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星系，她的阳光》》俞栖迟

11、第十一章 余波、编码与无声的靠近

　　科技馆那个下午，像一颗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透明水晶，在苏暖阳的记忆里闪烁着纯净而璀璨的光。掌心的微凉触感，他笨拙却认真的握力，那句“连接有效”和心率同步率的“测算”……每一个细节都被她反复回味，每一次回想都让心底泛起甜蜜的涟漪。

　　她甚至有些舍不得洗手，仿佛那样就能让那份感觉留存得更久一些。

　　然而，现实世界从不缺乏波澜。科技馆的“联合观测”虽然顺利，但两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牵着手出现在公共场合，终究还是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眼中。

　　没过两天，林薇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把手机屏幕怼到苏暖阳面前：“暖暖，你看这个！”

　　是本地一个八卦小号的推送，标题耸人听闻：【豪门秘辛！凌氏自闭症继承人疑似情窦初开，对象竟是苏家千金？】下面配了几张略显模糊的远景照片，正是他们在科技馆外树荫下牵着手说话的场景。拍照的角度刁钻，刻意突出了凌曜略显僵硬的侧脸和苏暖阳仰头看他的笑脸，文字更是极尽渲染，暗示苏家有意攀附，而凌曜行为怪异，这段关系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苏暖阳的心猛地一沉，刚才的甜蜜瞬间被一股怒火和寒意取代。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下面的评论，说什么的都有，有羡慕的，有嘲讽凌曜的，更有不少恶毒揣测她动机的。

　　“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聊！”林薇愤愤不平地抢回手机，“瞎写什么！暖暖你别往心里去！”

　　苏暖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她早知道和凌曜走得近会引来关注，却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扭曲的方式被曝光和议论。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但她无法忍受那些人用那样轻佻而恶意的字眼去描述凌曜。

　　“我没事。”她摇摇头，语气却有些发冷，“只是没想到会被人拍到。”

　　“肯定是哪个想巴结凌家或者想看你家笑话的人干的。”林薇分析道，“你得小心点，凌家那边……”

　　话音未落，苏暖阳的手机就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电话那头，苏母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和急切：“暖暖，你看到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吗？是不是真的？你和凌曜真的……？”

　　“妈，不是他们写的那样。”苏暖阳走到走廊僻静处，低声解释，“我们只是朋友，那天刚好一起去科技馆看看展览。”

　　“可是照片……”苏母显然不信，“暖暖，你听妈妈说，凌家那个情况太复杂了，现在闹出这种新闻，凌董那边……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真的经不起……”

　　“妈，我知道。”苏暖阳打断母亲，语气坚定，“我和凌曜之间很简单，也很清白。别人爱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凌家那边……我会处理好的，您别担心。”

　　挂了电话，苏暖阳的心情更加沉重。父母的担忧她明白，流言的杀伤力她也清楚。她最怕的是，这些消息会传到凌曜那里。他那样敏感而纯粹，会怎么理解这些恶意的揣测？会不会因此又缩回自己的世界里？

　　她几乎立刻就想给他发信息，解释，安慰。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又顿住了。

　　直接提起这些污糟的流言，会不会本身就是一种打扰和污染？他可能根本就不会关注这些八卦小报，她贸然提起，反而可能让他困惑甚至不适。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守护一颗星星，不仅要应对他自身的轨道波动，还要抵御来自外部宇宙的尘埃和射线。

　　整整一天，苏暖阳都有些心神不宁。她几次点开和凌曜的私密云盘，看着那个名为【联合观测-科技馆】的新建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份他后来上传的、关于馆内背景音乐频谱分析的报告），打字又删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晚上，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传了一个新的数据包。不是图片，也不是录音，而是一个加密的文本文件，名字叫【环境噪声干扰报告-001】。

　　文件里面，她没有直接提八卦新闻，而是用他们之间习惯的方式编码了一段信息：

　　【监测到外部信息场出现异常波动。频段：娱乐八卦。坐标：涉及我方联合观测任务。检测到大量无意义噪声及错误数据。建议：启动信息过滤屏蔽协议，忽略低信噪比干扰源。导航员状态：稳定，任务持续。】

　　她希望他能看懂。如果他看到了流言，希望他知道她不在乎；如果他没看到，那最好永远别看到。

　　发送成功后，她紧张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盘毫无动静。

　　苏暖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是不是没看懂？或者看到了，但觉得无关紧要？又或者……他看到了，并且受到了影响？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时，云盘提示音终于响了！

　　凌曜上传了一个新的文件！名字是【噪声分析及处理方案-001】。

　　苏暖屏住呼吸，立刻点开。

　　文件里依旧是他风格简洁的文字：

　　【干扰信号已识别。来源：低可信度媒体。内容：基于虚假社交脚本生成。逻辑错误率：98.7%。】 【处理方案：已启用防火墙屏蔽相关信源。数据无需处理，自动归入垃圾信息库。】 【导航员状态确认：收到。联合观测任务数据有效性：100%。】

　　苏暖阳一字一句地读完，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懂了！他完全看懂了她的“编码”！而且他用最凌曜的方式回应了她——那些流言在他强大的逻辑分析下，不过是漏洞百出、错误率高达98.7%的“虚假社交脚本”，是值得被屏蔽的“垃圾信息”！

　　他甚至特意确认了她的状态，并肯定了他们的“联合观测”数据有效性！

　　没有安慰，没有愤怒，只有冷静到极致的分析和处理方案。

　　但这恰恰是对那些流言最彻底的无视和蔑视，也是对她最坚定的支持和信任。

　　苏暖阳抱着手机，把那段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心底的阴霾和担忧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安心。

　　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他的世界有自己坚固的规则和壁垒，那些外界的恶意，根本无法触及他真正的核心。

　　而她，是被他认可和纳入“防火墙”保护范围内的、数据有效性100%的“导航员”。

　　这种认知让她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接下来的几天，流言在小范围内传播了一阵，或许是因为凌家出手干预，或许是因为缺乏更劲爆的后续，很快就慢慢平息了下去。苏暖阳的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她和凌曜之间的“星际通讯”却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

　　凌曜似乎更加……“主动”了。

　　他依然不会闲聊，但上传数据包的频率明显增加。有时是一张他窗外云层变化的照片，附上天气数据；有时是一段他编写的、生成分形几何图案的小程序代码；甚至有一次，他上传了一个压缩包，里面是一套经过他优化校准参数的、用于天文摄影的图像处理脚本，名字叫【导航员专用工具-测试版】。

　　苏暖阳收到那个“专用工具”时，愣了好久，然后抱着电脑傻笑了半天。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为她“定制”东西。

　　她立刻下载安装，并用他提供的脚本处理了一张之前拍的星空照片。效果出奇的好，星点锐利，噪点抑制完美。

　　她将处理前后的对比图上传到云盘，命名为【工具测试报告-效果卓越】。

　　凌曜的回复是一个简单的【嗯。】，后面破天荒地跟了一个句号。

　　苏暖阳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微微点头表示满意的样子。

　　除了数据交换，他似乎在现实接触中也尝试着更进一步的……“协议”。

　　周末，苏暖阳又炖了汤送去凌家。这次，管家引她进去时，语气有些微妙的笑意：“少爷在花房。他说……如果苏小姐方便，可以把汤直接送过去。”

　　苏暖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主动让她去花房？

　　她端着焖烧罐，走向那个充满阳光和植物气息的玻璃房子。凌曜果然在那里，还是坐在那张藤编椅子里，但这次他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运行着复杂的模型。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掠过她手中的罐子，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他旁边的空椅子偏了一下头。

　　一个无声的、邀请她坐下的动作。

　　苏暖阳压下心中的雀跃，尽量自然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将汤罐放在小桌上。

　　“菌菇鸡汤。pH值约6.8，温度70℃。”她例行公事地报数据。

　　“嗯。”凌曜应了一声，视线从屏幕移开，落在汤罐上，却没有立刻去动。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忽然开口，语气平板无波，内容却让苏暖阳差点惊掉下巴。

　　“根据历史数据。汤品消耗完成时间平均为32分钟。期间可以进行数据交换或……静默共存模式。你可以……自行选择。”

　　他说完，目光就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耳根却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苏暖阳愣在原地，花了足足十秒钟才消化完他这段话。

　　他……他是在给她提供选项？可以选择在他喝汤的时候进行“数据交换”（聊天），或者只是安静地待着（静默共存模式）？他甚至精准地给出了平均耗时！

　　这是一种怎样笨拙又极致的体贴！他在用他所能理解的方式，尝试规划和她共处的时间，并给予她选择的权利！

　　巨大的感动和酸涩涌上鼻腔，苏暖阳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会哭出来或者笑得太大声吓到他。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专注侧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今天……选择静默共存模式。”

　　凌曜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然后极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合上电脑，端起汤罐，小口小口地开始喝汤。

　　苏暖阳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在他身上，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听着他细微的吞咽声。空气里弥漫着鸡汤的香气和植物的清新味道。

　　一种无比安宁、无比满足的幸福感，像温水流遍全身。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只是这样安静地待在他的引力范围内，感受着他的存在，就已经足够美好。

　　这就是他所能给出的、最接近“陪伴”的承诺了。

　　无声，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