬天，因为同事家里有事，车间太忙人手不够，所以只能请因小女儿生病的在家照看的安国临时赶来救场，确保准时完成生产任务。
也就是这一天，机器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加工木材的带锯机因锯条张力不足，导致锯条突然断裂，诺大的木棍从机器中弹射而出，直接穿透了安国的腹部，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救治。
贯穿伤失血过多，需要打麻药将木板拔出，可是那个年代的医疗还不如现在，所以对于麻醉的计量掌握的不精准，最后因麻药过量，安国死于医疗事故，没能走下手术台。
当时万佳因为接受不了丈夫死亡的消息，直接晕死在了手术室的门外，醒来后，不吃不喝，在从乡下赶过来的哥哥的帮助下，操办着安国的葬礼。
这一年，安光平8岁，生病的广欣5岁，甚至都还不清楚父亲死亡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父亲躺在冰冷的大柜子里。
也是这一年，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安广平穿着丧服，跪谢往来宾客，在丧盆重重摔下的那一刻，8岁的安广平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父亲了。
葬礼办完后，万佳就倒下了，高烧三天，人也一直不清醒，直到一天早上，早起的安广平穿好衣服就来到了母亲的房间，看到母亲无事后，才开始扫院里的积雪，在厨房做着简单的饭菜，然后叫醒年幼的妹妹，开启一天的生活。
可是，等安广平想要叫母亲吃饭的时候，屋内空无一人，就连鞋子都是好好地摆在地上。
安广平所有的器官都开始高度紧张起来，现在的家，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打击。
安广平最先喊来了隔壁李婶，请她代为照看自己的妹妹，然后和自己的舅舅开始走街串巷的找，邻居和储木场的职工还有民警也都开始一处一处的找，一家又一家的问，一个早上都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
最后还是火车检修的职工发现了万佳的身影，就在看到自己母亲的那一刻，安广平的幼小心灵仿佛被重拳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
36岁的万佳光着脚，沿着铁路一直来回的走，仿佛这条路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样子。
“妈，咱们回家吧！”
“妹子，跟哥回家吧！”
万佳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眼神空洞的目视前方，不受任何干扰的来回走着。
“师母，是我，我是老方，还记得我不？”看对方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方建国转过身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安家嫂子，我是刘泰，我对不住你啊，如果不是我，安大哥也不会，是我害了安大哥啊。”边说边哭的刘泰对着眼前人表达着自己最深的歉意，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安国终究是回不来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万佳还在来回的走着，脚已经被冻的通红，可是此时的万佳也不知为什么四五个大男人都无法让她移动分毫。
就在众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安广平站在妈妈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被思念所吞噬，青丝也有了白发，精神也越发的不正常，小小的男孩用最坚定的眼神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眼泪是懦弱无能的发现，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不被允许再掉任何的眼泪。
“妈，我们回家吧！”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就这样硬生生的跪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一瞬间，也就是一瞬间，万佳停下了脚步，直愣愣的站在了儿子的面前，眼神聚焦的万佳，看着自己的儿子跪在冰冷的雪地上，连忙拉起儿子的手，可是却在拉起儿子的那一刻，再也坚持不住的倒了下来。
被众人用板车拉回了家，隔壁李婶、别胜利的妈妈还有乔丽都守在安家，生怕再出什么事情。
下午的时候，万佳醒了过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妈？”
安广平马上走了过来，就连在隔壁哄着生病的安广欣的李婶都赶紧走向了大屋。
三个女人两个孩子齐齐的围着万佳，看的万佳浑身不自在。
“阿平，几点了。”
安广平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妈，下午一点了。”
“一点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醒我，你和阿欣还没吃饭吧，妈给你做饭去。”
刚要下地，就被拦了下来。
“我吃过了，李婶在家做的饭，给我和阿欣带过来的。”
“他婶子，你看，这不知道怎么的，起晚了，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的事。”李婶没有多说什么。
“嫂子，你今天咋起这么晚？”别胜利的妈妈试探性的问着。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身子很沉，特别乏，怎么睡都睡不醒。”
“那你没做别的事。”
万佳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摇了摇头。
“阿平，把你妹妹的棉裤拿过来，昨天有个地方坏了，我还没有补完。”
“哦。”
冬天的夜比别的季节都早一些，三个大人一个男孩还有赶来的安国徒弟在院里围成一团，看着屋内与常人无异的万佳，商量着还是先不要告诉万佳今天发生的事在，在观察观察。
众人离开后，徒弟对安广平说：“广平啊，你平时要看好你妈妈，有什么情况就来找毕叔。”
没过几天，安广平的舅舅就来了，还从村子里拿来了粮食。
“平啊，白天你和妹妹去上学，舅在家看着，你就放心吧。”
舅舅在的日子，万佳也是隔三差五的犯病，不是光着脚沿着铁路边来回的走，就是在林子里拿着菜刀不知道砍着什么。
每次都是安广平或者带着自己的妹妹整整齐齐的跪在万佳的面前，才能将万佳的神志拉回到现实。
后来去了县里的医院检查了才知道，在那个年代，这个就是属于精神类疾病，是没有办法根治的。
过完年后，万佳的病情就不在那么频繁了，只要没有重大刺激都不会再有怪异的行为。
这段失去父亲后的艰难岁月，广欣还小，记忆不真切，但是安广平却是真实的体验，为了看住自己的妈妈，安广平和妈妈在一个炕上睡，把菜刀藏在了自己的枕头下，就怕自己的妈妈有什么意外，才八岁的孩子，就连睡觉都不安稳，可是相较于会失去妈妈的痛苦，睡觉这件事就显得格外不够分量。
过完年后，舅舅就回村了，要准备准备，春天来了，就要播种了，万物复苏了，又是一年的新希望。
万佳精神状态好一些的时候，单位和医院都来商讨过后续事宜。
可是，万佳和自己的丈夫安国很像，一生要强，没有要任何的赔偿，只说是命中本该如此。
从那以后，安家，就只剩下一个女人带着一双儿女。
万佳也成为了日后储木场照顾的对象，可万佳却从来没有要过一次特殊待遇，只是勤恳的工作，多加班，在哥哥的接济下，艰难地养着两个孩子。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着，安家的姐弟俩也渐渐长大成人，母子三人相依为命艰辛度日，虽清贫、但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