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旅记》酱油荷包蛋

12、第十二话 阴 忌探路

　　沈明兰听闻猛地抬头，质问陈氏，“娘你派人跟踪我？”
　　“就是要派人看着你，不然等你给我酿出多大的祸来？”
　　“娘，我和淮生是真心的。你和爹说，就成全我们吧！”
　　“住口！”
　　“啪！”
　　青瓷莲花的茶盏蹭着沈明兰的脚边划过，顷刻间碎成一地。
　　飞溅的碎片，在唐棠手臂上割出一道血痕，唐棠心里划过一丝苦楚。
　　里屋又跪下一片丫鬟。
　　“娘把你养那么大，眼看就要和丞相府成一桩好姻缘。你却说要和劳什子书生一起？”
　　沈明兰心有不甘，梗着脖子顶嘴。
　　“娘，你难道不知道那丞相府的嫡孙什么品性吗？那赵氏可是好相处？又怎会外室一个孩子都没有？”
　　陈氏气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了身，俯瞰着沈明兰。
　　“难道你跟着那个穷酸书生在一起，下半辈子就会美满？你能受得了日夜操劳的苦吗？”
　　“娘告诉你，离开沈府，你什么都不是！”
　　“此事你休要再提！这件事我帮你压下，传不到你爹耳朵里。你就在这好好反省，没有我的许可，不准出去。”
　　管事嬷嬷搀着气不顺的陈氏走出里屋，经过唐棠，陈氏停下了脚步。
　　“把这个带坏小姐的婢子，拖出去打20大板，罚半年的月银。”
　　“你们看仔细了她的下场，都给我看好小姐。”管事嬷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唐棠，趾高气昂地替主子发话。
　　“是。”
　　唐棠听到陈氏的话，骇然地抬头，只见到那如看野狗般鄙夷的眼神和决绝离去的衣摆，没想到一向性格软弱的陈氏，下手如此狠毒。
　　眼前的沈大小姐正沉浸在母女决裂的悲痛中，根本无暇顾及一个下人的死活，唐棠只能任由家仆拖拽出去。
　　身边的丫鬟迅速退开，用衣袖掩着嘴角对着地上的唐棠指指点点，闻讯来的小蒲英叫嚷着被拦下，却也不得靠近。
　　“桂香，你可不要再犯糊涂了，哪有忤逆大夫人的道理。”
　　“这几大板下去，怕是得躺上好几天。”
　　“……”
　　唐棠恍若木头般任人拖拽，突然感觉自己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这是切切实实的封建社会，一个奴隶命比草贱的时代。
　　唐棠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同尊严被拖拽着任人观赏。
　　所幸，胡可及时赶到，以沈老夫人管事嬷嬷的身份，拦下了板子。最后用五两银子收买了用刑的粗使家仆，改为轻拍以示敷衍。
　　“轻点，轻点，你听到没有！”
　　“已经很轻了。”用刑的下人嘟囔着嘴抱怨，但是鉴于刚刚赚了一笔酒钱，还是识趣地减小力气。
　　胡可扶着从木板上下来的唐棠，避开下人，带着唐棠躲到无人的柴房里。
　　“刚刚吓死我了，好在青青偷偷过来找我，说看到陈氏往镜月阁走…”
　　话未说完，胡可被紧紧地勒住。唐棠用力抱着胡可，发出了隐忍至今的第一声哭声。
　　“呜呜呜…”
　　“啊…好了好了，没事了哈。”
　　劫后余生的少女，在昏黄的柴房里，用痛哭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委屈。阳光一寸寸地照在柴堆上，把女孩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
　　“什么！”
　　张佳婷拍着大腿，猛地站了起来。
　　“那个大妈居然要对你动刑！”
　　“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新时代法治社会。”
　　唐棠和胡可连忙一左一右把张佳婷按住，赶紧解释。
　　虽然她们现在半夜溜出来，躲在挨着沈府的张佳婷的屋子里。但是动静太大，还是会惹来夜间巡逻的官兵。
　　“没有没有，差一点。”
　　听到唐棠没有受伤，张佳婷才气不顺地坐回木板凳。
　　许青青不知道从哪掏出一袋牛皮纸包着的米糕，窸窸窣窣地吃着。
　　“青青，你怎么又吃？刚刚不是吃过晚膳了？”
　　胡可撑着脑袋，胳膊肘撞了撞许青青。
　　许青青慢悠悠地用手帕擦掉嘴角的米粉，含糊不清地回话。
　　“不知道，最近我老是肚子饿。可能是书舍的伙食太差了。”
　　“想念学校门口小吃街的黄焖鸡的第一百零一天。”
　　“我也。”
　　许青青和胡可相顾无言，唯有一声哀叹。
　　“嘭！”
　　许青青和胡可两人脑袋一人挨了一爆栗。
　　张佳婷拿着卷成卷的账本，抱臂冷哼。
　　“出息。”
　　“赶紧聊正题。胡可你和唐棠坐开点，唐棠都要被你挤到地上了。”
　　“嘁！”胡可听话地往外挪了挪。
　　“其一。已知这是荷园以前的记忆，主角很有可能是沈明兰。”唐棠竖起一根手指，井井有条地开始分析，经过今天的突变，唐棠更加迫切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其二。我们穿来之前是为了寻找王浩南的行踪。以及和徐南星合作，找到离开西城的方法。”这是她们的主线任务不能忘记。
　　“其三。我们如何脱离出这段记忆。我们不能一直在这个封建社会活下去。”唐棠一脸严肃地盯着几人，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
　　对面的许青青和旁边胡可连忙点点头又摇头，表示不愿意，她们可不想当一辈子奴隶。
　　张佳婷有一丝犹疑，毕竟这段时间她的小本买卖让她赚了不少钱，让她很有成就感。
　　“但是这不是现实世界钱又有什么用呢？”张佳婷心里苦笑，向唐棠观点表示认同。
　　入夜的晚风有些阴凉，胡可裹紧了身上的褂子，缩成一团，脑中突然闪过一件事情。
　　“你们说，徐南星看起来那么厉害。有没有可能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胡可现在特别希望徐南星像漫画里的英雄一般，从天而降，把她们几个救出去。
　　“也许有，也许没有。”唐棠认真地思考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是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自己也不能放弃寻找出去的办法。”
　　“叩！”
　　“叩叩！”
　　深夜里的敲门声，如同幽魂般，惊起四人一身冷汗。
　　胡可被吓得地连忙蹭到许青青旁边，紧紧挂在许青青身上。
　　敲门声响了两声，悄然停止。
　　只听得屋外大榕树上，鹧鸪的鸣叫，皎洁的月光从门框上的窗口撒下。
　　张佳婷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木桌上写下一段话。
　　“你们听到了吧？刚刚？”
　　胡可几人紧闭唇瓣，如捣蒜般连连点头，自从来了西城后，她们都快对敲门声产生心理阴影了。
　　“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
　　几人闻声立刻扭头看向木门，企图透过门板缝隙，看到屋外的不速之客。
　　四人放轻脚步，悄悄挪到门边，取下门栓。
　　“吱呀。”
　　木门被人从里边推开一条缝。
　　门外的街道空无一人，街坊们早已上榻进入梦乡，只余几片枯叶被夜风吹着打卷。
　　“汪！”
　　“汪汪！”
　　“？”
　　“？？？”
　　顺着叫声，唐棠几人缓缓把视线往下挪。
　　一只毛发杂乱，脏污的土狗，乖巧地坐在地上，欢快地摇着尾巴。
　　狗子看见眼前的门被拉开，一溜烟地溜进了屋内，跳上了木桌。
　　张佳婷把门栓重新架好，回到桌前打量这个不速之客，不，不速之狗。
　　发现是只小狗，胡可胆子大了起来，揪住小狗的两只前爪，表情恶狠狠地说。
　　“说！是谁派你来的？”
　　“不要以为你是只狗，我们就会被你外表欺骗…”
　　“……”
　　“松开。”
　　“！”
　　“狗子会说人话了？狗子成精了？！”
　　胡可瞪大双眼，放声惊呼，立刻松开了手。
　　“我是徐南星。”狗子开门见山。
　　“？！”
　　张佳婷换了个站姿，想要上前质问，来者先行打断了。
　　“证据是我吃了你们四份外卖，包括大盘鸡…信不信由你们，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首先沈明兰有问题，我和沈老板对过口供，我手上现在有信物。你们现在处在沈明兰的幻境中。”
　　四人相互对视，果然，和她们怀疑的一样。
　　徐南星见几人面色不变，想是在幻境中有所发现，继续说道。
　　“而且在沈老板提供的情报里，荷园曾经经受过一场火灾，府中所有人曾经遭受过人炼魂，之后被请来的两名道士平息。而我与沈老板正是二者后人。”
　　徐南星不等众人消化谈话中的内容，继续补充。
　　“我在幻境之外无法带出你们，你们只能自己寻找出去的镇眼，记住幻境皆为所念。”
　　“好了，我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给你们3分钟的时间提问。”
　　狗子舔着爪子上的毛发，斜瞟看了四人一眼。
　　胡可举起手，提问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
　　“这是重点吗？”徐南星有点无语少女的脑回路，但还是耐心地解释。
　　“对方的幻境过于牢固，同时操纵者非常警惕。沈老板只能帮我把神识借放在这只狗的身上，一刻钟的时间。”
　　“目前幻境里，沈大小姐和一个叫楚淮生的书生，私定终生。你们对这号人物有印象吗？”
　　唐棠上前接话。
　　狗子明显呆滞了一会，想必是徐南星去询问沈丽了。
　　“这个人我们没有印象。”徐南星重新夺回了狗子的控制权，停顿片刻补充道。
　　“但不排除他在事件中动手脚的可能。”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流逝干净。
　　“记住幻境皆为所念。”
　　徐南星留下最后一句话，神识就从狗子身上离开。
　　土狗呆愣地看见周围高大的两脚兽，受到惊吓，夹着尾巴，几步跳下桌子，溜出门外。
　　“如果按照记忆走向，我们是帮助沈明兰逃婚？还是阻止呢？”胡可消化着之前的信息，说出心底的疑惑。
　　“不是说幻境皆为所念吗？那应该是帮助沈明兰，撮合她和楚淮生的心愿吧？”唐棠摊开双手，给出自己的意见。
　　其余三人觉得唐棠说的有道理，决定顺水推舟一把这对小情侣。
　　月上树梢，四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各怀心事地离开了张佳婷的木屋。
　　“唐棠，你走慢点。”
　　“晚上我和你睡好不好？”
　　胡可猫着身子，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唐棠。
　　“不要。”唐棠无情地拒绝。
　　“啊？那青青我和你睡吧？”
　　“也行，你不介意我现在是男身的话。”
　　“啊…还是算了。”
　　少女们提着灯笼，趁着月色，溜进寂静黝黑的沈府。
　　男人双目呆滞失去神貌，双手无力地垂坠至地板。平日常戴的镜片破碎成几片分散在木板上。胸口上赫然有着血淋淋的大洞，向外淌着发黑的血液。
　　王浩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