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星系，她的阳光》》俞栖迟

31、第三十一章 苏醒、暗礁与掌心的星河

　　星空下的约定，像一颗被悄悄种下的种子，在苏暖阳心底生根发芽，带来一种隐秘而持续的暖意。即使面对依旧未散的阴霾和未知的挑战，那份由凌曜亲口承认的“长期投资”意向，也足以让她充满勇气和期待。

　　然而，现实从不因个人的情感而放缓脚步。凌宏远虽然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但依旧昏迷不醒，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凌氏集团内部，尽管因为之前的技术澄清会和凌夫人的强势□□，表面风波暂息，但凌宏志一派绝不会甘心失败，暗地里的动作只会更加隐蔽和狠辣。

　　苏暖阳并未沉溺于私人的喜悦，她像一只警惕的哨兵，一边继续协助凌夫人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务，一边默默关注着外界的风吹草动，同时还要小心维护着凌曜那份来之不易的、逐渐向外界敞开的细微变化。

　　凌曜似乎真的开始尝试“优化变量”。他依然大部分时间沉浸在技术世界，但会固定时间出现在餐桌上，虽然依旧沉默，却会偶尔因为苏暖阳或凌夫人提起的某个话题，给出极其简短却精准的评论。他甚至开始允许苏暖阳在他工作间隙，为他阅读一些筛选过的、与项目相关的行业动态简报，虽然听完后通常只会给出“信息密度低”或“逻辑链条不完整”之类的评价，但至少是一种接纳。

　　这种缓慢的、磕磕绊绊的靠近，让苏暖阳觉得无比珍贵。

　　这天下午，苏暖阳正在书房帮凌曜整理一份需要提交给某个国际技术委员会的材料，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是医院护工打来的。

　　“苏小姐！凌先生……凌先生他手指动了！眼睛也好像在努力睁开！医生正在检查！”护工的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

　　苏暖阳的心脏猛地一跳，手中的文件差点滑落！她立刻看向凌曜，他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似乎并未察觉。

　　她强压住激动，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对电话那头说：“好的！我们马上过去！随时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凌曜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凌曜从代码世界中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凌曜，”苏暖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睛亮得惊人，“医院……好消息。凌伯伯……可能有苏醒的迹象！”

　　凌曜敲击键盘的动作瞬间停滞。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怔怔地看着苏暖阳，仿佛无法处理这条突如其来的、重量级的信息。他眼底那层惯常的冰冷屏障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其下深藏的、难以置信的微光。

　　“……确认？”他沙哑地问，声音干涩。

　　“护工说手指动了，眼睛在努力睁开，医生正在检查！”苏暖阳用力点头，“我们现在去医院？”

　　凌曜没有立刻回答，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闷响。但他浑然不觉，目光直直地看向门口，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走。”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

　　两人甚至来不及通知凌夫人（她刚好去了公司处理急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

　　ICU外的走廊依旧肃穆，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紧张中带着期盼的气息。主治医生刚好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凌工，苏小姐，你们来了。好消息，凌董确实出现了明显的苏醒迹象，意识正在逐渐恢复，刚才甚至对简单的指令产生了微弱的反应！这真是个奇迹！”医生的话语肯定了护工的消息。

　　凌曜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医生：“认知功能？运动机能？预估恢复程度？”他一连串抛出最核心的问题，语气急促。

　　医生理解他的心情，耐心解释道：“目前还只是初期苏醒，认知和运动功能的评估需要时间。从初步反应看，基础功能应该保留得不错，但后续肯定需要一个漫长的康复过程。不过，能醒过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凌曜沉默地听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但苏暖阳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冰冷的、戒备的气息，正在一点点融化，被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 relief 所取代。

　　他转过头，看向那扇依旧紧闭的ICU大门，眼神复杂难辨。有庆幸，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孺慕之情？

　　“我们可以……看看他吗？”苏暖阳轻声问医生。

　　“暂时还不行，需要再观察稳定一段时间，避免过多刺激。不过可以通过监控屏幕看一下。”医生引他们到旁边的护士站。

　　监控屏幕上，凌宏远躺在病床上，身上依旧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憔悴，但眼睛确实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虽然眼神涣散无力，却不再是完全的沉睡。他的手指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

　　看着屏幕上那个虚弱却顽强地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男人，苏暖阳的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凌曜。

　　凌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嘴唇紧抿，侧脸线条僵硬。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苏暖阳能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而颤抖的手指。

　　凌曜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苏暖阳稍稍用力，坚定地握住了他。

　　他的手很冰，颤抖得厉害。

　　苏暖阳没有看他，只是目光依旧落在监控屏幕上，用掌心一点点温暖着他，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这一次，凌曜没有挣脱。

　　他僵硬的手指在她的握持下，颤抖渐渐平息了一些。他就那样任由她握着，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父亲，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护士站前，透过冰冷的屏幕，守望着一个生命的回归。

　　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凌宏远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似乎再次陷入了昏睡。但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曲线，平稳而有力。

　　医生轻声说：“又睡过去了，这是正常的，需要大量休息来恢复。情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凌曜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从苏暖阳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他的耳根又有些微微泛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清明和平静，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永久地改变了。

　　“……数据趋势向好。”他低声陈述，像是给自己一个结论。

　　“嗯！”苏暖阳用力点头，眼眶还是红的，却笑得无比开心，“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凌曜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沉默了片刻，然后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坐进车里，凌曜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胸腔里许久的沉重和焦虑，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来。

　　苏暖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凌曜睁开眼，看向窗外流动的街景，忽然低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苏暖阳说：

　　“……坐标……重新校准了。”

　　苏暖阳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指他父亲这个“重要坐标”没有消失，他的世界得以重新校准。

　　她心里软成一片，轻声回应：“嗯，校准成功。未来的航线，会更清晰的。”

　　凌曜转过头，看向她。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将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是冰冷的理性，而是多了一些温暖的、复杂的光泽。

　　他看着苏暖阳，看了很久。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郑重的语气，说：

　　“……谢谢。”

　　“……你的坐标。”

　　苏暖阳的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像是被最温暖的水流缓缓包裹。

　　他是在感谢她，成为了他混乱世界中，一个稳定的、引导他的坐标。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她赶紧转过头看向窗外，不想让他看见。

　　车窗玻璃上，映出她带着泪光的笑容，和身边那个清冷少年专注的侧影。

　　车流如织，华灯初上。

　　城市依旧喧嚣，未来依旧充满未知。

　　但在此刻，在这方小小的移动空间里，两颗曾经孤独的星球，正沿着一条重新校准的轨道，缓缓靠近，彼此的光芒交织，照亮了前行的路。

　　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彼此的体温，和那片刚刚共同守望过的、充满希望的星河。

　　苏醒的，不仅仅是一个生命。

　　还有，关于爱和未来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