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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圣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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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狭小的洞口昏暗无比,只有微弱的亮光,跟他们被关进来时并无二致,不由疑惑道:“十六,你是怎么判断是寅时的?”
萧十六促狭地轻笑道:“你那位朋友不是说了吗?我无所不知。”
周昭感觉十六跟之前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人还是一身坚冰,但这块坚冰竟然偶尔也有笑的时候,于是很给面子地附和道:“确实。”
“睡得好吗?”
周昭被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忙应道:“——啊挺好,挺好……”
萧十六伸了个幅度不大、十分局促的懒腰,好整以暇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了。”
“十六,你知道他们的祭祀是什么样子吗?”
“我也没见过,随机应变吧。”
话音刚落,果然进来了三五个人。
跟昨天不同的是,为首的一个竟然穿着衣服,虽然十分粗陋,看不出是什么面料,但确实是成衣。他的头顶戴着一顶鸟类羽毛做成的冠,五颜六色的,看上去身份与众不同。
这位“鸟兄”睁着那双小而浑的眼睛,将周昭二人前前后后打量一番,同样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就出去了。
周昭小声问道:“十六,他说什么?”
萧十六摇摇头:“说得太快,没听懂。”
剩下的几名野人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将铁鞭在石壁上重重击打几下,以示警告。
若是平时,区区几个野人绝不是周昭的对手,但她此行既要找人,还要找疟鬼,就算打翻这几个也无济于事,于是暂且按捺住,任由对方将绳索捆住双手。
等将他们捆好了,野人们解开渔网,拿出一根一人高的木棒,将他们像拴蚂蚱似的捆在上面,又用二指宽、草叶编成的带子覆住双眼,喉间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推着他们向前走了。
周昭心道:“这应当就是送他们去祭祀现场,但愿长淮他们一切无事才好。”
脚下是绵软的泥土,踩上去很湿润,甚至有点黏。周昭方向感不算好,只觉得他们被带着东走西绕,很快她便记不清山洞是哪个方向。
雾气萦绕,空气十分寒凉,中间有一段是上坡,没有台阶,因此走得十分吃力。按理说草叶编成的带子虽然厚重,但不如布料绸缎严丝合缝,如果按十六所说,他们被带出来是寅时,走了这么许久的路应当是日出才对,但眼前始终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透进来。
“——依啦!”
野人停下脚步,大喊一声,随即更多的声音呼应道:“依啦!”
声势浩大,人声鼎沸。
周昭心道:“不太妙......”
眼前的草叶带子被摘下来,周昭不由心中一震。
奇山怪石,直破云层。
这些高山峻岭上,几乎没有生长任何草木,更像是一座座形状怪异嶙峋的石头山。更让人惊叹的是,山与山之间架着数道铁索,铁索间铺着整齐厚重的木板,他们此刻正站在其中一条铁索上,仿佛立于云层之上,脚下即是万丈深渊。
而在每座山之间的铁索上,都站满了人,男女老幼皆有,无不欢欣鼓舞。
“这就是……行人岭?”周昭忍不住道。
“不错。”
随着众人目光看去,那最大的一座石山中间是被挖空的。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座凌空而建的神殿。
神殿威仪,金碧辉煌,却在此情此景之下无端显出几分诡异来。
他们脚下的铁索正通向那座神殿,带他们前来的野人推了周昭一把,叫道:“莫!”
周昭猜测这是让他们往前走的意思,她和十六仍被绑在那根木头上,行走并不方便,萧十六此前一直没有出声,这会儿方问道:“小殿下,你有什么打算?”
说实话,周昭也不知道能有什么打算。
萧十六又道:“若是想走,我现在就能带你走。”
“不。”周昭摇摇头,“我还没有找到长淮。”
他们越走越近,依稀能看见那神殿之下好像悬着什么东西,等靠得更近些,才辨认出神殿周围竖立着三道长梯,宛若天梯般从神殿延伸下去,一直没入深不见底、云层翻滚的深渊底下去了。
天梯是悬空的,距离崖口尚余一丈,崖口护栏有铁索样式的装置,周昭猜测如果转动滑轮,铁索就会将天梯拉向崖口,只是不知作何用处……
她忍不住低头往下看,岂料深渊下蓦地出现一双血红的眼睛!
“……!”四目相对,周昭骇出一声冷汗,往后跌去,引来那野人狠狠一鞭,擦过她右臂敲在铁索上,喝道:“历那!”
萧十六站定,眉头蹙起,回过头道:“小殿下,你还好吗?”
周昭惊魂未定,低声道:“我看见......那深渊底下有人!”
萧十六道:“不,那不是人。”
“你说什么?”
萧十六淡淡道:“是疟鬼。你脚下也并非云层,而是瘴气。”
疟鬼?!
说不害怕是假的,难怪这里的人都要住在群山之间的铁索上,山脚瘴气丛生,凡人绝无可能生存的。
但很快,周昭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儿吸引住了。
只见天梯两侧,高悬着两个木头做的十字架,上面绑着的正是谢景和宁啻!
周昭险些叫出声来,谢景显然也看见了她。
说来不巧,那时沙漠中他和宁啻一脚踩空掉下来,睁眼已经到了此地,被一群哇哇乱叫的野人追了小半日不说,他堂堂黎国皇子竟然就这么被绑了!
谢景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本来看见周昭安全无恙心下一喜,转眼又模糊看到他们二人皆是被捆住,刚燃起的那丁点儿希望又死了半截儿,面如死灰实在不大好看。不过相隔甚远,周昭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她悄声道:“十六!你看见了吗?”
萧十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看来对救谢景这件事,确实丝毫不感兴趣的。
周昭急切道:“十六,帮帮我。”
萧十六歪着脑袋问道:“你很在乎他们?为什么?”
周昭被他这句为什么问得摸不着头脑,难道十六看不出长淮他们都是自己的朋友吗?
朋友有难,相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周昭忽然想起十六那句“我独来独往惯了”的话,满腔急切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回应,琢磨半晌,换了种估摸着十六能够理解的方式,低声道:“如果是你被绑,我也会救你的呀。”
萧十六微微眯起那双瞳色浅淡的凤眼,似乎有些不解和茫然,但很快又转变为深刻的反感,这情绪转瞬即逝,掩藏得极好,周昭并无察觉,低声道:“嘘,神殿到了。”
神殿外是一张圆形祭台,祭台上侧躺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她转过身,露出一双冷艳的眼睛。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却有一双不符合年纪、摄人心魄的碧绿色眼睛。她穿着一身血红色的衣裙,更衬得肌肤如雪,长发未束,一直垂到裸露的足踝,逶迤在这方祭台上。
她先是看了周昭一眼,随即目光落在萧十六身上,眸光流露出几分疑惑,抬起手腕,随侍两侧的人立刻低头上前,用一方洁白的帕子托住她那只软若无骨的手。
那位立在少女身旁服侍的,就是刚才来山洞里带他们走的头领“鸟兄”,周昭心想:“看来这女子的地位很高,也许是大祭司之类。”
周昭猜得不错,眼前正是此地的圣女,也唯有她能在神殿畅通无阻。圣女侧过脸对鸟兄说了几句什么,他们两个便被押到旁边去了。
砰!
砰砰!
一阵震天响的鼓声自石山对侧传来。
只见数十个男人正高悬在半空中,赤脚踩踏在一只圆形木上,随着众人呼喊声此起彼伏,那跟木头被他们高高荡起,随即沉重地击打在石山上覆着的一面巨大鼓皮上,发出像刚才那样山野为之震动的鼓声。
周昭看到,依托石山而建的是数百间木头做的阁楼,而越来越多的人从石山上下来,?每条铁索都人满为患。
在这气势磅礴的鼓点声中,少女忽而赤足起舞,长发随风而动,那双眼睛依旧冷艳无波澜。
随着她开始舞动身躯,所有人都朝着神殿俯身跪拜,一时间人群寂静无声。山间云雾缭绕,铁索横生,鼓声和少女的舞姿相得益彰,周昭也不由被震撼,半晌,才问道:“十六,这就是他们的祭祀吗?”
萧十六点点头。
周昭往谢景的方向望去,心中觉得奇怪:“这里不是疟鬼遍地的行人岭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活人……”
紧跟着,周昭又想到了另一个致命的问题:“既然是祭祀,那祭品——”
“不巧,祭品就是我们四个。”萧十六的唇角勾了个很讥诮的弧度。
周昭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是说,祭品是要献给疟鬼的?长淮也是?”
萧十六道:“也可以这么说。”
周昭道:“那得快些了。”
她张开手掌,里面俨然是一根磨得锋利的短钗。这本来是她在山洞里睡觉前打磨的,用来割开鱼网,后来没有用上,周昭便一直把它藏在手心里。
“瞧。”周昭眉眼弯弯,得意道,“十六,你掩护我。”
好在那根绑住两人的木头已经被取下来了,加之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圣女身上,根本没有人关注他们。
周昭将那短钗握在手里,三两下就割断了绳索,正准备给十六松绑,发现对方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了。
周昭心道:“这法术果然好用,等回了苍界山,一定要让师父教我。”
二人对视间,不由心领神会。
周昭心中说了句罪过罪过,飞身而上,直奔祭台!
她的动作实在快如闪电,不过眨眼间,正在起舞的圣女就被她擒住。
“呀!!!”
鸟兄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所有跪拜的人无不抬起头,面容惊恐暴怒,摩拳擦掌就要冲上来。
那边萧十六也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周围几个野人,周昭向后退开,短钗抵在圣女脖颈,沉声道:“这位姐姐,我不想伤害你,还请你放了我的两位朋友!”
她一着急,忘记了语言不通是件大麻烦事儿,只好喊道:“十六!你会不会说他们的语言?”
“你想让我放人?”
怀中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周昭一愣,一只冰凉的手摸上她握住短钗的手,就好像一条蛇摇着蛇尾缠上来。
那一瞬间,周昭情不自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那只手则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胸口刺下去。
周昭骇住,右手力道用力往回一收,电光火石间,对方反手拧住她手腕,将短钗往前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