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怎敢心动》萧于世

25、“帮帮老师”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高三。那个冬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校园操场覆盖得严严实实，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

　　久未有体育课，晚自习前，同学们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三五成群冲出教室，想去操场上活动活动筋骨，打打雪仗。有位同学还带来了相机，要拍拍校园美丽的雪景，纪念中学时期的最后一个冬天。

　　操场上很快就热闹起来，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同学们打雪仗、滑雪的身姿被相机一一捕捉，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我站在操场边缘，感受着寒风拂过脸颊的清冽，心里却有些恍惚。我习惯性地把自己隐藏在人群的边缘，看着他们嬉闹，仿佛那份喧嚣与我无关。

　　突然间，我听到身边有几个男生在低声讨论我的名字。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能假装没听到，继续看着远处的雪景。紧接着，又听到了江涛的名字。

　　江涛是班里的特殊人物，他酷酷的、帅帅的，带着几分不羁的公子哥气质。
　　他学习不好，在全年级都是靠后的，因是班主任的儿子，才能进实验班。

　　他脾气顽劣，不服管教，经常和老师顶嘴，其他老师对他也没办法。和校花谈恋爱，高调出双入对，全校皆知。他是那种典型的公子哥，喜欢大美女，不在乎学习，并不是我的同路人。我和他平时不来往。

　　江涛和几个男生合照完后，他突然朝我这边走过来，目光直视着我。

　　“华晓，”他停在我面前，礼貌又认真，“过来一起合个影吧。”

　　我愣了几秒钟，意识到是叫我以及所有在场的同学一起合影，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外套，缓缓走了过去。奇怪的是，我走到他跟前时，原本围在他身边的同学都十分默契地散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我猝不及防，跟他迅速合影完毕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跑开了，甚至顾不上看清其他人的表情。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为什么只邀请我单独合照？

　　我想起前些日子，他曾帮我打印过省三好学生的申请材料。我很感激他，但从不知怎么表达。或许，他只是想借合照一张以示友好吧。

　　过了几天，我隐约听到几个男同学又提及我和江涛合照的事，他们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起哄。拿到照片后，我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头微微朝我靠拢，脸上笑得特别开心，那笑容里似乎藏着更深的意思。

　　有一天，我坐在教室里，正看着练习册入神。一位女同学突然神神秘秘地拉我出教室说悄悄话。我和她并不熟，觉得莫名其妙。她直接告诉我：“华晓，江涛喜欢你！”

　　我愣住了，这消息对我而言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怎么会喜欢我？我和他除了打印材料，从未有过一句交谈。他那样的人，喜欢的是校花级别的大美女，而我，只是一个学习好的乡下女生，除了成绩好，别无长处。

　　女同学见我不信，凑得更近了些。她和江涛是同桌，说有一次周末跟他借书的时候，看到他书里面夹着一张写满了我名字的纸，密密麻麻的。她说江涛是真心喜欢我，还亲手给我折了一千只千纸鹤，每个都写着对我的祝福。

　　这件事情，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对他谈不上讨厌，但从来没有喜欢，不会相信我们之间会有任何交集。我没有明确表态，只是支吾着说不知如何是好。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改变什么，维持当时的同学关系就很好。

　　高中将很快结束，马上各奔东西，我不觉得班上任何人会和我以后有交集。我总以为我们都会在模模糊糊中度过高中余下的日子，各自安好，毕业后各奔东西。我不需要刻意处理什么关系、结束什么关系、伤害什么关系。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

　　几周后的一天晚自习，班主任把我叫出去谈话。我没想到我们居然不是去办公室的方向，而去了操场。诺大的操场，空无一人，夜色降临，只有路灯洒着昏黄的光。

　　我的心跳得很快，既紧张又带着一丝期待。我对他一直很敬仰，他就是初中毕业时老师劝说我时所提到的特聘高级教师。平时他的教育理念也比较前卫自由，这在刻板的学校里显得尤为珍贵。我打心眼崇拜他，能跟他交谈是我所期待的，学生时代谁不希望得到老师的重视和喜爱呢？

　　“华晓，你真是个优秀的孩子。”班主任的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慈祥的笑容，语气里满是赞赏，“江涛很欣赏你，他甚至把你和他的合照放在书桌前。”

　　寒风呼呼吹过，老师的声音压得那么低，我都差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只言片语也能猜出大概，我心头一紧，真诚地看着老师，赶忙解释：“老师，那是下雪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玩，随手拍的留念罢了。”

　　我感到脸颊有些发热，生怕老师知道些什么，怪我不专心学习而有早恋嫌疑。那时早恋可是大忌，一旦被老师知道，就会像罪犯被当众审判一样严重，会成为被班主任在班会点名批评的负面典型。我从没想过和江涛有任何瓜葛。

　　“别紧张，”班主任笑眯眯看着我，语气更加柔和，“我是说你真的优秀，你热心帮助同学学习，和同学关系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都是知道的。”

　　他向前离我更近一步，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仿佛在诉说一件极为私密和悲痛的心事。

　　“华晓，老师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对我可是百分之百的重要。”

　　他一直说，我也只是默默听着，不断点头。

　　“以前他小时候我忙于工作，陪伴他的时间少。现在他妈不在身边，我们关系一直不是很好。”

　　我手背在身后，不断扯着袖口，安静地听，无话可说。

　　“老师就请你帮个忙了。帮帮老师，好吗？”

　　冷风骤然吹得猛烈，路灯的光线忽明忽暗。

　　“我看他一天到晚谁也不服气的样子，倔得很，根本不听我的。可就是提起你，他滔滔不绝，说你这里好那里好。谁要是不同意，他都要吵起来的样子。”

　　“我看他对你倒是服气得很。你说话他肯定能听得进去。”

　　我的心砰砰跳，怕老师知道些什么，跟大人谈论这种话题真是令人发窘，忐忑的是不知这个谈话还会引向何处。

　　我真的一点不想因为男女同学关系分心影响学习，我是立志要去清华的，其实不太明白我具体要做什么、让他听我的什么话。

　　只是听老师这么说，我突然有些触动，发觉老师老了很多，鬓角甚至有了几丝白发。比起平时威严的样子，他突然看起来除了慈祥甚至脆弱不堪。我想起我的爸爸，脾气虽然不好，但是生活也的确艰辛，面对冥顽不灵的哥哥，实在无可奈何，父母多希望他能受点同学好的影响。

　　我从小看到了很多同学或者邻居孩子都很叛逆，根本不听家长的话，打骂也没用，动辄离家出走。家长也很无助，工作上权利再大、能力再强，面对自己的孩子也会无计可施。

　　江涛那个公子哥架势，看着着实放荡不羁，肯定难管。而班主任，是那么一位被我敬仰的老师，此刻却在恳求我，这份“请托”的分量，让我难以拒绝。

　　我妥协了。如果我说话他愿意听，那我就多给他讲道理，鼓励他，让他理解父母用心良苦。我无法不体谅、不成全班主任的苦心，潜意识里我还想让班主任对我的印象好一些。我的世界，缺乏长辈的关怀，如果有人对我多看一眼、重视一些，愿意给我机会，我便感恩珍惜、发自肺腑，所以拒绝他，我做不到。

　　班主任的“请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和江涛，以及我与老师之间的关系，紧密而复杂地编织在了一起。我不知道这会把我带向何方。

　　一个不确定的开始，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夜风中，操场上，一捧雪花被卷起，在路灯下盘旋，然后无声坠落。