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流里做病理分析》眠诺

14、厌死者之殿

　　那股甜腻刺鼻的福尔马林与香料混合气味，如同实体般粘稠地包裹住所有人，伴随着传送最后的眩晕感散去。

　　他们站在一个极其宏伟却异常压抑的大厅入口。高耸的穹顶是彩绘玻璃拼接而成，描绘着难以名状的、扭曲的星空与生物，透下的光线被染成一种病态的、斑斓的暗色调。空气冰冷，呼吸间都能感受到那股防腐剂的味道直冲肺叶，几乎令人作呕。

　　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深色的高大陈列墙和玻璃展柜。隐约可见里面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标本：多肢的生物、内脏外露却仍在微微蠕动的奇怪器官、保持着惊恐表情的人类头颅被精致地浸泡在琥珀色的液体中……一切都透着一股精心维护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活性”。

　　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清晰地倒映出他们苍白而警惕的脸庞。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某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缓慢呼吸的沙沙声，从展厅深处传来。

　　“活体博物馆……”苏晓悦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她下意识地靠近石峰，“那些东西……是活的吗？”

　　程墨干呕了一下，捂住鼻子：“这味道……比我大学时解剖楼的味道还冲一百倍！永生之酒？这地方看起来跟永生半点不沾边，倒像是变态收藏家的地下室！”

　　石峰伤势未愈，脸色依旧不太好，但他强打精神，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环境：“保持警惕。任务提示‘展品厌恶死亡’，这很可能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生路规则。”

　　林嘉遥已经无声地检查了附近几个展柜，低声道：“所有展柜都无法强行打开，有能量防护。路径似乎只有一条。”她指向大厅深处唯一的一条宽阔走廊，走廊两侧矗立着更多、更密集的展柜，仿佛一张巨口，等待着吞噬闯入者。

　　陈栖云被林嘉遥半扶半拖着，依旧昏迷不醒，但眉头紧锁，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许执的目光则被入口处一个不起眼的青铜铭牌吸引。上面用一种优雅却扭曲的花体字刻着博物馆的规则：

　　【欢迎光临卡尔克萨的活体博物馆。】
　　【请保持敬畏，保持安静。】
　　【请欣赏生命的奇迹，勿要提及死亡的粗鄙。】
　　【请跟随无声导览员的指引，切勿偏离路线。】
　　【闭馆钟声响起时，未离开者将永久成为展品的一部分。】
　　——馆长伊诺克·卡尔克萨敬上

　　“无声导览员？”程墨凑过来看，“在哪呢？鬼影子都没一个。”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疑问。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有节奏的、像是硬物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

　　众人瞬间噤声，全身紧绷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身影缓缓从昏暗的走廊中走出。

　　它或许是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一尘不染的黑色博物馆制服，戴着手套，身姿挺拔。然而，它的头部却并非人类，而是一个光滑无比、泛着瓷器般光泽的纯白色球体，上面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两个简单的、代表眼睛的黑色圆点和一个微微弯曲代表嘴巴的黑线，构成一个永恒不变的、空洞诡异的微笑。

　　它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缓缓旋转的、浑浊眼球的指挥棒。

　　【无声导览员】
　　【等级：？？？】
　　【说明：博物馆秩序的维护者。厌恶噪音，厌恶死亡。切勿违背其指引。】

　　系统给出了简短的提示。

　　无声导览员停在他们面前五步远的地方，那颗白色的头颅微微歪了一下，仿佛在“打量”他们这些新来的访客。虽然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

　　它抬起带着白手套的手，用那根镶嵌着眼球的指挥棒，指向身后的走廊，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动作标准，优雅，却毫无生气。

　　“它……要我们跟着它？”苏晓悦小声道，声音发颤。

　　“看来是的。”许执低声道，“规则提到要跟随指引，切勿偏离路线。目前看来，只能听从。”

　　他率先迈步，跟上了已经转身、以恒定速度向前走去的无声导览员。其他人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导览员走路无声无息，只有那根指挥棒顶端的眼球在不停转动，扫视着两侧的展柜，也……扫视着他们。

　　走廊两侧的展柜越来越密集，里面的“展品”也越发令人不适。

　　一个展柜里，几十颗不同物种的心脏被精细的血管连接在一起，如同某种怪异的共生体，同步地、缓慢地搏动着。

　　另一个展柜，则是一个被剥去了皮肤、肌肉纹理和神经系统清晰可见的人类男性，他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被永久定格，但眼珠却偶尔会极其缓慢地转动一下，流露出无尽的痛苦。

　　甚至还有一个展柜，里面是数十个不同年龄人类的头颅，被浸泡在一种泛着绿光的液体中，它们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永恒地尖叫或诉说着什么。

　　所有展品都透着一股被强行维持的、扭曲的“生机”，极力否认着“死亡”这一自然过程。

　　“厌恶死亡……”许执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展品，“所以，这些……都是“永生”失败的实验品？或者，是通往“永生”的……材料？”

　　他的法医本能被彻底激发，这些展品在他眼中，不再是恐怖的怪谈，而是一个个亟待解读的病理样本。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去分析那些液体的成分、肌肉的僵硬程度、神经反应的异常。

　　导览员突然停下脚步。

　　它停在一个巨大的、独立的玻璃圆柱展柜前。展柜里悬浮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她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皮肤白皙红润，散发着一种不真实的生命力。她周身连接着许多细小的透明管子，不断有某种淡金色的液体输入她体内。

　　展柜前的铭牌写着：【完美沉睡——永生之路的基石】

　　无声导览员用指挥棒指了指这个展柜，然后转向众人，那颗白色的头颅再次歪了歪，仿佛在期待他们的“欣赏”和“赞叹”。

　　“这……这看起来像是活的？”程墨压低声音，难以置信。

　　“生命体征平稳得不可思议，但缺乏意识活动，更像是一个……被精心保养的生物容器。”许执冷静地分析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无声导览员那永恒微笑的脸猛地转向他！虽然没有五官，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骤然降临的、极其不悦的“注视”。

　　它手中的指挥棒顶端的眼球骤然停止转动，死死地“盯”住了许执！

　　【警告：提及“缺乏意识”可能被视为暗示“非完整生命”，触及“死亡”相关禁忌！】系统提示音在许执脑海中尖锐响起。

　　导览员抬起另一只手指，竖在那没有嘴唇的嘴部位置，做了一个严厉的“噤声”手势。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威胁感弥漫开来。

　　石峰瞬间挡在许执身前，林嘉遥的短刀也悄然出鞘半寸。

　　许执立刻闭嘴，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但他心中凛然，这里的规则果然苛刻无比，任何可能联想到“不完美”、“缺失”、“死亡”的词汇都可能触雷。

　　导览员“盯”了他好几秒，才缓缓放下手，指挥棒的眼球再次开始转动。它似乎暂时放过了许执，继续向前走去，但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压抑。

　　众人心惊胆战地跟上，更加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又经过几个同样诡异可怕的展区后，导览员再次停下。这次，它指向侧面一扇不起眼的、标注着【员工休息室，访客止步】的小门，然后对着他们，缓缓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这里不能进。

　　但就在它摇头的瞬间，被林嘉遥搀扶着的、一直昏迷的陈栖云，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只完好的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快速地做出了一个蜷缩又伸开的动作，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林嘉遥的身体瞬间绷紧！她极快地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小门，又立刻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个小动作极其隐蔽，但在许执高度集中的观察下，并没有完全错过。

　　陈栖云……即使在昏迷中，也对这里有反应？那扇门后有什么？

　　导览员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继续引领他们向前。

　　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试管和烧瓶组成的、正在缓缓运作的蒸馏装置，里面流淌着各种颜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甜腻中带着一丝酒香的奇异气味。

　　大厅四周有数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走廊，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处。

　　无声导览员停在这里，转过身，对着他们，用指挥棒在空中划了一个标准的“休止符”图案，然后微微躬身，指向那些不同的走廊。

　　意思是：导览结束，可以自由探索，但必须在闭馆前离开。

　　做完这一切，它便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来时走廊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压抑的感觉随之减轻了不少。

　　“终于走了……”程墨长出一口气，差点虚脱，“这鬼地方，比镜厅还让人头皮发麻……”

　　“自由探索？”苏晓悦看着那几条幽深的走廊，充满不安，“我们要找永生之酒的配方，还是揭露馆长的秘密？从哪里开始？”

　　石峰看向许执：“许执，你有什么发现？”

　　许执的目光却再次投向那条来时的路，看向早已消失的导览员方向，又看了看陈栖云，最后落在那扇被明确禁止进入的【员工休息室】的方向。

　　“规则要求我们跟随导览，但导览并未带我们接近核心。”许执缓缓道，“那扇被禁止进入的门，陈栖云昏迷中对其有反应。林小姐，”他看向林嘉遥，“你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

　　林嘉遥沉默了一下，在众人目光下，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刚才那个手势……是“危险”但必须进入”的意思。是他……以前设定过的紧急信号。”

　　所有人都是一怔。

　　陈栖云果然知道这里！他甚至提前预设过信号！

　　那扇员工休息室里，到底藏着什么？是永生之酒的配方？还是馆长伊诺克·卡尔克萨的秘密？

　　亦或是……两者皆有？

　　但违反导览员的明确禁止，风险极大！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

　　嗒…嗒…嗒…

　　那熟悉的、硬物敲击地面的声音，竟然又从另一条阴暗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而且，不止一个。

　　越来越近。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止一个无声导览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